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冬季逃入山林,村民可以躲得一时安稳,时间一长他们就不得不面临缺少食物饮水、寒冷、野兽袭击风险等一系列问题。
修道院长老头子一个,他在本地身份再高贵,现在也落魄得浑身木渣尘土。他与民众继续观望着,民众希望回家去,又知道野蛮人依旧盘踞在蒂永维尔。
民众幻想着强盗在抢掠一番后扬长而去,就像夏天发生过的那般。可是连续两天过去了,野蛮人非但没有离开的迹象,就仿佛赖在这里执意过冬了。
直到又从山下来的人非常精准的找到山中避难所,这些人的出现一时间引起巨大恐慌,随着透过树林缝隙看到那扛着的木枝十字架,才令恐慌没有持续。
直到难民看到了来者有着熟悉的面孔。
什么?蒂永维尔被野蛮人占领了?他们其实不是野蛮人,王国的小公主吉斯拉带领她的诺曼大军来了?
信使作为投降约塔兰军队的守军战士,他们复述这一席话时自己也不能全信。
不过自己家宅已经平安,其他守军战士的宅子也是如此。非常关键的圣马克西姆修道院的确被诺曼战士光顾了一番,因没找到了金银就失望离开了。
修道院没有进一步被破坏,因为这群诺曼人的真实首领似乎真的是个基督徒,改成了诺曼贵族的临时居所。
诺曼人存在着天主的仆人却野性难驯,这种事是公开的秘密,本笃修会的教士仍然一波接一波的前往北方,试图把所有野蛮人酋长说服皈依,将不坚定者劝说成虔诚者。
“pada,他们的首领已经住在了修道院里,他们的大军就在各个村子扎营。诺曼人说我们可以回去,他们……许诺给我们足够活到明年的粮食,许诺回去的人不会被掳走不会被奴役。”
诺曼人的话可信吗?还有什么小公主吉斯拉,修道院长见过小公主,再未见其真人之前就下意识断定,是狡猾诺曼人的谎称。
然而广大民众可顾不得这些,毕竟大量村民仓促逃亡,他们手里的粮食还能再坚持几天,可惜山坡上没有水,当干硬面包吃完了,如何烹煮剩下的麦子呢?
一些人听信信使的说法,最先下山的正是那些守军的家属。几位信使的妻子、孩子聚集而来,不顾教士的劝说直接下山了。
他们战战兢兢回到蒂永维尔,旋即看到松散的定居点现在到处都是诺曼人。那些传统本地人的草垛房金发诺曼人进进出出,修道院的石瓦尖顶固然还插着木头十字架,现在却有一些旗帜飘扬。
平民不懂什么“圣安德烈十字”,他们在夏季看到过悬挂如此旗帜的长船漂过,深知他们是什么人。
一双双机警的眼神凝视下山者,聚集而来的守军战士毫发无损,这就来认领各自的家人,接着……陆续回家。
他们发现家里财物确实少了一些,定是被诺曼人拿走了。家里仍有较为充足的物资,继续生活没有问题,就是被迫与一群饿狼共存,住在穷乡僻壤没见过世面的村民压力巨大。
至少,先下山的人们开始恢复他们的生活。
随着这些人生活恢复,山上的观望者终于无法再忍饿挨饥,最致命的是缺乏饮水,他们的嘴唇已经翻皮,面目渐渐枯黄。
现在连教士们也无法忍受,修道院长经过多日的考虑,决定带着一批教士下山去。“如果,他们的头目真的是基督徒。他……应该会合理的善待我们。”
由修道院长带头,观望的村民全都大胆起来。蒂永维尔缩小,一隅之地也有两千村民。其中有着大量的孩子,这是必然的,因整体糟糕的生存环境使得夫妻必须通过多生育对冲掉孩子惊人早夭率。
几日以来已经有孩子在折腾中死去,大人还能继续忍受些时日,孩子们已经集体出现状况。
浩浩荡荡的村民拖着浑身难受的身体归来,蓝狐注意到这一情况,旋即下令全军保持镇定与克制。
村民都依靠在修道院长身边,院长也就第一时间与传说中诺曼人的首领见面。
尚未看清那个男人的脸,其胸口展示的十字架已经非常清楚,而且其身边还跟着一个卷发披肩的女人。
村民聚成一团,眼看着诺曼人陆续围过来,他们的眼神里充满恐惧,生怕这些野人冲上来厮杀。
村民就像是一群无助的羊,将自己的安危全部寄希望于诺曼人许诺的仁慈。
“你就是本地的修道院长?”蓝狐趾高气昂的以拉丁语文。
听得,院长大吃一惊:“为什么?你是诺曼人,为何懂得神圣语言?”
“你很迂腐吗?难道没看见我胸口的十字架?”说罢,蓝狐故意展示自己诸多吊坠中的这一款。
“看到了。难以置信。”
“那么你会更加震惊。我的教名是约瑟夫,我的教父是北方圣人埃斯基尔。papa,你是谁。”
“SaintaAnsgar……”修道院长讶异自言自语一番,定定神:“我就是蒂永维尔修道院长,退休的梅茨主教枢机,我是上帝最虔诚的仆人,我是丕平。”
“哦,你叫丕平?你居然叫这个?”蓝狐抚一下满是胡须的下巴,还是觉得很奇怪。
“请不要拿我的名字说笑。”修道院长再问:“既然,你与我们有着相同的信仰。何必再作恶呢?你可以在这里忏悔,然后结束这一切。要仁慈,要有爱,这样福音降世……”
蓝狐厉声打断,命令道:“够了!pada,我在这里不是听你宣讲的。看看吧!仁慈的我许诺不杀你们。不过这是战争,我的仁慈也不是在这里请客吃饭。丕平,你可以继续照看你的羔羊们,我的军队可以一直保持克制。但是你的粮仓都被我没收了,你只要满足我军队的粮食,大军就不会破坏。明白?”
蓝狐的话说得很强硬,修道院长丕平猛一怔,只好唯唯诺诺嘟囔自己会好好做事。
恰似这个时候,一个女声传来:“丕平!你果然还是那个丕平。”
“你?”丕平抬起头,眼前的诺曼少女面目清秀,奇怪的是她鼻梁高挺,棕黄色的卷发与眼前随处可见的“金毛之人”迥异。“你认得我?居然懂得我们的语言。”
“你也忘了我了?就像百夫长阿罗维斯也差点忘了我。几年不见我长大了很多,而你已经老了。”
“你?难道你是……”修道院长越看这女人,眉目见越有着熟悉感。
因为加洛林王室不可避免得有着高卢罗马血统,他们这些法兰克族贵族皆是五百年前被罗马诏安的蛮夷,有两支法兰克部落在386年正式成为罗马藩属。
查理马特祖上正是这样的来源,彼时他们身份低贱,全部族的男丁穿上罗马人的军装为罗马皇帝效力,换来本部族在罗马内部的权力。
蛮夷要变成贵族,纵使有了军政大权还是自认为身份低贱,各路法兰克贵族就与旧时代的罗马元老院家族勋贵联姻。
图尔伯爵与图尔大主教,向前追溯都是高卢罗马元老院成员,伯爵雨果三世长女嫁给洛泰尔,这位过世的老伯爵的小外孙女就是吉斯拉。
吉斯拉的确有着拉丁一系罗马贵族的血统,也有着古代凯尔特人贵族的血统,随着年龄增长那越来越高挺的鼻子就是证明,也是如此鼻子,法兰克人越是与海量的高卢罗马人融合,后裔所说得法兰克语鼻音也愈发严重。
这与说话上讲究高强度弹舌、发元音嘴巴长得极大的诺曼人,有着极为明显的区别。
因而蓝狐想要学习法兰克语,始终难以掌握它的诀窍。倒是学习教会拉丁语所需高强度的弹舌,他轻松就掌握了。
乌鸫本想与吉斯拉旧身份割裂,如今她发现自己有必要利用这一身份。报复父王的理由怎么想还是有些牵强,这更像是一种借口,因为自己的身后是三千听命于己的诺曼人。
朱迪斯皇后失败的根源在于她没有兵,而自己现在手握重兵。
一番对话,修道院长丕平不得不相信眼前的诺曼少女就是吉斯拉,也必须相信吉斯拉已经叛教。他发现自己必须相信这一离奇的事,唯有如此蒂永维尔才能平安。
终于,在一番喧嚣后那逃亡的村民绝大部分回来了,他们的冬季生活仍然要继续,不过因一些物资被诺曼人夺走了,生活已经变得非常苦涩。
这些诺曼人显然就是秋季袭击特里尔和卢森堡的家伙,确有北部难民一路逃到蒂永维尔,他们继续难逃至梅茨。有难民过境蒂永维尔讨要了一些食物,村民给了一些黑面包,再莫名其妙看着难民继续向南前进。
本地村民无法割舍自己的家乡,尤其是凛冬将至,冒然离开就是拿命在赌。
他们赌诺曼人不会盯上贫穷的自己,万万没想到诺曼人还是来了,更加没想到的是,这群诺曼人已经北部盘踞仍未抵达的更多的诺曼人,宣布不会对蒂永维尔村民下黑手。
因为,本地所有村庄连带着圣马克西姆修道院,现在就算是效忠蓝狐的哥德堡伯国了。此地被认为是蓝狐统治的飞地,当地人的生命安全将得到保护。
当然蓝狐的仁慈不是请客吃饭,他立刻以收税的名义大肆搜刮,最后留给本地人活命的口粮,与少量的牛羊,剩下的全部夺走。
蒂永维尔本来是梅茨伯爵的直辖地,当地农民给闻所未闻的哥德堡伯爵纳税,岂不是对旧领主的背叛?
这种效忠完全非法,除非……诺曼军队毁了梅茨,将阿达尔伯特家族老老少少全部铲除。
曲曲一群农夫什么也不是!如果保持一定的仁慈换来本地人的合作,这种选择就最有性价比,蓝狐并不真的和当地人共情,他仍是商人思维左右做出自认为最理性的决策。
倒是乌鸫真的与这里人共情,见不得他们无辜被杀。
如果给诺曼人头目做事可以得到一些好处,本地农民就去做。因为听说后面还有诺曼人的最大王者,自己做事的不过是诺曼人里的伯爵级别贵族,好好做事等后面的大军来了才能免灾。
当然本地的村妇有一个算一个,都用黑炭把自己的衣服、手、脸弄得黑黢黢的,以故意肮脏的形象避免诺曼人可能的侵犯。
这一情况并未发生。
本地村庄房屋基本够住却很不方便,仍有大量约塔兰战士就在河畔守着自己的船,搭建帐篷点燃篝火,如此作为就是为了抢占进攻梅茨的先机。
因为摩泽尔河至此河道已经很窄了,至多许可两船并行,只要大伙把船横停于此,罗斯王的大军也不好说什么,哪怕大王会因为再一次闹塞船而恼怒。
为了抢到先攻的机会,约塔兰军宁愿人为制造塞船,逼着庞大船队依旧由约塔兰人打头阵。
蒂永维尔距离梅茨已经很近,只要蓝狐愿意他可以派出一支偏师,在一天时间漂到城下耀武扬威。
蓝狐正是这么做的。
偷袭兼耀武扬威的工作让渡给“折骨”戈姆的维纳恩湖斯塔德军,这些北方世界独一份儿的崇拜水神的大湖儿女,他们选出一百勇士又分坐三艘长船继续南下。
蒂永维尔本地村民被识别为友军顺民,其南部的所有都可以自由劫掠。
于是戈姆令他表弟带队,战士里也是男女都有。
蓝狐在这个问题上不得不考虑平衡,毕竟多年前越塔河两头居住的湖畔民和哥德堡居民还在为了捕鱼权力大打出手,在罗斯大军的斡旋下双方停战结盟。
此次攻击,哥德堡军得到了蒂永维尔大部分缴获,戈姆和他的人肯定会有些脾气。
蓝狐当然可以说戈姆带着的杂七杂八人士就一千个人少,而分得的战利品就该少。的确很多半大小子和胡子拉碴的老头子是凑数,甚至还有满是皱纹的老妇。嗬!老妇人也要做瓦尔基里?除非她年轻。
考虑到以后的日子,蓝狐让这个大兄弟去探路,以及无限的劫掠权。
戈姆又不傻,万一和梅茨守军遭遇,少量人员才可全身而退。他可不想把全族置于危险。
戈姆的表弟名叫英吉瓦尔,在故乡不过是平凡的渔夫,他像是大部分诺曼男人那般有着金色的头发胡须和胸毛,其勇武也与大部分男人相当。
他本身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北方渔夫,自然表哥被罗斯王封爵自己也跟着争光。
一方面,蓝狐在蒂永维尔尘埃落定后才派出船只去下游大营报信,也在这时派出一百勇士向梅茨武装侦查。
经典的维京劫掠往往就是三两长船偷袭,至多一百海盗以完全流寇姿态出现,掠夺一番后烧毁居民点,带着战利品袭击下一个目标。
英吉瓦尔和他的男女战士高高兴兴冲到梅茨城下。
三艘船停在河面,不远处就是梅茨城墙与箭塔,正前方就是那座有所耳闻挡路的石桥。
目睹这一切大伙儿七嘴八舌。
“啊?!那就是他们的石墙?如果没有罗斯王的神奇武器,我们真的不能逾越它。”
“桥梁把航路挡住了,只有拆了它我们才能继续劫掠。”
“你们说这个城里是否真有大量金银?”
“肯定有。”英吉瓦尔态度非常坚定,“要不然罗斯王也不会执意攻击这里。”
“可是我们还是要过了城墙才能发财。”
“是啊。”英吉瓦尔摇摇头,他注意到附近还有村庄,“我们去村子找找东西,把牛羊粮食带走,若有漂亮女子我们也转走。”
听到这些战士们眼冒金光,也有人提醒:“蓝狐不是说我们不要抓人么?我们不能带着俘虏战斗。”
“呸!我们的伯爵是戈姆,我们和蓝狐只是结盟。听我的,咱们去抓人。你们这群小子哪个结婚了?”
话已至此大家不再废话,他们旋即找到小水道,随便找一个远处的村子直奔它冲去。
与此同时,已经有一批城外活动的民众惊讶看到诺曼人又来了。
三艘长船如同来自地狱的鬼魅,经历过大战的梅茨早就清理过诺曼人肆虐过的遗迹,被杀者也都安葬。
梅茨城现在被当地大主教管理者,经历战争,不懂作战的大主教也不得不学做一个将军。
于是城市外围被安置了一些削尖的木桩,这些东西只为迟滞诺曼人的攻城举措。
城墙虽然就是石块重力堆砌,墙壁进一步加厚,基于夏季的事件,诺曼人是用巨木撞门,梅茨当局就进一步加强城门防御,遂准备一些装满泥土碎石的四轮车,计划着敌人再撞门就把这些车辆推过去,再卸下车轮充当障碍物。
最关键的创新正是城市守军用木料拼装了一些箭塔,即可作为了望塔,也可居高临下发动攻击。
他们做得尽是被动防御的举措,因全地区的健壮男丁被伯爵带去东部远征,梅茨兵力空虚,已经悲惨到需要大量老弱病残守城。
如此军队无法出城作战,碍于冬季怕是也等不来西部援军。梅茨大主教明明知道欧塞尔军、勃艮第军等大军就在附近,尤其是实力强大的勃艮第军就驻扎在摩泽尔河更上游方向的第戎。
从第戎搬救兵,只要勃艮第小国王有意,半个月内大军即可抵达梅茨。
梅茨城所有教堂修道院的铜钟大作,整个城市动员起来,也暂时开放大门令最近的居民逃回来。
哪怕现在出现的诺安人只有三条船。可从卢森堡逃难来的民众声称诺曼大军无边无际,超过一半人被杀!
倘若食物饮水非常充足,梅茨就大门紧闭成为数万人的大避难所。
大量民众向梅茨冲去,奈何太远的村庄已经没法逃了。
英吉瓦尔和他的伙计们注意到梅茨人的高度紧张,他们傲慢得选择无视,就对着发现的目标针对性的劫掠。
一百名男女战士下船,于是针对梅茨的冬季战争,就由这百名维纳恩斯塔德伯国的战士率先开启了。
自然也闹得打草惊蛇。
打草惊蛇?蓝狐不在乎,留里克更不在乎。若说打草惊蛇,当一万名大军出现在特里尔,一切伪装都没意义了。只怕整个地区的帝国派贵族都知道诺曼大军前所未有的袭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