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五日,宜出行。
高泰一大早起床就换了一身干净的鹅黄纹白底儒袍,头戴方巾,负手走到偏殿吃饭,待喝了一碗粥又吃了两口咸菜,就推碗起身。
走到后院是史登达、狄修、左挺三人都已把行礼收拾完毕,正静静地站在一旁等着。
“收拾好了?”高泰看了一眼,问道,“你们二师叔跟三师叔呢?”
史登达看了眼左挺,左挺上前一步,道:“二师叔和三师叔先下山去了,他们在山下牛马铺子等着,说是从西域新进了一批好马,要给您挑一匹千里宝驹。”
“嘿,咱们嵩山的牛马行里最好的也就是我那匹追风了,不过它也老了,走吧。”
高泰说完转身朝外走去,三个弟子急忙背着大小几个包袱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
嵩山整体山势并不险峻,山体绵延高大,山路时而陡峭时而平缓,原本山门里养着两头牛和五匹马,牛是山上耕田种菜用,马则是出行用。
后来嵩山派势力渐渐大了,就都扔到山下牛马行了。
高泰前世来过嵩山多次,但是此时看来景致却与后世大不相同。
一路赏着初春美景,不到小半个时辰高泰三人就下到山脚下。
高泰面不红气不喘,两个弟子则气息则略有急促。
高泰心里暗赞一声武功神奇,若是寻常人等,一口气下得山来,五六公里远,不知中途得歇息几次,便是下来了也得又累又渴,哪里像自己师徒三人,汗也不出。
道家功法讲究精气神三者同修,锁精气于体内,化铅汞为仙丹,嵩山派也有道家传承,武功心法稍有成就,便能寒暑不侵,累不流汗。
再行了三里远,高泰就望见一个占地一亩多的木棚,门前挂着个布幡,上面写道:“牛马”。
还未走近就能听到牛马嘶鸣的声音,还有空气中淡淡的牛粪那独有的酸臭味。
“二弟,三弟,可好了吗?”
高泰慢慢踱步,随口说道。
声音倒也不大,可是硬是把一棚几十头牛马的嘶鸣声压下去,清清楚楚的传遍四野。
“好了!我们给师兄你寻着了一只良马,比起追风年轻时还要好些!”
丁勉的声音也传出来,高泰站在门前没有十息,门帘一动,钻出来一个身材矮小,满脸精悍的男子,有四十多岁的年纪,眼神吞吐精光,一看就是个武林好手。
他给高泰跪下叩首,道:“弟子窦大新拜见掌门,您老人家怎么有空下山了?二爷跟三爷一切都安排好了!”
高泰右脚一动,窦大新就觉得身体不由自主的站起来,他惊疑不定,知道是掌门人绝世的神功使然。
这个窦大新是嵩山派的外门弟子,倒也学了几手剑法掌法,武功还算过得去,就负责山下牛马行和接待的一切事务,他为人机灵,做的倒也不错。
听到门帘里有动静,窦大新急忙去开门,一旁木门打开后丁勉和陆柏两人走出来,他们身后跟着四个青年,正是他们的弟子,青年牵着三匹马走出来,第一匹马毛色油亮乌黑,额头一点白斑,四蹄如茶盏,腿上肌肉大筋虬结,一看就是一匹骏马。
“嚯,这匹马当真不错!”高泰微笑点头。
丁勉把缰绳递给高泰,道:“骑上试试?”
窦大新忙说道:“这马还有些野性,掌门小心些!”
丁勉和陆柏哈哈一笑,高泰也微笑点头,衣袂一动人就落到了马背上。
那黑马好似受了惊,突然起身乱动,想把高泰摔下去,高泰微微沉气就用上了千斤坠的功夫,那黑马何曾见识过这等神技,腰背一沉,脚步一滑就险些摔倒。
高泰轻轻一拍马头,道:“听话些,跟着我你享福!不听话,杀了你吃肉!”
那马似乎听懂了一般,不住地打响鼻,而后抖落鬃毛上的冰霜,渐渐平稳下来。
“嘿!掌门驯马真是神技啊!”窦大新去西北贩马七八次,但是高泰坐在马背上轻描淡写就将马驯服的技术他确实是平生仅见,惊叹不已。
史登达冷哼道:“掌门他老人家的神通多着哩!你小子有那福分见着吗?”
“是,史大哥说的是。”窦大新陪笑道。
高泰一勒缰绳,道:“把马牵出来,咱们走!”
窦大新忙高声招呼里面的马夫。不一会两个汉子拽出来七八匹马给史登达和狄修、左挺三人及丁勉两人的弟子挑。
丁勉和陆柏两人的弟子牵出来的是他们骑惯的老马,当即就翻身上马。
史登达三人和另外四人也挑好马骑上去,高泰“驾”一声九匹马就驮着他们一溜烟远去了。
窦大新待浮土落下后才直起腰,啧啧称奇道:“左掌门他老人家莫不是练神功练成了活神仙?怎么这般厉害……”
……
高泰一行人艺高人胆大,出了登封就挑了近些的山林小道往西走。
先奔西南走汝阳,过嵩县,一直走到栾川重渡沟附近才慢下来。
因为此时已经到了豫西和陕西交界的伏牛山脉一代,地势变化,道路崎岖,便是骑马也行不很快。
重渡沟以西一直到陕西洛南,这段路山头林立,山贼土匪盘踞极多,算是极不太平的地界,可是高泰等人却毫不在意,一来是附近的小伙山贼见高泰等人一伙九人,还都佩戴兵刃,一看就是武林中人,便不敢招惹,二来是伏牛山一带的三十六个大山寨都早被嵩山派收服为部下,他们远远望见高泰等人的服色就知道是嵩山派的老爷,哪里敢招惹。
若是高泰等人慢悠悠赶路,他们还要奉上金银珠宝,管吃管住,可现在见高泰等人行色匆匆,知道有要事在身也就没敢露面。
待到黄昏时分高泰一行人就出了一重山沟,望见前面地势开阔,有一小集镇坐落,丁勉一扬马鞭道:“掌门,前面是狮子庙,集镇不大,但也可以落脚,要不今晚在此住下吧。”
高泰点点头,道:“赶了一天路也乏了,就在此住一晚吧。”
众人打马慢慢走近,却见偌大的镇子里安安静静,街上行人只有零星两三个,高泰心中正疑惑,忽然见街角转出三个男子。
为首的是个面色焦黄,目露凶光的汉子,旁边还有一个身材矮小,面貌猥琐的男子与一个年龄稍大的道士,这三人都有五十多岁的年纪,但是腰间却是华山派制式的佩剑。
“封不平,成不忧、丛不弃拜见左盟主!你老人家万福金安!”
三人躬身施礼,态度谦逊,高泰心头一动,知道这三个华山剑宗的弟子就住在附近的老君山上,但是自己下山并未与他们联系,怎么到此迎接了?
心中起疑,高泰看向丁勉和陆柏,陆柏微笑道:“师兄莫怪,临下山时兄弟我放了两只信鸽,请他们在此相见,这三位可是对你甚是思念啊!”
高泰知道陆柏别有深意,就点点头,翻身下马,两手虚抬道:“三位师弟快快请起!左某路过此地本不欲给你们添麻烦,劳你们久等了吧。”
焦黄脸的是封不平,他连呼不敢,道:“你老人家轻易不下山,此次往西,可是要去华山吗?”
高泰知道三人归顺嵩山,为的就是能得到自己的支持挤兑走气宗,掌握华山,多年来左冷禅也是如此打算和安排的,现在他们见自己去华山却不跟他们说心中自然有疑惑。
不着痕迹的看了看陆柏,高泰瞬间明白了这位二太保的意思,他是担心自己等人去华山却不让封不平等人知道,尤其是失传剑法里牵扯到华山派剑术,到时候岳不群等人看了,封不平等人一无所知,待他们知道了定会对嵩山派心中不服不满,离心离德。
万一以后封不平等人和华山派岳不群夫妇碰上,一交手更得吃大亏。
心里暗赞陆柏做事周道,高泰侧头看向他,嘴唇微动就运劲传声道:“封师弟他们三人早就盼着执掌华山,你是怕我变了主意恶了他们?三师弟想的倒也不错,只是该当与我提前说一声。”
丁勉和陆柏及左挺等小辈全都翻身下马了,陆柏听的耳边掌门师兄的话语脸色一变,垂下头去。
高泰敲打了陆柏后便和颜悦色的跟封不平三人打招呼,然后说道:“三位师弟莫怪,我们正是要去华山一趟,只因左某得知华山思过崖内有咱们五岳剑派早已失传的精妙剑法,那是五十年前正邪大战时遗留,我欲看一看是否属实,本想请三位一道上山,可是担心信息不实,如此岂不是诓骗大伙,是以就像先去看看,若情况属实再召开五岳大会,请你们三位一同观看……”
“左师兄处事英明,光风霁月我等自然是信服!”封不平先是奉承了高泰一举,而后说道,“我华山竟有前辈遗留的各派高明剑法,小弟倒也是首次听说,不过五十年前正邪大战后咱们各派武学是大受损伤,若有遗留也有可能,此事如确凿,当是我五岳剑派的一大好事啊!”
丛不弃笑道:“左盟主!我师兄一早就来了狮子庙,把这里最好的宅子盘了下来,还请了长垣的大厨和县里的丫鬟仆人,只等你老在此落脚歇息,快快洗把脸吃几杯酒解解乏吧!”
封不平忙点头道:“对对!左师兄,这宅子就在前面,快随我去吧。”
“封师弟费心了!”高泰笑眯眯的点点头,然后高泰、丁勉、陆柏三人就朝前走去,马匹则被弟子接过牵着跟随。
看着路上人烟稀少,隔几米远还有一个手持利刃的江湖人士站着,高泰恍然大悟,知道是封不平派人清了场,显然是担心自己不喜热闹,这等机巧巴结,高泰心中虽是不屑,但是享受起来也不免觉得痛快。
高泰心想:大丈夫图上进,就要肯下身,为的不就是功成名就,逍遥自在吗?要面子就没了里子……这封不平功夫了得,又会做人,倒也是个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