陈国胜在审问室中来回踱步,此刻已完全没有心情继续唇枪舌剑,诸葛畿和司马醴两人面面相觑,一时也不好开口,房间内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之中。
直到陈国胜的电话再一次响起。
“讲。”他接通后才意识到自己甚至没有瞟一眼来电人是谁。
“找到目标了,在向阳区砖厂北巷护城河旁的老厂房里,”南伯一边看着手下干员正操作的热传感器屏幕一边说道,“老组长,请指示下一步行动。”
“在那等我,我去和他谈。”陈国胜挂断电话,随手抓起挂在椅背上的夹克,正欲推门离去,却迎面撞上了刚刚带人制服珠江组前来汇报的北妪,才想起来审讯室里还有两个大眼瞪小眼的“嫌疑人”。
“看住他们,我回来之前一只虫子也别放出去。”他简单对北妪吩咐道。“欸呀呀,这可有点难…”北妪看着两只正顺着门缝爬出的马陆嘟囔道,陈国胜没再理她,披上夹克大步向外走去。
此时正是夜晚黑得最深沉的时刻,捷达的灯光努力想要撕破黑暗,却最终败在了厚重的雨幕之下。
半个小时后,陈国胜在老旧的砖厂小巷中停稳了车,改造过的引擎低沉的轰鸣声不甘地逐渐消散。很难想象帝都向阳区如今还能有如此废弃场所,砖厂在上世纪的帝都开发中也曾大放异彩,其领导也赚了个盆满钵满,但随着时代变迁,在几个赚了钱的管理举家移民了国外后,这里的炉子已经很久没有开过火了。这可能对于帝都的环境治理有一定的积极作用,但讽刺的是,砖厂停产后不久,它门前那条明清朝留下的护城河就再没有水流过,彻底干涸了。
“老组长,今天竟然没坐您的红旗?哟,甚至还是自己开的车。”南伯从陈国胜并没注意到的角落中溜达出来打趣道。“出任务呢,严肃点。”陈国胜反手关上车门踏入雨幕之中,在他头发被淋湿之前南伯已经很贴心地将一把伞打到了他的头顶。
“我们根据沿路的摄像头一路追踪,您要找的那个手机的主人现在就窝在厂房里,”南伯指了指砖厂院中的一栋建筑,“已经用热成像传感器确认过了,里面只有他一个人。”
“留下一个兄弟盯梢,其他人跟我走。”陈国胜短暂思索后说道。“啊?按照流程在行动前我们还需要用无人机确认一下建筑内部有无爆炸物或化学武器…”南伯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小声说道。
“你小子现在真是被科技宠坏了,”陈国胜瞪眼道,“当初我带你们出任务时哪有无人机这些,不照样该上也得上吗!而且对方就一个人…他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南伯苦笑一下,他早就猜到自己的老组长会是如此说法。“小武,你在高架上架好枪,看到有人进出砖厂及时报告,其他人迅速来我这集合。”南伯通过耳麦对长江组的干员下令道,不多时三道人影便迅速从附近的角落中靠拢在了陈国胜周边,在雨中小心戒备。
“走吧。”陈国胜带头向厂房走去。院中道路年久失修,在大雨浇灌下已变成一片烂泥地,但厂房却出人意料地外部结构十分完整,就像最近被人整修过一般,破窗效应在这里似乎并不成立,虽然厂房建筑已十分老旧,但没有一扇窗户是破裂的。
走在前面的两名干员一人戒备,一人上前打开了厂房的大门。铁门已是锈迹斑驳,门缝处却不知道被何人贴心地塞上了防水条,因此厂房内并没有受到雨气的侵扰,还算干爽。
在走过一条昏暗的走廊后,五人再度碰上了另一扇相似的门,如法炮制后,陈国胜带头走进了厂房中心区域,一盏与周围格格不入的led充电台灯勉强照亮了这个房间,两个巨大的烧炉一左一右像巨人一般拱卫在房间两侧,正中间一个少年正坐在几块砖垫成的凳子上,面前用三合板搭起的桌子上,诸多盘碟包裹着的一个电锅,正汩汩冒着热气。
“火锅?”南伯闻到了房间中的味道,略有些诧异,在他看来陈国胜让自己追查的角色多少得是个心狠手辣、翻云覆雨的狠角,而绝不应该是躲在废弃砖厂里偷吃火锅的家伙。
“哟,陈叔您来啦,”高霅笑道,同时就着充电台灯从火锅中夹起一片毛肚,“我就知道您会想来见我的了!因此都准备好了,快上桌一起吃…嗯您还带兄弟们了啊,没事我食材准备得足够,大家都请坐,别客气啊。”
陈国胜向高霅走去,南伯四人小心地护卫在四周。厂房地面上铺满了碎砖,在他们的踩踏之下发出了不详的嘎吱声,有不少直接被踩碎开来。“你小子到底在搞什么鬼?”陈国胜当然不是去吃火锅的,在与高霅保持一定戒备距离的位置站定后冷声诘问道,“‘不亦乐乎"的枪战是你们干的不?”
高霅眼中闪过一丝怒火,自从老龙三人失联后他就知道针对苏翎那边的行动出岔子了,但没想到他们竟然完全无视了自己的命令开了枪。“还好陈国胜够蠢,依然没有意识到我要做什么,只带这么几人就来拿我了。”他心道,努力压制住翻腾的怒意。
“首先,是我们做的,”高霅翘起二郎腿边嘎叽嘎叽嚼着毛肚边说道,“其次,我要做的您还猜不到吗?呵呵,我要毁灭帝都,对这个虚妄的国度的心脏,狠狠剐上一刀!”
陈国胜的大脑一阵空白。“你…你认真的吗?”他结巴道,“你竟敢…”
“我是认真的,”高霅开口打断陈国胜威胁的话语,饱含恨意道,“我的阿爸死在华夏手上,我的家园毁在你们的燃烧弹下,我的族人死在你们所谓维和行动中,我觉得,我有充足的理由向华夏复仇!”
南伯的手已经悄悄搭在枪套上了,只等陈国胜一声令下。但后者构筑的心理防线此时已被现实无情击碎,一时嗫嚅不知所措,导致南伯和长江组的干员不敢轻举妄动。
见状南伯只好开口道:“小年轻别不自量力,就你一人还想威胁帝都?可笑可笑,趁早收起不切实际的妄想!可能老组长还能看往日交情放你一马!”
“蚍蜉撼大树,可笑不思量,”高霅又从火锅中夹起一块鱼丸,“这位叔,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仇恨哦,这次行动是我们整个蚍蜉的夙愿。不过你说得对,仅凭我们确实很难功成,需要恳请陈叔,给予我们帮助。”
“什…什么?”陈国胜一时没反应过来高霅所说。
“我这个人一向敬重长辈,而您一直是蚍蜉的好长辈,”高霅看着陈国胜真诚道,“所以我真心希望您能加入到我们的大业之中,而不想与您兵戎相见。”
“不,绝不可…”听明白高霅意思的陈国胜眼中在最后时刻浮现了坚决,正如他一直所说,他可以联合境外势力算计诸葛畿,但绝不会背叛华夏。
那是他许诺用一生守护的存在。
但陈国胜的话并没有说完的机会了,在他“不”字刚出口的时候,高霅翘着的二郎腿便似乎是在不经意间滑了下去,他的左脚准确踩在了一块凸起的碎砖上,紧接着一连串的爆破声响起,厂房房顶被瞬间炸裂开来。
“你的死,也是对蚍蜉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