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客栈我也不想住。”沈贺鲤在后头小声说道。“都是冰,睡着了不得冻死。”
“我们可以去你家暂住吗?”陆宽宽问茗儿道。他们在外行走这么些年,脸皮早就磨得老厚了。这一路走来,哪一回不是这儿蹭蹭,那儿蹭蹭的?
茗儿看了眼他们的装束,面露难色。
冰城内的人都穿的冰蚕丝做的衣裳,不是白色便是青色,可......陆宽宽他们穿的,过于多彩了些,茗儿要是将他们带回家,一定会引起注意的。冰城来了外人,这可不是小事儿。
陆宽宽察言观色,心下恍然,立即抬手施术,将他四人的衣裳都换成了跟他们一样的冰蚕丝。
“哎呀,我衣服呢?”
“啊,我,我衣服也没了。”
“丢死了人了!”
“快回家!”
......
远处传来一阵微弱的嘈杂声。
高止与沈贺鲤皆是循着声音看了过去。远处星星点点,青青白白的,还有几点肉色缀在人群中。
声音就是那几点‘肉色’传出来的。没了衣裳的菪罄人民,立即飞奔回家,消失在了街路上。
“妖娘娘变出来的东西,原来都是偷的人家的么?”沈贺鲤僵硬一笑。
“哈哈。”高止也不知该回些什么。虚空化物之术的精髓就在于,世上出现些什么,就必然会消失些什么,如此,才能守护平衡。
“请跟我来吧。”茗儿见此,也不好再拒绝,便走到他们身前,为他们引路。
陆宽宽微微低头,同她道谢。而后众人便跟上了茗儿的步子。
冰城中的花草皆是寒冰所塑,来往路人言笑款款,四处却并无叫卖之声。这冰城,好似连间像样的铺子都没有。这里的人平日不需要买卖资物吗?
可这路的两边,总有几间不像是住处,也不像是铺子的屋宇。这些屋宇高耸,直入云端,看起来分外堂皇。
“十一笔情字终于生成,相思债催痛痴心人......”
“推开门是尘世滚滚红尘,屋中宣纸随箫声阵阵翻滚......”
“画中水天混沌都看穿,心宽迷惘何处是情缘......”
“光阴逆转枯荣是几年,柳暗碧天孤帆远.......”
四面传来婉转歌声,摄人心魄,动人心魂。
陆宽宽高止三人四处而望,只想寻得这歌声的来处。这些歌声,竟是从那些高耸的屋宇中传来的。
“你们这寒冰之极,还有戏班子啊?”沈贺鲤指了指那高耸的房屋,倒还是有些惊喜,看来,这里也不是这么无趣。
“戏班子?我们这儿叫梨园。”茗儿回道。
“梨园?”沈贺鲤大吃一惊。梨园是戏班子的雅称,而这里的人,似乎皆是称这戏班子为梨园,都不叫戏班子的。“梨园在你们这儿,也是用来消遣的吧?”
“消遣?算是吧,冰城之中,只有冰草冰果和冰蚕丝。除了这些,就只剩得梨园中的歌声可慰人心了。只有在梨园歌声中,我们才能听到关于外面的一些趣事。”茗儿说道。
“爱情,相思,古画,宣纸,杨柳,碧天,帆船......这些冰城都没有。”卢汀说道。
“那你们有想过出去吗?”高止问他们。
“我们都是罪人,需得终生赎罪,能够听得这些歌声,便已经是上天给我们的莫大恩赐了。咳咳。”茗儿说道此处,轻咳了两声,唇色也变得苍白了些。
“娘子,你没事吧?”卢汀立即扶住茗儿,满目担忧。
高止见此,觉得茗儿的身子有些不对,便伸出手,为茗儿号了一脉。“得罪了。”
高止轻按茗儿的脉搏,只觉其浮若游丝,毫无生机。
是肺痨,这位姑娘,得了肺痨。
高止松开手,面露哀戚。她已生了许久的病了,这病就算是在外面,也是救不得了,更不要说,茗儿如今正身处于没有药草,没有可燃火种的冰城了。
陆宽宽见高止那般模样,心中了然。
“需要什么药?”陆宽宽问他。
高止抬首,摇了摇头。她的病,药石无灵了。
陆宽宽噤声,不再说话。
不就是药石无灵么,这有什么?待到晚上茗儿睡着了,她给她输些精气,便又能给她续命了。
“卢汀,茗儿,你们回来啦。”
不多久,他们便走到了卢汀和茗儿的家门口。他们的邻居,是一对年过半百的夫妇,那妇人见着茗儿回来,笑嘻嘻地抱着一捧蓝津津的果子走了过来。
她的丈夫就跟在她身后,面色沉沉,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
心情不是很好,但也陪着妻子来邻家送果子,大抵是个不错的丈夫吧。
“秦婶儿。”茗儿和卢汀笑着同秦婶儿夫妇打招呼。
“这是我们刚刚去摘的冰果,想着给你们送些,这样就不用再跑一趟了。”秦婶儿将冰果塞到茗儿怀中,笑盈盈道。
“谢谢秦婶儿。”
“这四位是?”秦婶儿看向茗儿身后的陆宽宽一行人。
“他们是我新交的朋友,我请他们来我家玩儿。”茗儿敛起笑容,轻声说道。
“好,那你们尽兴,秦婶就不打扰了。”说着,秦婶儿便拉了拉她一旁丈夫的衣袖,而后转身朝自家走去了。
“秦婶再见。”茗儿同她道别。
瞧着秦婶儿和她丈夫远去的背影,陆宽宽这才看到他二人手腕上都系着一条红绳,将他们二人连在了一起。
他们是因为被这条红绳连着,所以才同进同出的么?
可他们没事儿用绳子捆住自己干什么?成婚这么多年的老夫老妻,也喜欢玩儿这些吗?
陆宽宽蹙眉不解。
“请进。”茗儿打开屋门,朝陆宽宽他们说道。
陆宽宽闻声,如梦初醒,恍惚踏进了屋中去。
夜色缓然降临,冰城没有灯笼,更没有火种,一下子便陷入了黑暗中去。唯有寒冰映着月光,隐隐泛出些光色。
茗儿将陆宽宽高止四人安排于饭桌之上,而后给他们端上了一盘蓝津津的草,和一盘蓝津津的果子。
沈贺鲤摸了摸他们现今坐的冰椅,摸了摸身前的冰桌,又摸了摸身上单薄的冰蚕丝,感觉自己快要被冻死了。现在的他,只想来一杯热汤。
可是......桌上就只有冰草和冰果子。而沈贺鲤如果不在这黑暗中倾下身子去看的话,就是连那桌上摆了些什么都看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