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于不知不觉中走到那一步,与一下子全摆在面前,结果是不一样的。
若人人都能提前知道自己的人生结局,直接选择原地重生的怕会是大多数。
比如鹿兆鹏这个人。
私德上他抛弃妻子,放弃家人,与弟媳有染,三番五次拉黑娃下水,又五次三番的独自逃遁,多少亲人和朋友因他直接或间接而死,甚至黑娃最后的死也与他有脱不开的直接关系,怎么看怎么像一个没有责任心的活脱脱伪君子。
事业上他三次创业,三次失败,数万人因他直接或间接的送了性命。
个人经历一次次失败的绝望,一次次放弃家人和亲情的撕心裂肺,一次次处于崩溃的边缘,像一个苦行僧那样艰难的撕裂了人世间的所有的情感,又像一个不被世人所接纳的游魂,为了他的革命理想,为了人世间的大爱,放弃所有,在死亡的边缘,在艰难的选择,在一次次绝望的挣扎中迎来胜利的曙光。
若时杰给他讲:
“鹿兆鹏,这就是你的一辈子。”
他敢肯定,鹿兆鹏百分之百二会当场崩溃,直接跳进滋水河里自我了断,了此残生。
所以,若非一步步的趟过去,十五六岁的他绝对接受不了来自父亲的三次绝杀。
那么,听从时杰建议,先下手为强,提前为自己寻找一个志同道合的伴侣,以此来躲开未来那可能发生的糟糕局面,也就是顺理成章的合理考虑了。
世上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这至少算是一个两全的法子。
虽因此引起了他大鹿子霖的逆反心理,但很快就被善于做思想工作的白族长给理顺了毛儿,矜持答应从长计议。
白嘉轩善解人意,主动接过说服冷先生的工作,承诺让冷先生主动解约。
“先生哥会吗?”
“你且等好吧。话说,城里那媳妇你最好还是见见,哪有儿子婚姻大事父母不出面的?至于掌家媳妇,以兆鹏未来的出息,你这点家业他怕是看不上,儿大不由爷,你就自己多费心吧。”
“真的会有那么大出息?”
“那是个心怀天下的人,白鹿原上容不下,你且安守家园别给他添乱,等着放铳子吧。”
时间刚入秋,当冷先生找白嘉轩为鹿冷联姻保媒时,白族长又是一句:
“先生哥诶,你有些欠考虑了……”
时杰后来听说冷先生去找车木匠喝酒,再之后,他去找了一趟鹿子霖……
某一天,冷秋月又趁没人悄悄溜进时杰修习医书的小屋,满面喜色的说:
“你是咋做到的?”
“什么咋做到的?”
冷秋月应是得到了父亲的某些承诺,大胆了许多,竟伸手掐了他一把。
“你说嘛。”
“师父或是突然想通了。”
“才不信呢。”
“你看看我,这么一个玉树临风,要本事有本事,要相貌有相貌,要品德有品德,要文化有文化的四有青年,虽然有些过分低调,但绝对是一个很有前途的金龟婿,只要师父他稍稍注意,还是会不难发现的。当然,比起你的眼光,师父他还是稍微差上那么一点。”
冷秋月张大嘴巴,当场石化。
这世上竟还有如此之不要脸自卖自夸的人?关键还夸得那样的清新脱俗。
她都有些小小的后悔了。
时杰突地伸手塞她嘴里一颗糖块。
“甜不甜?”
冷秋月蓦地惊醒,“哎呀”一声,捂着发红滚烫的脸就兔子般逃回了后院。
冷先生不知从哪里冒出,咳嗽一声说道:“黑娃,你们还小,用功读书。”
时杰忙躬身施礼,“是!师父。”
一场风波就这样在不动声色中悄然过去,像是从来也没有发生过,然今年好像注定多事,半月后,张总督自平京拍来一封急电,“事急!火速进京。”
送信的人刚走,就有人登门。
一身古典裙裾,白色幕离遮蔽,看不清楚面容,但精致红绫袄勾勒出娇俏风流的身段,蜀锦长裙下隐隐露出一双尖翘翘诱人绣鞋,伸出袖子的芊芊玉手保养得极好,十指纤纤细长,肉肉无骨。
来人言称找“少主”。
时杰正纳闷儿呢,中医堂哪来的别家少主?冷秋月早就看得双目冒火了。
“你说少主就少主了?哪有认人这么草率的?”
没想到她当即亮出一面玉牌。
“老爷说,少主见这块牌子,就都明白了。”声音温婉如玉,娇娇怯怯。
北风堂?
一见上面那匹迎风嘶鸣的马,他立时就明白了,原来是方巡抚的锅。
可自己咋成少主了呢?
“您就是少夫人吧,奴婢含月,见过少夫人。”说罢蹲身施礼。
“现在还不是,”冷秋月脸上桃花绽放,兀自强撑着说道:“早晚会是的!”
“那就不会错了,奴婢含月,见过少夫人。”说罢再次蹲身施礼。
礼多人不怪,冷秋月经受不住,只好说道:“你且先起来,进屋说话。”
“少夫人莫怪,事情紧急,老爷要少主即可赴京,不得耽搁。”
说着,递上一封信来。
时杰接过,展开一看,确是方巡抚手笔,但或是不便让外人知道,信上只有了了数语:来人可信,事情紧急,见信即刻赴京,有要事需你去办,切切!
“少主,咱们走吧,外面有马,沿途有人接应,不需收拾任何物品。”
时杰望向一旁的冷先生,“老师……”
冷先生摆手道:“既然如此,你就去吧,家里一切有我。”
“谢谢师父。”
时杰施礼,罢了又看向冷秋月。
“师姐,此去情况未明,时间不定,月月,我的妻,等我回来,黑娃娶你过门。”
冷秋月幽怨的望他一眼,低头小声说道:“我……等你回来。”末了又补充说道:“黑娃,你别忘了还有卫生院哩。”
“师姐放心,黑娃忘不了!”时杰隐蔽的塞给她一面玉牌,“不可示人,贴身小心收好,紧急时刻能护你平安。”
含月带有五名护卫,皆是背插长刀,腰挎双枪,一人双马,甚是凶悍。
行至镇口,郑芒儿已经牵着大黑马等在那里了,时杰上前接过,附耳说道:“山里一切,你自己拿主意,遇事不决进城去找鹿兆鹏;原上的事找白族长。还有,去田家什字,告诉田小娥这里的事,就说我一定会去找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