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谦。”
从总督府出来,郭忠麒喊住了他。
“郭副帅。”
“你可以喊我大哥的。”
“兆谦岂敢。”
“名分既定,便无更改,更何况这是家父亲定,何来不敢之说?”
“那个……大哥!”时杰深施一礼。
就凭这句话,他正式认下了这个大哥。
“哎,这就对了。走走?”
“但凭大哥吩咐。”
“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那我就做主了,前面茶楼,咱进去坐坐。”
“恭敬不如从命。”
福顺茶楼。
郭忠麒应该是这里的熟客,他熟门熟路的进楼,熟门熟路的上楼,被茶博士辛勤的引入三楼一处雅间,临窗而坐,“就这里吧,无事时我常来这里。”
“看出来了。”
“兆谦平日喜欢喝茶吗?”
“喜欢,但多是渴时而饮,这样闲坐饮茶的时候不多。”
“哦?你很忙吗?”
时杰恍然觉出话有歧义,解释道:“闲坐的时候有,而且不少,但闲坐饮茶的时候不多,我是没这样的风雅了,到底是个农民。”
“说实话,你不像个农民。”
“或许是读了书的原因。”
“你也不像读书人。”
“哦?”
“兆谦,此前你喊我郭副帅,是不认同家父与你的关系吗?在你眼里,家父认下小娥为义女,是一时兴起,交易而已,所以打心眼里就没认同是吧?”
时杰见他如此说,也就开诚布公的直接回答道:“不是吗?一个特别的交易而已,效力仅限于特定的条件,平时怎能当真嘛。”
“呵呵。”郭忠麒不置可否。
“兆谦,你和小妹在某方面颇像。
无论何事,一学就会,一点就通,聪明仿佛天授。世上诸般事,不学而知;域外百国史,不闻而晓,宛若怀有宿慧一般。于时局大事往往判断精准,而世间生活却常常疏漏颇多,年少却颇世故,老成却又稚嫩,奇哉怪哉。
而且你们一样的不畏礼法,一样的不惧权威,一样的身怀奇技,一样的蔑视世间礼法规则,一样的对诸事人物充满戒心,与时下风土人情多有不同。猛乍一看,你们倒是亲兄妹似的。”
说罢竟哈哈大笑起来,“你看,就是这种神情,是我说中了什么吗?”
时杰感觉汗都要下来了。
“听大哥所言,甭说别人,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妖怪,汗颜,汗颜。”
“兆谦,不管旁人,我郭家对于父亲的所有决定,都是认真的。若非家父一再告诫,不允许我等兄弟打扰你和小娥,我们早就应该这样坐在一起了,兆谦,你可知当初家父为何与你相约,让你和小娥两年之内不得婚配?”
“这……我确不知。”
“那是因为小妹。”
郭忠麒忽的笑了起来,“不过,家父还是失策了,小妹也判断错了,他们都没想到,兆谦居然如此抢手,没了小娥,还有女医,之前京城之行也颇有收获,你可真是艳福不浅。”
“这个……”时杰忽的觉出不妙,小心试探道:“大哥,你此言……何意呀?”
“如今两年时间已过,家父委托我催你和彩娥妹子回将军寨完婚,顺便还有一请……”郭忠麒突然停住,定定的看着时杰道:“顺便商讨一事……”
“大哥,还请明言。”
“你和小妹的事。”
时杰汗真的下来了,“郭副帅……”
“这样,你总应该相信家父和我们郭家的诚意了吧?”
“不必如此了吧。”时杰越发的戒备起来,言语中距离越发的拉得开了。
“当初郭老爷曾有明言:我绝不入郭家事务,各行各事,互不打扰。郭副帅如需兆谦做些什么,明言就是,当办则办,我必尽心尽力,不必用令妹一生来交换,不可如此儿戏。”
“这是彩绫同意了的。”
时杰坚定摇头,“我绝不信。”
“你看这,”郭忠麒摸出一枚玉佩放在桌上,“小妹说你见此物必会同意。”
“太极玉佩?!”时杰惊呼。
“你果然认识。”
桌上是一枚阴阳鱼玉佩,准确的说,是一枚缺了半边的阴鱼佩。
时杰抓起那枚玉佩,起身就要重返总督府,郭忠麒一把摁住他,“我还有话没说。人就在那里,不会跑,等等也不迟,正事要紧。”
“玉佩的事才要紧。”
“兆谦,临大事须有静气。”
“郭副帅!”
“嗯?”
“大……哥……”
“这下,你总该相信我郭家的诚意了吧。”
时杰心里正暗自心惊,幸亏当初没有听鬼狐的话屠了郭家,要不他得后悔死。
“大哥只管说。”
“兆谦,你退军姑婆坟,远走西府拜方督为师,大闹太平镇,拜师白鹿书院,拜师冷先生,拜师刀客,育棉苗建联合会,此皆为立身,本不应有错。后走平京参国事,也算无奈而为,况且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对国家也属有益。
后暗截那陆建章更是大快人心。
之后兴女医、办学校、育良种,春风化雨,为民有益,不得不为。然,再之后你所作所为就有些出格了。
推动西进若还算平京之行的后续,办工厂、兴农会已经超出了你的身份,以白鹿原为试点更使你成为焦点,一两年间闹出诺大事情。
去胶澳算计日本人,通过凯恩连线德意志,就更是有些离谱了。
如今他们大举东来,虽以冯氏家族之身份,然如何能瞒得住诸国眼睛?
兆谦,国家多事之秋,此皆为民为国有益之事,但这些不该你做呀。
你就此入世,轰轰烈烈闹他一场,建功立业也还罢了,煌煌华夏,能人辈出,不是没有奇才天纵者。
偏你即不从军又不从政,还想安然田园学那陶渊明种菊东篱,你可知此举有多危险吗?
历朝历代,实力与名望不匹配者,必有祸殃!金盆洗手,退出江湖者,有几人得了善终?真事成者,不过是假归隐真避祸罢了。
如今全省推行土地归公,军改更是触动无数人的利益,兆谦,兆谦,你欲何为呀?”
时杰顿时汗如雨下,如坐针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