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尔登,它的意思来自两个词的拼装。
在这里,Durum是Ver的地名后缀,谓之为“具有军事用途的市镇”,它再被缩写为dun、den、ton等等。
这个Ver有着很多意思,它可以是Viro意为“力量”,可以是Virt意为“水”,可以是Virci意为“十字路口”。
或者说这三个意思全部正确。
当扩张的罗马帝国进军到马斯河上游,就在凡尔登地区与当地高卢部落发生激战并迅速取胜,战败的部落审时度势立刻投降,这些人也就成为罗马治下的普通百姓,随着获得罗马公民权变得极为廉价,当地人也就立刻成为罗马公民。
随着圣人圣丹(SaintSantan)来此地传播福音,当地高卢人又都皈依天主。
罗马灭亡了高卢,而高卢人又在三世纪危机时期再度建国,本地区的高卢旧民纷纷响应。
罗马军队又在这片地域击败了高卢军队,但这个时期,罗马的衰落已经无法挽回。
法兰克大王克洛维一世,他几乎以兵不血刃的方式占领凡尔登城,并赐予教士继续管理此地的权力。
于是,从兰斯到沙隆,再到凡尔登,这片地域自克洛维当政之际,就没有封给军事贵族管理。
凡尔登是兰斯大主教辖地,自法兰克王国建立,大主教管理此地已经超过三百年。
此地因为没有任何的军事贵族,索性也不存在教
会直接管理的军队。
此地有的是一些村民的自卫武装,与其说这些武装是防备、攻击敌人,不如说是防备从山林窜出的野兽。
兰斯的大教堂,这是法兰克历代国王时常举行盛大仪式的场所,甚至查理曼也是在兰斯登基成为新一代法兰克国王。
整个兰斯教区的防卫全部交给国王,国王也有义务留驻重兵包围兰斯。
不过,这一届“罗马皇帝”洛泰尔,在经历了多年消耗后,他固然留下一支军队保卫兰斯,能保卫的也仅仅只是兰斯城了。
凡尔登,这座隶属于兰斯大主教管理的东部重镇,皇帝没有军队守卫这里,当地的防备完全处于真空状态。
至于欧塞尔伯爵军派出他儿子威尔芬,即上勃艮第的大军北上凡尔登,并声称“我们将守卫这座城市”是否处出于真心……
仅仅就现在的情况而言,恐怕欧塞尔伯爵是真心实意的。
所谓论迹不论心,欧塞尔伯国的标致化作旗帜,它在凡尔登城外的军营飘扬。
凡尔登本城未被这些几乎都由勃艮第族人构成的军队骚扰,包围整个城市的石墙依旧,理论上厚重的城门也不必长久关闭着。
因为所有勃艮第人声称自己效忠国王,又声称奉命驻扎凡尔登也仅仅是暂时的事。还声称很快更多的军队将涌入此城,在通过大山谷后去向东方,强调驻扎仅是临时举措。
曾经,凡尔登的城墙曾为城市居民抵挡住匈
人大王阿提拉的进攻。
就算城外的村庄全部化作焦土,以城内的圣母大教堂为中心,罗马时代的石墙庇护了民众。如今,饱经历史风霜的石墙依旧,若非强劲的攻城武器,可没有军队可以越过石墙杀入蕴藏金银的内城。
凡尔登地方主教海尔度因(Hilduin),他个人对于帝国内战完全秉承着消极态度。
他觉得,发生自833年的,彼时还是储君的洛泰尔、对皇帝“虔诚者”路易与小查理的囚禁事件完全是错误的。
他同情被迫害的查理,但也没有公然站出来反对现任皇帝洛泰尔。
至于战争发展到如今的程度,效忠洛泰尔的“欧塞尔大军”已经完全控制了凡尔登地区,这时候站出来反对洛泰尔就太不明智了。
欧塞尔军几乎都是勃艮第人,他们的一座军营就在城外,且南部地区定然还有更多的军营。真若按照他们的描述,所谓大军要从凡尔登过境再去东方,他们对城外村庄的搜刮一定是必然的,至于这些军事贵族想要得到内城的金银和粮食,那是想都不能想的。
教士们被海尔度因要求不与城外的勃艮第人发生任何联系。
就算有下级贵族试图进入内城去圣母教堂做忏悔,看似合理的诉求依旧为海尔度因严令拒绝。
他实在不喜欢勃艮第贵族们的品行,那些家伙的贪欲就写在脸上,只要许可这些军队进城,他们将城市财富洗
劫殆尽也是轻轻松松的事情。至于这么做是否会堕入地狱,海尔度因确信那些家伙根本不在乎。
勃艮第人想永久性占领凡尔登,这种欲望已经昭然若揭。
如果可以选择,海尔度因宁可希望由年轻的查理拥有凡尔登。
如今皇帝洛泰尔实力衰微,说不定兰斯大主教会审时度势的改变态度,整个教区干脆承认阿基坦国王查理掌控大权。
海尔度因的权势来自于罗马教廷的直接认可,他没必要完全听从兰斯大主教辛克马尔的要求,不过兰斯与凡尔登彼此利益一致,值此艰难时刻更需要共进退。
无论如何,海尔度因不会与勃艮第贵族合作,同样不能用一张嘴说服不断聚拢的勃艮第军队退兵。
凡尔登正是处于交通十字路口,此地也自古是并家必争之地,数百年来无数民族武装在此战斗。昔日的勃艮第人也是从大山口钻出来,他们面对昔日还是杜瓦杜鲁姆的凡尔登之石墙兴叹,再把周围村庄洗劫一番后一路向南……
这些历史书写在羊皮书上,它们放置在教堂图书馆内。
正是清楚相关记载,海尔度因对勃艮第人已经不是警觉,而是不信任!
这种不信任,直接以禁闭的大门做表现。
更重要的是,海尔度因对未来局势有着强烈的悲观态度。去年,大量农民不堪忍受梅茨伯爵的盘剥,拖家带口地冲出大山口进入凡尔登。面对数量惊人的难民,本
着慈悲,海尔度因救济了难民。至于将之安置在琐碎山丘怀抱的凡尔登,于情于理都是不可能的。
本地农民无法承接数万难民,其中又有大量妇女和孩子,把他们留在凡尔登也很危险。
难民在凡尔登得到少量补给,海尔度因又指派下级教士作为向导,带上他的亲笔信后,带领难民们向着西方的沙隆与兰斯迁移。
他确信,兰斯大主教会妥善安置突然出现的数万难民。
时年五十八岁的海尔度因在这件事上也有自己的小心思,那便是以难民潮本身敲打一下兰斯大主教辛克马尔。
甚至在信件上也明确写着他的诘问:“效忠洛泰尔的梅茨伯爵,为了参加战争,他在自己的领地内制造无数的混乱。连羔羊都在无助死亡,难道我们还要承认这样的洛泰尔是罗马皇帝么?难道我们要看那些贵族们为了争权夺利,将无数的羔羊迫害致死么?”
信件是拉丁语书写,难民走在西部平原一路畅通,一切问题抛给辛克马尔。
有关海尔度因同情阿基坦国王查理这件事,教会同僚是普遍知道的。他们也相信,若非罗马教宗做保,凡尔登大主教早就会被皇帝洛泰尔换掉。
辛克马尔自会做出有利于兰斯大主教区自身利益的决断。
当前,海尔度因又差遣下级教士坐上马车,将有关勃艮第人占领凡尔登地区一事告知辛克马尔,同样告知的,还有他对时局更加彻
底的悲观。他甚至预言:凡尔登将再一次遭遇战争蹂躏,沙隆与兰斯恐怕也不能幸免于难。
现在留存的粮食足够困在凡尔登城内的教士、民众吃上很久很久。
本地区水资源过于丰富,城内的水井,往往会在一场大雨后自己喷水。
但是这些资源仅供内城享用,城外的村庄未来会如何,一切都是未知数。
关于凡尔登城封闭大门的行为也是令城外的勃艮第军队非常无奈的。
勃艮第军当然乐见于主教大人慷慨提供粮食、金钱,主教不乐意,在没有得到主人的命令,城外大军也不敢放肆。
大军驻扎一定要选择一个合适之处作为大军营,与其在平坦河畔荒地修造军营,还不如就地占领一个村子。
凡尔登城正南方的贝雷拉斯村(今贝勒赖市镇),名字正是纪念曾经住在凡尔登地区的高卢部落。
地名不变,村庄的选址或会因时代变迁而变。毕竟此地的河谷平原颇为平坦,毗邻马斯河建造的贝雷拉斯村容易为发洪水的马斯河冲垮,如若村庄淹水,当地人就能再找个地方重建村子,不过他们兜兜转转还是在凡尔登城附近的滨河区域定居。
如同宿命使然,当匈人大军入寇,贝雷拉斯村被焚毁。
古代勃艮第人和东哥特人入寇,该村被焚毁。
昔日法兰克大军入寇,保全的只有凡尔登城,城外的很多村庄又被法兰克人洗劫。
如今,打着欧塞尔伯国旗
号的勃艮第人又来了,一如他们的祖先那般,村民闻风逃进了凡尔登城,村子直接变成了勃艮第军的营地。
显然因为该村有多条桥梁,无论是去凡尔登还是进入大山口都易如反掌,此村有着重大的战略意义。
勃艮第军占领它,再把村民带不走的财物笑纳,这些举措简直理所当然。
也恰是这些强盗行径,使得凡尔登主教海尔度因对城外的家伙们完全一副不信任、不合作的态度。
就好似家里进了一头熊,打也打不过,赶也赶不走,最好的办法是把内屋的房门锁上,任熊在外屋糟蹋,要想方设法不让它闯入内屋。
有多达一千名战士驻扎在城南的贝雷拉斯村,他们在这里挂上欧塞尔伯国的蓝黄色条纹的旗帜。
这些勃艮第人士兵抵达凡尔登已经满一个月,在他们的身后还有浩浩荡荡的大部队。
他们的任务与其说是驻扎,不如说是充当后续大军的先遣军。
里昂南部毗邻的维埃纳男爵领,男爵伯顿(boton)带领他的军队,代表上勃艮第君主威尔芬,所谓整个欧塞尔-上勃艮第-普罗旺斯联军的先锋部队进驻勃艮第。
所以率先冲过大山口,跨越无人区而进入梅茨城废墟的那些侦察兵,身份属性上也是属于维埃纳男爵的士兵。
恰是因为如此,这些斥候的语言事实上根本不是法兰克语,而是地地道道的勃艮第语,但两者从古日耳曼语
分出来也就五百年的时间,彼此交流没有太大障碍。
想要进入凡尔登内城看看的是男爵伯顿,他被拒之于门外,只好待在营地静静等待。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月。
相对于这个时代动员、集结士兵作战之拖沓,若能登上一个月就等到主力大军,已经算是行动迅速的了。
维埃纳男爵手头兵力有限,他现有三百骑兵,剩下的八百人是步兵。
步兵又带上约莫四百头驮马与毛驴,这些大牲口复杂为自己的封君提前运输一些给养,马车驴车装载了很多粮食,这是确保大军后续长途行军的关键。
尤其是斥候们前些日子传回关键情报,所谓梅茨城被可能是罗斯人的敌人破坏,最糟糕的是摩泽尔河石桥被故意砸毁。
敌人将桥面破坏,仍有一些岩石桥墩残骸露出涨水的河面。情况虽然令人痛心疾首,男爵觉得后续大军利用破损桥墩,临时再搭建一座桥并非难事。然而梅茨城被破坏,很可能意味着所谓罗斯人军队就在城市的北方特里尔。
在梅茨或是特里尔与所谓罗斯人打上一仗,很多勃艮第贵族有着心理预期。
由于梅茨城化作废墟,城市西部的平原区的所有村庄都空了,斥候侦查到的尽是一片萧瑟景象,当地连活人都没有,如若敌人大军出现,岂能掩盖其踪迹?
这也正是为什么,维埃纳男爵抵达凡尔登一个月,他手握一千人的大军愣是没有在军
营正东方的大山口驻守,哪怕是用木枝制作一些栅栏充作路障也没有做。
他真的什么都没做。
他就是懒,就是大胆,就是考虑到杜奥蒙山之东空空荡荡,明明没有敌人还做防御,这种谨慎被同僚知晓可是要被嘲讽的。再说,大家在现在的营地也只是短暂驻扎,等后方大军一道,全军就过了山谷一路向东。
已经是三月份了,主力军正在调动,男爵伯特摆着手指头估计,至多一个星期,自己的封君威尔芬带着上勃艮第主力军抵达就直接东进了。
时间如此急迫,任何防御措施都是多余的。
但是,以维埃纳男爵对于战争的传统理解,他也无法想象,有一支强劲的骑兵队突然间就冲过了大山谷杀奔凡尔登!
罗斯骑兵从特里尔出发,第一天傍晚在绍尔河口旧战场营地驻扎,第二天傍晚在蒂永维尔驻扎,第三天圣马丁山之西卡维尔女子修道院附近驻扎,第四天傍晚在梅茨城废墟驻扎,顺手杀尽了欧塞尔伯国斥候(本质又是维埃纳男爵的人),第五天傍晚在废弃骑士庄园驻扎。
如今是第六天的中午,罗斯骑兵已经冲出了大山谷。
罗斯骑兵走过了旅途实则有二百公里,对于善于长时间长途奔袭的突厥马,六天时间走过这么远已经算是非常磨蹭。奈何罗斯军要频繁地过河、钻山谷、穿越森林,他们无法做到在草原区的快速突进,大量时间用
于对抗复杂地形了。
菲斯克已经下达作战命令,首当其中就是目力所及最近的定居点。
他们才不管最近的那个村庄如何,战士们事实上得到的命令极为干脆——见人即射箭。
骑兵如山洪一般冲出大山谷,随着距离维埃纳男爵的营地越来越近,罗斯骑兵也看清了那个村子的景象。
令人惊讶的一幕尽在眼前,不曾想该村子居然有大量晃动的人影。
这一场面在菲斯克意料之外,稍微一想也是情理之中。
想不到这么快就与驻扎在凡尔登的勃艮第军队接触,那些情报居然全都是真的。
两队骑兵都在冲击,耳畔都是战马嘶鸣、铁蹄践踏的轰鸣,这时候想要令全队停下来已经不可能。
他们向着眼前的桥梁猛冲,此地的三座木桥迅速为罗斯骑兵控制。
与之相对的,就是那些在桥梁附近游荡勃艮第人的惊恐。他们是来河畔大水的,现在纷纷撂下水桶,难以置信地看着身上插着的多根箭矢,接着脱力地倒下了……
罗斯骑兵风驰电掣般杀入不设防的贝雷拉斯村,战斗如晴天霹雳般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