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白嘉轩还真是鹿子霖克星。
相比白家,鹿子霖祖上的发家史充满了不可描述的屈辱,所以,鹿家祖上留给后人的训诫只有一条,那就是当官。
鹿子霖谨记先人教导,仁义道德礼义廉耻统统靠边,一心只想往上爬,行事没有原则,不讲手段,处处利益为先,白鹿村的事,虽然大事小情白嘉轩都会找他商量,但跟永远都伟光正的白族长一比,鹿子霖总是显得灰头土脸。
好容易弄了个乡约,还被交农起事给搞得一地鸡毛,没收上一分税钱。
他现在看白嘉轩,是咋看咋不顺眼,见白嘉轩狗撵似的往这边跑,忙跟了过来,在鹿子霖看来,只要涉及到白嘉轩的事,无论如何他都要掺和一把。
好事搅黄,坏事搞大。
这就是他的既定宗旨。
黑娃不是说了嘛,只要不坑害族人,那他鹿子霖就百无禁忌。至于白嘉轩,鹿子霖自动把他归类为非族人。
但进窑一看,鹿子霖就傻了眼。
“黑娃?”
“子霖叔好!”
“好好!这是……”
“咋,不认识?棉苗!”
白嘉轩瞥他一眼,“鹿子霖,这回你可别乱来,这是事关全族的大事。”
“嘁!说得跟啥一样,很主贵吗?不就是棉苗嘛,当我不认识咋的。”
“棉苗是棉苗,可你长这么大,见过这么壮的棉苗吗?没见过吧。”
“窑里种棉花,是头一回见。咋,家里闹饥荒,你打算拿它当菜吃呀。”
“我说能在田里栽活,你信不信?”
“嘉轩,疯了吧你!”
鹿子霖一脸嘲讽,但一看黑娃,他又有些不敢肯定了,“不会是真的吧……”
时杰点点头。
白嘉轩扣起一个营养钵给他看。
“瞧见了没,有土有根,和从花盆里移栽到地里是一个道理,你也是个庄稼人,结果还用我再说吗?现在棉花才下种,你说,我那田里栽这种棉苗,你的田里下棉种,咱俩谁的收成好?”
鹿子霖有些懵了,掐指头算了算。
“别算了。”
白嘉轩打断他,“我早算过了,至少偏你多半个月,而且我起步早,涨势还要更快一些,挂果时正好避开秋季的连阴雨,前后一比,能增多少收成?”
“棵子长得大有用?就算你移栽能活,但动了根,万一不结棉桃咋整?”
“那你等着看就是,咱秋后见结果。”白嘉轩喊鹿三,“三哥,走,准备准备,咱们整地起垄,尽快移棉苗。”
鹿子霖眼珠一转。
“其实吧,我先试种一些也行。”
时杰笑了。
他早看明白了,鹿子霖与白嘉轩竞争,本着一个原则:绝对不能被对手甩开!白嘉轩做任何事他都要掺和一手。
其实,这种策略本身没有问题。
类似后世帆船比赛,前半程第二名会始终坚持跟第一名保持同一个赛道,让他做自己破风手的同时,也保证自己拥有和第一名同样的环境条件。
直到最后的冲刺阶段,才会想办法变道,以争取额外的胜机。
最后结果就看谁最高明。
“你要种也行,一亩地三千苗,拿十块大洋,我卖给你一亩地的,想多要也没有,就这点我自己还不够种呢。”
“白嘉轩,想钱想疯了吧你?”
“看见这些窑没有,都花了钱的;棉苗种这么密还能长这么壮实,这是技术,也是花了钱的;籽播出苗率多少?八成算是好的了吧,移栽十成皆可活;这么壮的棉苗,能结多少棉桃?避过秋季阴雨,连分蘖带授粉加上少落棉桃,又能多多少棉桃?还用我再说吗?”
“那也不能要十块那么多呀,一亩棉花我才收多少?够十块大洋的吗?”
“这样吧,棉苗我白送,但等秋后收了棉花,多出来的收成我要一半。”
“减收了呢?”
“分文不取。”
“那不成,你得补差。”
“你可算了吧,我还不给你了呢。”
“嘉轩,你看看你,漫天要价嘛。”
“那行,但多收的我要六成。”
“这可是你说的啊。”
“咱祠堂公正。”
第一单生意就这么谈成了,鹿子霖见有便宜可占,一次要了十亩地的苗。
时杰估计,等不到秋后,鹿子霖就会吐血。不是他赚少了,主要是白嘉轩赚了他的钱,那比他自己亏钱都难受。
不过,那都是白族长和他的老冤家鹿子霖的事了,跟他黑娃没关系。
向白嘉轩移交棉苗后,时杰请假去了趟田家什字。说起来,这阵子事情有些多,他有段日子没有去找过小娥了。
“你还知道来?”
田小娥气不打一处来,一见面上手就掐,别看时杰比她小一岁,但身高却超过了她,加上老成,看着反而比她还要大些,小娥撒起娇来一点也不违和。
“最近事多,有些忙。”
小娥对这个解释并不满意。
“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为啥哩?”时杰问。
“年前跑那么勤,恨不得三天跑两趟,过了年却整月不见人,你这是想让我记住你的好,天天盼着你来。哼!”
你说是就是了,傻子才解释呢!
“那你有没有想我?”
“没有!”说着,田小娥伸手又掐了一把,“你咋恁结实,掐都掐不动。”
“为了保护你,我学了功夫。”
“骗人!”
“真的,你瞧。”
时杰伸手一招,身畔一朵紫花突地离茎飞入手中,“我给你插上。”
“真的诶!”小娥闻言乖巧靠过来。
“咋做到的?”
有白狼附身带来的身体素质提升,也就是刀客师父说的根骨,加上两世为人带来的精神强化,子时净身功被他学会了。不过只是入门,距离大成还远。
隔空摘花,是他目前能做到的极限,驱动钢刀目前还是奢望,不过,时杰另出机纾,最近研究起了飞针。
小鹿飞针?或者时光快递?
若是成功,就可提前形成战力了。
“会就是会了,我哪知道那么多,小娥,你只要知道我很厉害就成。”
“那你再做给我看。”
时杰又招过来一朵,成并蒂状插入小娥鬓角。“好看吗?”小娥问。
“没你好看。”
“净会哄人。”
“那你喜欢不喜欢呢?”
“我喜欢又怎样?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回头又把人家给忘了。”
“那你跟我走好了,我巴不得天天带着你,由你在我身边看着,想忘都忘不掉了。”
“黑娃,你竟真的想忘掉我!”
“小娥我冤呐!”
“谁叫你不来看我。”
时杰嘬唇发出一声呼哨,正准备祸害人家油菜花的大黑马忙跑了过来。
“走!我带你骑马。”
他飞身跃上马背,弯腰一扯,田小娥“呀”的一声轻呼,已经腾空落入怀内,幽香满怀,花香遍野,大黑适时启动,慢速奔驰在油菜花形成的海洋里。
关中的油菜花已经借东风复苏。
黑马丽人穿行在无边金色花海,追逐着漫天漫野的流云与落英,东风在耳边低诉,轻轻的诉说着一个“郎骑竹马来,两小无嫌猜”的故事,花海在眼前绽放,碧波在脚下流淌,银铃在耳边叮当,时杰自己都有些醉了,直到夕阳笼罩远处树梢,苍黛开始点缀花海,他才把小娥送到田家什字的村头。
“你又要走了吗?”
时杰不回答,摸出一叠纸递给田小娥。
“这是啥呀?”
“聘礼。”
“呸!”
“当我讨好未来老丈人总行了吧。”
“那还不是一样。”
小娥白了他一眼,“到底是啥嘛?”
“我从省上张总督那里搞来的,是种植棉花的新技术,听说能增产三五倍呢,你家不是种棉花嘛,让你大试试,万一成了,以后娶你也容易些。”
“人家还没答应嫁给你呢。”
“那我不管,”时杰不负责任的说道:“到时我只管抢了人走,带回家生米做成熟饭,让你给我生娃。”
“我呸!你是山大王呀。”
“若是做山大王能娶到你,我就做山大王,做原上最厉害的山大王。”
“那你可要记住哦。”
时杰拍拍心口,示意记在心里,随后轻磕马蹬,大黑马已经蹿了出去。
“一定要记得哦。”
“记住了!”
“唉!”
田小娥看看手中的那叠纸和一个装礼物的袋子,轻声叹气,“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