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初升,其道大光。
河出伏流,一泻汪洋。
潜龙腾渊,鳞爪飞扬。
乳虎啸谷,百兽震惶。
鹰隼试翼,风尘翕张。
……”
一群孩子!一大群孩子!
他们沿着白鹿小学巨大的围屋,像蓝色的河水一样流淌着,井然有序,快而不乱,一圈又一圈,蓝色制服,同色绑腿,白色布袜,黑色软底布靴,所有孩子的着装都一模一样,随着口中诵读的节奏,一起一落,同时律动着。
红色的棉布头箍和脖颈上系着的红色毛巾,旗帜一样的鲜艳,飘飞在涌动着的蓝色的水面上一起一伏的飞扬着。
但最耀眼的,还是那一张张朝气蓬勃的小脸,红艳艳、汗津津,如那红苹果一般,写满了对未来的憧憬与希望。
“大哥,我这学校怎样?”
“美哉我少年中国,与天不老!壮哉我中国少年,与国无疆!”
“爹,你咋突然出口成章了呢?”
“那时是在山里,当然要出口成脏,现在到了山外,自然要出口成章,你爹我好歹也是听得懂穆扎的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
说是显摆也好,说是炫耀也罢。
最尊贵的人来到原上,自然要给他看自己最好的东西,含月她们随车驾回到镇上的家里,时杰家都没回,马都没下,兄弟几人一抖缰绳就转到了学校。
黄色的土墙,青色渐黄的麦浪,豌豆和蚕豆的青秧把麦垄间填得满满的,大大的豆荚沉甸甸的缀着,一切都预示这又是一个丰年的到来。涝池里的水满满的,一片碧波围绕着庄稼地,化粪池旁边排列着一个个堆肥方堆,有的已经塌陷,有的才刚堆起整齐的长堆。
涝池内侧,一间间猪舍、禽舍、羊舍里,不时的传出鸡鸭鹅猪羊的叫声。
“田园风光里孕育着国家的栋梁,好少年!好景象!好意境!”
“大哥,不走了吧。”
“老子不走了!这才是我想象的地方,这才是我想象的景象。”
“那成,执行校长的位置我就留给你了,我那老师要编县志,所以,以后这学校里的事还请大哥多多操劳。”
“别呀,我就是一个大老粗。”
“这是一所半军事化学校,学生进校第一堂课就是纪律,行走坐卧皆有规矩,内务学业均有要求,最大的课外活动只有学农、学军两样,所以,他们都是兵,是这个国家最好的兵。”
“有多少人?”
“现在两千三百余,另有两百人在外面的研究所,过今年招满,应该有三千五百人。”
“一个旅了!”
“军官,一个旅的预备役军官,另有三个军事特种班。三年后,每年毕业一个团。大哥,这个校长当不当得?”
“太踏马当得了!”
“七叔,你呢?”
……
“大哥,六子得读书了。”
“成!今天就让他进学校。”
有时候,话多真的会给自己找事。白鹿小学校训第一条:校长行踪不能问。六子还没进学校,就学会了。
“老二,六子……”
“咋?”
“跟我走,进老子的学校看看去。”
于是,白鹿小学史上最得人心,也是最不靠谱的一位执行校长诞生了。
胶澳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
日人大康染厂出售的所有的花布都出现了不同情况的掉色情况,不只掉色,还趋于糟化。库存没开封的还好些,凡是摆在柜台上,尤其穿在身上的,不但出现非常严重的掉色情况,稍微动作大些,沿着针缝儿就开裂了,手一扯更是立马裂开,根本不能用了。
紧接着,行内人就接到消息。
不只胶澳,其它地方的染厂也出现了类似情况,可以这么说,凡是小日本子的染厂,有一个算一个,几乎没跑。
年初花布上市时有多么风光,如今就有多么的难受,一时间舆论大哗。
大华染厂。
陈寿亭手端烟锅,坐在他那厚实的大板桌后面,腿翘在桌上哈哈大笑。
“老藤井这回该抓瞎了吧。”
“可不呗。”卢家驹指指报纸,“连篇累牍,到处都是,不只胶澳,南到淞沪江浙,北到东三省,凡是有日人花布的地方,几乎都有类似现象。六哥,你可真有一手,咋做到的?”
“嘿嘿,不告诉你。”陈寿亭故作神秘。
“不过,这说明什么?说明小日本子一盘棋,他们通着呢;也说明藤井不只是一个商人,他有其他身份。要不,这配方也不会这么快流到其它染厂。”
“你不告诉我,我也能猜到。六哥,那配方是从咱们这里偷走的?”
“嘿嘿,你去问藤井去,看他承不承认。”
“肯定不承认呀。不过,我觉得藤井应该没有功夫管这些了,你瞧,报纸上都说了,他们的军服坏得更彻底。”
“还有这事?”陈寿亭大奇。“这下可够那藤井好好喝上一壶的了。”
“可不呗。”
孙明祖突然闯进来,进门就问:“寿亭,思雅在你这里吗?”
“大洋马没事从不来我这里,咋了?”
“不知道啊,已经三天没见人了,家里也没有人影,这去哪里了呢?”
哪里去了?
陈寿亭心说:不是自杀,就是被召回去述职了。这么大的事儿,总要有一个背锅的。不是藤井就是她,没跑。
“明祖兄,你先别急,该回来总回回来的,眼下日本花布出问题,你考虑过怎么应对没有?”他问孙明祖。
“我觉得,咱们要快速出货,趁良机扩大市场。这可是抢占份额的好机会。”东俊东初兄弟俩从外面进来。
“咱们背靠联合会,手里有足够坯布,不怕掐脖子,跟他们干一场。”
东初道:“挣下的钱全部砸到棉花棉纱上,建更多的收购点,控制了原材料,来年咱单靠棉花就能大赚一笔。”
“哈哈哈,为什么不呢,现在胶澳还不是他们日本人的天下,不必怕他。咱们索性来个大的,找商会一起干。”
“六哥,是不是问问联合会?”
“问。边问边准备,咱沿铁路线北上南下,一举夺回失去的市场。”
时杰接到含月传来消息的时候,白鹿原已经进入麦收了,又是一个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