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兼葭是真将自己代入到了,柔善知礼的角色之中,行为规范都是照本宣科,将自己摆在无辜柔弱的位置上,不管发生什么事,错的永远都是别人。
狭隘自私,却不自知。
梳洗完了,虞幼窈扶着祖母去了客厅。
虞兼葭连忙站起来,上前扶了虞老夫人:“祖母您快坐。”
姐妹俩一左一右地扶着虞老夫人坐到了榻椅上,虞幼窈扶了扶祖母后背的软垫,虞兼葭已经倒了一杯温茶递过去。
虞老夫人接过了茶杯,低头喝了一口。
虞兼葭这才道:“赖婆子跟着庄上的人一起进了府,我特地带她过来拜见祖母,”她轻咬了一下唇儿,既愧疚又不安:“也是我不懂事,一点小事也要劳了祖母身子,令祖母受累。”
虞老夫人定定地看了她一眼:“你这张嘴皮,说得永远比做得多,明知道这样做不妥当,却还要这样做,事后一张嘴一嘚叭,上下嘴皮子一咣弄,就显得自己有多么知礼,若是真知礼,不妥的事就不该去做,做了不妥的事,还想要凭了一张嘴就粉饰太平,你要知道,做人不能光靠嘴,要言行一致,这一点你不如你大姐姐。”
虞兼葭脸都白了,她是真没想到,老夫人会当场给她难堪。
她眼睫轻颤着,咬了咬唇儿,柔顺地低下头:“孙女儿谨遵祖母教诲。”
虞老夫人摆摆手:“打明儿起,你也不用来我屋里表孝心,多往静心居去几趟,你娘也没多少日子。”
说完了,就不理她了。
虞兼葭被这一通劈头盖脸地教训,孱弱的身段儿,也不禁轻颤着,心中无端就涌现了一股怨恨来。
从前不许她去静心居,如今又嫌弃她去得少。
这时,青袖领着赖婆子和百叶进了屋。
赖婆子一身灰布衣,衣上打了补丁,却还算整洁,见了老夫人之后,连忙跪到地上去:“见过老夫人,见过大小姐。”
百叶连忙跟着一起跪下来了。
虞老夫人淡声道:“起来吧!”
赖婆子连忙谢了老夫人恩德,这才起了身。
虞幼窈却注意到,赖婆子低眉顺目,一眉毛也没有抬一下,恭敬得不像放出府的良籍,更像是在府里伺候了大半辈子的下人。
礼数之大,出人意料。
百叶也跟着祖母起身,自觉瞧向了小姐,见小姐红着眼眶,一副泫然欲泣,却强颜欢笑的模样,就猜到了,祖母进府,到底给小姐添了麻烦,指不定小姐因此吃了老夫人教训,连忙站到了小姐身后。
心里对小姐又是一通感恩戴德。
虞老夫人问了赖婆子一些家里的事,就借口乏了,将人打发出去了。
虞夫人就转头瞧了孙女儿:“看出什么了吗?”
虞幼窈摇摇头:“赖婆子很谨慎,一言一行处处妥当,不见丝毫破绽,”说到这儿,她迟疑了一下,就道:“大体上是没有问题,但我觉得过份谨慎,本来就很有问题。”
她隐约有一种感觉,赖婆子进府的事,很可能与祖母有些关系,否则面对祖母,也不可能一副“如临大敌”的态度。
若她猜得没错,那么赖婆子当年自请出府的事,就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只是,祖母对赖婆子进府一事,也迷惑得很,这就有些奇怪了。
虞老夫人皱眉:“既然存了心要折腾,不折腾个明白,怕也不能安生了,就由着她去吧,”一边说着,就冷笑了一声,“不管有什么折腾劲,到了我跟前都不管用了。”
出了北院,虞兼葭站在白石桥上,遥望着窕玉院那一树参天青梧,粉白的唇儿,轻轻一弯,露了一丝轻微地笑意。
百叶和赖婆子老老实实地跟在她身后。
回到院子里,虞兼葭笑着对百叶说:“这几天,就让艾叶多辛苦一些,你也能好好陪陪祖母。”
百叶“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奴婢愿意做牛做马,偿还小姐的大恩大德。”
虞兼葭连忙扶起了百叶:“以后好好在我跟前伺候,可别再说这种傻话。”
百叶带赖婆子回房安置。
她和艾叶一个房间,因为祖母要进府,就和艾叶商量,让艾叶和院里的二等丫鬟挤一挤。
艾叶老实本份,一说就同意了。
房门一关,赖婆子面色一松,连忙拉着孙女儿的手,小声地问她在府里过得好不好。
百叶就一五一十地说:“……三小姐柔善,从来不苛责下人,对身边的人,也是十分体恤,我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才能到三小姐身边伺候……”
絮絮叨叨就说了许多感恩戴德的话。
赖婆子终于放心了一些,又问了府里的事。
百叶也没有隐瞒地说:“……老夫人偏疼大小姐,待三小姐十分冷淡,也不让三小姐到跟前伺候,便是这样,三小姐还口口声声说老夫人好,大小姐心善。”
“可我是长了眼睛,老夫人屋里的东西,一天天地往大小姐屋里搬,却不见老夫人送三小姐什么,都是嫡亲的孙女儿,也赁地厚此薄彼。”
“可怜我们三小姐,亲娘病着,弟弟年幼,大老爷忙着衙门的事,堂堂嫡二小姐,还要看旁人的脸色过活,便是四小姐一个庶女,也敢爬到三小姐头上作威作福。”
大小姐被封韶仪县主那天,她远远跟在三小姐身后,眼睁睁瞧了,四小姐对三小姐横眉怒目地跳脚样。
都这样了,三小姐还要忍气吞生地忍让着。
赖婆子听得目光直闪。
拜见虞老夫人时,她匆忙瞧了一眼坐在老夫人身边的大小姐,一身银宝地石榴妆花裙子,是最上等的云锦妆花。
用白花银子,捻成针线一般细的银丝织了纱面,石榴花的绿叶子,用得是孔雀羽毛捻线织成叶纹,红铜捻细的铜线,织成了如火似荼石榴花的花纹,就连上头的缠枝,也是用金子捻线,一眼瞧去美轮美焕,令人挪不开眼睛。
这样的衣裳,还是虞大小姐平常的穿戴。
可想她在府里头,过得又是怎样金娇玉贵的日子。
一个丧妇长女,还真将虞三小姐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