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杰退回偏院马房,喂了一遍马、骡,重回炕上,盘腿陷入了沉思。
郭地主这是在玩大撒把呀,呵呵。
真惹急了他,就按鬼狐说的,剿了此处又能如何?天下之大,随处可家。
他又不是真土匪,没那么多讲究。
行规,非是必要不结死仇。
土匪也讲究团结。
兔子不吃窝边草,讲究的土匪做坏事,都是在外地。平日里,不说当地人,就是来往的行商都有得商量的。
土匪也是生意。
说到底,都是为了一口饭吃。
否则,就食于众却为恶一方,没有群众基础,生意怎能做得长久。
真当没人能治得了土匪啊?
听着膘肥体壮的大牲口们嚼草,时杰不禁又想起了住在白家马号的日子。
这郭老汉特别喜欢骡马。
繁殖下小驹子,好的留下养,差的卖掉,多年下来,槽头的高骡子大马,经过严格筛选,汰劣存优,一个个都像昭陵六骏,也不怪鬼狐会喜欢,时杰自己看着都有些眼热。
他没想到,郭举人会玩出这一手。
综合来说,他不算亏。
那怕坏老头使的是权宜之计,待了解过他的一切之后,时杰相信,郭举人会欣然接受真香的结果,说不定还会真的嫁一个闺女过来,以坐实翁婿之情。
收起这不要脸的自恋,时杰打算再看看。缓这一晚,就是余地。老家伙葫芦里倒究卖的什么药,明日自会分晓。
第二天上午。
郭举人无事一般溜达到了偏院,支开两个长工,蹲在铡刀旁帮时杰续草。
“你是如何发现我郭家布置的?”
“很难吗?破绽太多了。”
“且说说看。”
“至少有三点反常。”
郭举人不言语,示意他继续。
“您家大业大,有权有势,万贯家财,三进深宅,东西跨院,怎会只有一双老夫妇,两个长工在?连狗都没有养一条,这不明摆着是在招贼的嘛!”
郭举人叹气,“唉……失策了!只为些许清净,没想到布置失了常理。”
“还有就是粮食……”时杰继续说道。
“下了将军坡,土地都姓郭。您一家拥有的土地,足以抵得上整个白鹿村还有余,那么,每年收获的茫茫多粮食去了哪里?都卖了?钱呢?无论钱粮都是硬通货,难道不需要人护着?”
“果然心思缜密!”郭举人大赞。
“年纪轻轻却偏又老成,虑事缜密,行事果决,你有故事啊黑娃。”
时杰暗惊。前生经历才是他第一时间就觉出郭宅不正常的真正起因,其它不过是拿着结论找证据罢了,很容易。
“生活所迫而已,郭老爷谬赞了……我还说吗?”
“说吧,都说说。”
“接下来就更简单了。
有前面的那些考虑,再看郭宅布局,很明显的众星拱卫……这将军寨,村口、十字路口、郭宅周围的村民人家,怕都是郭老爷您布置的暗中护卫吧。
至于院内,日落巡夜,天明退出,互不同属的交叉巡逻至少有三波……”
“呵呵……”
“还有这偏院的三大槽骡马,耕地用不上,宠物难解释数量,如果我没猜错,这些根本就是家丁马队的坐骑。”
“哈哈哈……”郭举人抚须大笑。
“考虑得如何了?不拘做我干儿子还是好女婿,我都送你一份大礼。”
“要不,咱换个做法?”时杰建议。
“说来听听。”
“郭老爷写份休书,我帮您做一件事,公平交易,永守承诺。”
郭举人摇头,“我还是觉得原来的办法更好。”停了下,又开始解释道:“有了礼法就有了约束,有了约束就有了信任基础,你如果觉得做干儿子心理上过不去,不如就做我女婿……”
时杰想,若是白族长在这里,听到这些,说不定会和郭举人成为知己。
郭举人似乎觉得意犹未尽,于是又补充道:“我也保证,绝不把你牵入到郭家的事务里,咱们仍然各行各事,互不打扰。我老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不为他们操心,只喜欢你这个人。”
最后,又开诚布公道:“当然,我也有点私心,想给郭家留一条后路。”
时杰诧异,“郭家如火如荼,如日中天,郭老爷何出此言呢?”
郭举人起身,负手而立。
“你也说是‘如日中天’了,中天之后就是日落西山,如今,郭门一家儿孙各有所安,各谋前程,我老了,只求安度晚年,守着老家这几亩薄田过光景,家里其他事,也早已不再涉足。对你也无他求,黑娃,你只需在必要时伸手,保郭家有支香火传家,足以。”
你这“薄田”可真够“薄”的……
时杰也听明白了,郭老汉的意思是说,儿女们大了,也有出息了,鹰大出窝,已经看不上家里的这点家业了。
他自己也不再管郭家的事,只呆在老家享清福了,所以,干女儿也好,干女婿也罢,不过是寻求一点精神慰籍。
除过为身后计,无其他的想法。
“那,您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
“以后,郭家的粮食,都卖给我。”
“你要那么多粮食做甚?”
“您不是要后路嘛,我用粮食替你铺一条路出来,不只香火,只要儿孙不为恶事,整个郭家都可以传下去。”
郭举人思索了一会儿,“那我索性再建一个酒厂,广收粮食,都给你。”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两人又简单计议一番,郭举人飘然离去。
下午,一辆汽车突然驶入郭宅。
不久鬼狐来报,“是个女的,洋学生打扮,没裹脚,看着比小娥夫人还小些,跟含月姑娘差不多大,美滴很。”
“你他娘的就注意这些?从哪里来叫什么跟老家伙什么关系来这里干啥……有用的查不到,没用的一大堆,亏你还自诩燕子门第一人,就这?”
鬼狐委屈道:“老大,你不是喜欢这些嘛,再说燕子门只窃玉不偷香,论找财宝我在行,可女人……我这都还是现学。”
“那可真是冤枉死你了,你这自学成才进步得挺快呀,天赋不错。”
“不带这么埋汰人的啊老大。”
时杰沉吟起来,不再理会他搞怪。
“这时来人,横添变数啊。”他踱着步,突然停住,“还是要查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