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村，白嘉轩又敲起了锣。
“集合咧，集合咧，冷先生带卫生院的人瞧病来咧；集合咧，集合咧，冷先生带卫生院的人免费瞧病来咧……”
在家的村民们闻听，大人带着孩子一起涌到祠堂，只见门口临时搭了一张长桌，桌上摆放着一些奇怪的仪器，桌后并排做着三四个学生，他们脖颈上挂着一个奇怪的物件儿，亮晶晶的。
一头是个大洋状的圆饼儿，另一头像个牲口嚼子似的挂在脖颈上，中间用一个长皮筒儿连在一起，奇怪得很。
边上那个女孩子身边围了很多孩子，像是在发糖，每个孩子发一个，凡是领过的，胳膊上会被划一道记号。
也有机灵鬼会偷偷的去洗掉后回来再领一回，结果还是被发现了。
“狗娃，你这都第三回了，我记住你了。”
“没有。我就吃了一个。”
鹿子霖轻轻踹他一脚，“你个碎娃，屎撅子似的，你倒吃得欢实。”
发糖的白灵不愿意了，抗议道：“子霖叔，不许污蔑我们的宝塔糖，你还吃了呢。”
旁边有孩子仗义执言道：“是，我都看见子霖伯偷吃了。”
“老子惹不起你们。”鹿子霖败退。
大门口两侧各一排手绘的宣传板。
一边一个学校的学生，手执长杆站在一旁指指点点的讲着什么。
“春三月，应晚睡早起，早起后在庭院里随处走走散散步……夏三月，也应晚睡早起，这样阳气不疏泄于外……秋三月，就应该早睡早起了……至于冬三月，则要早睡晚起，太阳出来再起床也不迟嘛，这样就避开寒凉保持温暖，不耗伤阳气……及时规避四时不正之气，顺应‘春夏养阳，秋冬养阴’的道理……”
“日常则要讲卫生，勤洗头洗澡，常换衣，不能生虱子，那是传染源。大叔您这就不成，头发都成毡片了……”
一片哄笑声。
“还有，饭前便后都要洗手，最最重要的是，要记住水要烧开了才能喝，千万不能喝生水，会拉肚子生病……”
有村民道：“牛马都在涝池里喝咧。”
结果马上就有别的村民道：“白老四，你是牲口吗？”
“我就见过白老四喝涝池里的水。”
又是一片哄笑声。
“别闹别闹。”那学生维持秩序。
“还没讲完哩，咱身上都有看不见的细菌，四六风知道吧？”
他这么一问，大家立马不吭声了，那东西踏马太熟悉了，还是冷家的那个女医——哦，现在是鹿家媳妇了，还是她找到了办法，那是万家生佛哩。
那学生见镇住了大家，下结论道：“那就是不讲卫生接生，感染了致病细菌导致的，又叫破伤风……”
“碎娃，你看到细菌了？”
“我看到了，学校有显微镜哩，看得清楚着哩，不信问问你们家孩子……”
鹿乡约被孩子驱逐，另外开辟现场，开始站在一旁张罗着维持秩序。
“排队，排队，都排队，一个个的来嘛。”
“鹿子霖，冷先生呢？”
“哎哟，三婆也来了，冷先生在祠堂里，瞧病要安静，我扶您进去？”
“外边这些娃子在做啥？”
“检查嘛，有病没病，一查就知，三婆要不您试试，准滴很。”
“我没病，我结实着呢。”
“三婆，这叫没病防病，好处大着咧，我就检查了一下，说是喝酒多，肝不好，要我以后注意哩。”
别的什么肾虚啥的鹿子霖没说。
可就着他也没躲过去，只听老太太道：“你的肝是不好。”
“我……”鹿子霖差点被噎死。
但老太太年龄大，是村里“人瑞”级别的人物，古时候见皇帝都不磕头的主儿，他还真惹不起，只能暗自倒霉。
就着，还要陪着笑脸呢。
“三婆，你不是说见冷先生吗？我扶您进去呀。”
“你不是说要排队吗？”
“别人要排，您老不用呀。不信我帮您问问啊，”鹿子霖环视一圈，“三婆要找冷先生，大家说要不要排队？”
大家齐声道：“进去进去，不用不用。”
正这时，鹿兆鹏带人过来。
“爸，你咋在这儿呢，满村找你。”
“啥嘛，我忙着咧。”
“有重要事，接下来你得跟我们一起走村子推广改造标准厕所的事。”
“那你们也要管？”
“这是大事。先说村里厕所改造的事，嘉轩叔呢，咋也不见人？”
“祠堂呢。”
“正好。”
父子俩进入祠堂，见冷先生正襟危坐在瞧病，白嘉轩充当医护叫号了，被门外初诊筛选出来的病人们整整齐齐的坐在一排排长凳上等着，规矩得很。
“嘉轩，兆鹏找你。”
“啥事？”
“说是茅厕里的事。”
“茅厕里只有屎，哪有事。”
冷先生往这边白了一眼，他已经在努力克制了，但还是忍不住这俩人的嘴。
“你们离我远些。”
“先生哥，是嘉轩说的，你批评他，还是族长哩，屎呀屎的挂嘴边。”
这俩人就是存心的，冷先生气急。
“走！你俩都走！”
鹿兆鹏趁机扯住白嘉轩道：“嘉轩叔，真是鼎鼎重要的事哩。”
“那走吧。”
白嘉轩把他带到西厢，“徐秀才放假，咱借他的地儿使使。”
“是这样。”鹿兆鹏摊开一卷图纸，指着其中一张道：“这些是新式厕所构造图，有水厕，有旱厕，有一体式卫生间的，还有马桶式的……学校希望家家都改，具体位置统一放到院子的西北角，坑池放到墙外，覆盖石板，但院墙要后退三尺改为菜畦，或者花池……”
“还要拆院墙呀。”
“新宅这样做，老宅从路上划出三尺地，主要考虑道路安全，也方便后期处理粪肥。”
鹿子霖端详了一遍图纸，突然道：“这事最好有个带头的，要不，兆鹏，你带人先把咱家的改改？爸支持你的工作，就用最高级的那种，就那种‘一体式卫生间’，带那种‘马桶’的……”
白嘉轩白他一眼，“你可真会占便宜。”
鹿兆鹏也道：“学校出技术指导，改还要村里自己组织人手，又不复杂。”
“材料呢？那马桶哪里找？”
“镇上开了建材店，已经到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