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批足以御寒的木屋于围墙内建成,奥尔沙屹立于冰封河畔。
站在这里,一位中年人迎来属于他的新生活。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昔日的萨列马岛海盗特拉朗。
彼时整个萨列马岛居民归附罗斯,作为各路流亡者的聚居地,小小岛屿浓缩起各路豪杰。他们是凶狠的海盗,也是最纯粹的维京人。
他们的父辈祖辈在部族里犯了罪,被判处驱逐的惩罚,无可奈何的人们只好四海漂流。
萨列马岛是一个选择地,除此外在波罗的海南岸还有很多据点可供选择。只是除该岛以外的定居点,尽是一些丹麦游商的殖民据点,那些人尚未来得及推举出自己的首领,却都排斥不安常理做事之人,尤其是被驱逐的罪犯。
面对更富有组织、更有战斗力的罗斯人的海上力量,摆在萨列马岛居民面前的就只有一个选择——归附。
海盗被招安,摇身一变成为罗斯海军的一部分。
很多人祖上背负着罪孽,其中就不乏曾被罗斯部族驱逐的罪犯。掌权后的留里克当然不会因为招安而赦免这些罪人后裔的原罪,他们需要一个功绩与罪孽做抵消。
这些人尤其参与到了罗斯针对旧时丹麦、侵入萨克森地区的战争,至此罪孽得以洗刷。
即便如此留里克并没有太高看他们,碍于现在的形势,自己仍要对之大加利用。从中选出一名强者,在新世界扶持之,这样其他册封势力是一种牵制,基于“被提拔”这件事想必被提拔者也会恩德而好好做事吧。
被提拔的人正是海盗特拉朗,这个天生有些口吃怎么看都是憨憨糙货的男人终成一城之主、一位地方总督。
当然这份恩德也只降临其本人身上,儿子、孙子是否还能继续担任奥尔沙总督,一切尽看后效。毕竟奥尔沙城的地理位置关键,其与斯摩棱斯克一样,都是留里克希望未来能直接统治之地,只是现在的精力、实力有限,只能做委托治理的权宜之计。
就在这里,特拉朗被正式委任为总督。
他将带领一小批萨列马人驻扎于此,这无疑是对萨列马岛伯爵、老罗斯人、伟大探险家的斯普尤特的人员拆分。
毕竟斯普尤特已经把府邸安置在西德维纳河入海口的里加城市,并与当地的丹麦移民、拉脱维亚人达成了同盟,其实力已极为强大,这并不是留里克希望看到的。
当年给斯普尤特封爵的最大目的,正是安排其人带着一众招安海盗在南波罗的海武装执法。他们负责打击肆虐的海盗活动,作为执法者打击其他势力船只,唯独确保罗斯本部商船,与丹麦盟友商船的正常航行。
多年来的打击南波罗的海还有多少真正海盗?再说,难道罗斯需要一个牢牢控制着南波罗的海海域的大军阀么?
还不如趁着南方战争后的机会,对萨列马岛伯国进行一次权力的拆分。
譬如,里加丹麦社区的斯特坎德,其人在战争中立下功劳是一定要赏赐的。当如何赏赐他?也许不必赐予一枚银币,只要赐予其爵位就好。
想到这一点,留里克就愈发觉得事不宜迟。
遂在奥尔沙的城墙内,留里克不止是将剑敲打在捂着胸膛半跪面王的特拉朗双肩与额头,同样经历这样册封仪式的,还有已经胡子一把的斯特坎德。
前者是奥尔沙总督,后者就是拉脱维亚总督了!
毕竟斯特坎德和他的社区不知从何而起就与当地拉脱维亚诸部混居,这个家伙说着诺斯语,怕是身心也成了半个拉脱维亚人。由其担任拉脱维亚首领,想必那些人也是可以接受的。
如此一来,实力强盛一时的斯普尤特,仅仅一年时间后就回归了他本来的实力。
留里克在瞧瞧注意这位老家伙的反应,已经四十多岁的斯普尤特并没有愤慨,反而是公开对着特拉朗、斯特坎德祝贺,他真的欣然接受这种安排吗?
也许,真的是岁月侵蚀令开始衰老的人想到了安心养老?
斯普尤特是老的,倒是他的儿子埃里克·斯普尤特松,身形单薄的男孩经历了属于他的血战,男孩眼神中的稚气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酷似成人的坚毅。
这个“小斯普尤特”在解救波洛茨克堡垒的作战中表现不错,留里克想了想,也许斯普尤特的释然主要就在于自己儿子的成长——年轻人很快将取代他的父亲并做得更好。
简短的册封仪式结束,一场预示着分别的军事会议就在城里那最大的木屋召开。
在此陋室,一位又一位穿着厚实皮衣的男人女人聚集一处,他们或是罗斯的大贵族、或是罗斯的封疆大吏,乃至对罗斯至关重要的盟友。
佩切涅格人格查尔摆弄着胡须,战争到现在,自己一方所分享到的利益足以令大家满意。
“罗斯大军即将北返,我们草原人就不走了。那些得到的物资还有奴隶,全部暂时安质在这座城,由我的族弟努尔格代为看管,再过些日子我的人就回家。”他说。
如此结果在留里克的预料内,他故作惋惜道:“这样的话,你们就将错过对法兰克的远征。”
“法兰克?太遥远了。”格查尔笑着摇摇头,继续恭维道:“大汗有雄心壮志,但遥远的西方对我们草原人而言过于新奇。我的使命是维系我们两国的贸易,我想我还是应当安分守己。”
“是这个道理,我不能反对。可我喜欢你们的战士、喜欢你们的骑兵。这次远征法兰克,本王将采取海陆并进的模式,骑兵军队不再坐船,而是直接骑着马走到法兰克世界。”
当留里克信誓旦旦说完最后一句话,此乃他绝对再合理不过的决定,在众人看来可是惊世骇俗的主张。不只一人使劲抠抠耳屎,希望国王再做一番解释。
“大王,我没有听错。您……是打算令骑兵直接走到法兰克?”说话者是诺夫哥罗德总督梅德韦特。
“你觉得怪异么?”留里克白了他一眼。
“不敢。”
“也许。”留里克再环顾四周,尤其凝视一番所有面带难色的人:“你们只知道这个世界的庞大,可能也忽略了这个世界并非很大。难道你们不觉得这些日子我们持续作战,无论是骑兵还是步兵都走过了太过遥远的距离?”
一时间大家面面相觑……
因为没有人说得清楚这些日子全军走了多远旅程,它一定非常遥远,全军就是并没有费太多的力气坚持下来了。
留里克拍着胸膛,趁此机会就安排一下全军下一步的计划:“我已经决定了,我军主力最终抵达里加。既然那座城臣服于罗斯,我倒要在当地看看那些人们,让他们看清楚我这张脸。
一批军队、尤其是骑兵将在里加城市驻扎。其余部队跟着我沿着海岸线返程,甚至我们可以借道普斯科夫,沿着冰封的楚德湖抵达芬兰湾,再顺路抵达卢加河入海口,探访一下本王封的乌斯基卢加伯爵,最后抵达新罗斯堡……”
甚至这条勾勒出的全新返程路,在留里克信誓旦旦之下仿佛已经是极为成熟的路线。
斯特坎德就在这里,他很吃惊于国王对于普斯科夫的了解:“大王,您真的知道普斯科夫?”
留里克瞧他一眼,自信解释:“先前确实有误打误撞漂移到都城的普斯科夫访客,我获悉当地首领也是个丹麦人,名叫高尔还是别的什么。”
“就是高尔。”
“哦?你认识此人?”
“略知一二。”斯特坎德实话实说:“只是,大王竟然还知道那座大湖?乃至知道大湖通向哪里?我都不知道。”
“当然。本王甚至知道世界的构造,如此才能带着你们在看似陌生的地方进退自如。本王并不清楚很多细节,然哪里有海湾、海岸线的构造,尤其是通向法兰克世界的路,本王是知道的。你们不要做任何怀疑,只要按照要求做即可。”
留里克说得言之凿凿,十多年的战争事实也是在应征着他的说法——罗斯军的进军从来都有着目的性,哪怕大家对新征地区缺乏了解,偏偏留里克就是知道很多,以至于军队从未迷路过。
想必全新的战争,罗斯军采取“骑兵丈量大地”的进军方案也不会迷路。
这就令格查尔很诧异,他一直在努力学习诺斯语目前初见成效,他基本听懂了留里克的解释,自己不敢开玩笑但对罗斯王的“吹嘘”非常好奇。“所以,大王知道这个世界的构造,莫非对于罗马、对于可萨,乃至对于我们的近亲乌古斯也是了解的?”
像是挑衅?也许只是好奇?
留里克昂起胸膛:“我知道一条河,名为伏尔加河。我们罗斯人一直在寻找它,估计很快即可找到它的主河道!而且,我们不是已经令维亚季奇人臣服了吗?我敢说,那些人控制的区域内,一定有通向伏尔加河的水道,最终……”
“如何?你们的长船真的可以一路漂到我的营帐?”
“这是必然的。伏尔加河与顿河,水道连接着里海与黑海。当我们的船只抵达黑海,即可直接进抵罗马人的城市赫尔松。到了那个时候……”介绍起一批新名词的留里克,眼神渐渐流露凶光:“曾经我是仰慕罗马的,但我们已经很强大了。当我们正式面对赫尔松(今塞瓦斯托波尔)港口的罗马人该是怎样的态度?那些罗马人会傲慢得对待我们?还是……当最初的见面,就用火与剑告知他们我们的强大,从而获得更好的贸易特权?乃至……我们直接武装占领那座城。”
“只要打赢,就一定是发财的好机会。还能令可萨人腹背受敌。”格查尔旋即补充。
“不错。但这并非我们现在要考虑的。”说罢,留里克有看了一眼基辅当地首领之子瓦迪斯拉夫:“朋友,你们的南方不就是可萨人?等到未来真的对那边动手,你们基辅的克里维奇诸部也要行动起来。”
虽然就是很遥远的事情,看似留里克在说一些不切实际的话。瓦迪斯拉夫不可否认罗斯王的强大行动力,收起自己的质疑,当即表示:“我可以保证,只要大王有需求,我们基辅社群会全力配合。”
讨伐斯摩棱斯克的战争,就是罗斯与东方盟友们的协同作战,战争实在证明了罗斯失去了海洋与船只,去打一场纯粹的陆战,依旧保有强大的实力。
它就像是对远征法兰克的预演,胜利后的留里克有了充足自信——我的军队完全可以与法兰克正规军在内陆作战。
而内陆作战最关键之物就是战马。
奈何现在的罗斯依旧战马奇缺,或曰现有战马尚不能支撑起大量消耗,除非是维持一支小规模的骑兵力量。
遂在这座奥尔沙城,留里克做出一个大胆设想:就地买下佩切涅格与基辅人的马匹。
不可能全部买下来,尽可能扩充罗斯本部的马群也是好的。
三方一番商议还是达成了妥协方案。
买马是可以的,作为交换罗斯必须拿出大量驯鹿,就以五鹿换一马的方案进行兑换。
驯鹿在罗斯国内不稀奇,同样乘骑马在佩切涅格也不稀奇。驯鹿能在南方生活,突厥马在北方生活也没问题。
只是格查尔不可能自废武功得将所有坐骑交出,一百匹战马,这就是他能接受的最大方案。剩下的草原骑兵必须保持战斗力之下限,方可护送战利品与战俘抵达基辅。对于这一轮的贸易,春季返程的草原人就不得不在基辅逗留,并派出使者快马加鞭冲到伏尔加河下游的“大营帐”,催促可汗卡甘再派一些兄弟抵达基辅,接走所有滞留物资与人员了。
这是草原人的如意算盘,为了尽可能的方便,草原骑兵主力就守在奥尔沙城,努尔格带着兄弟们驻扎以躲过最寒冷的一月份。
至此罗斯军与草原人、基辅马客分道扬镳。
分别是暂时的,奥尔沙与维捷布斯克两城已经诞生出顺畅交通线,两城都是从无到有,她们皆屹立在琥珀之路的关键南北交通线上,优越的地理位置使之成为天然的十字路口,繁荣的未来等待双城。
失去了一些盟友,倒是得到了一百匹经过训练、实战正式了其耐力极强的突厥马,罗斯骑兵的实力就是有所提升。
骑兵方面的事宜还不算完,奥斯塔拉骑兵将继续以附庸军队的身份,与罗斯骑兵协同作战。卡洛塔自己可以不参与、安心来治理战后的波洛茨克与维捷布斯克,但自己的儿子小卡尔一定要参与。
小卡尔即便是一个孩子,毕竟是下一代的奥斯塔拉公爵。留里克才不求自己的这个儿子在全新的战场立功,卡尔要做的就是参与到战争中来,如此“讨伐法兰克”的履历就是他未来的统治资本这一。
“真的?卡尔真的有资格远征?”
“当然。而你……你若愿意也可亲自带兵远征。”
“我就算了吧。即便我很希望,可我的奥斯塔拉需要有人收拾战后局面。”
卡洛塔的主张在留里克的预料内,也不愧是自己的妻子、兼名义上的姐姐。“我会尽可能拿出我方战马资助你,既然骑兵会在里加驻扎,我的战马会尽可能在春季集结于此,我再拿出一支精锐助战。你尽可拿去,可不能让我们的卡尔缺乏光荣……”
就在返程维捷布斯克的路上,留里克与卡洛塔已经把骑兵的事商量完毕。
留里克掐着手指算着数量,首先是罗斯本部的四支骑兵旗队,它将完成满编达到一千两百骑。另有册封的德米扬斯克女伯爵、草原公主、自己妻子之一的贝雅希尔,她有着五十骑,战士个个是精锐骑射手。
最后正是卡洛塔的奥斯塔拉骑兵,她的实力本就不强,拿出一百名骑兵不太可能,五十骑倒是可能。
从里加硬生生沿着海岸线走到汉堡,骑兵战士真就一人一马,怕不是很多战马一路上因各种原因蒙受损失,罗斯为此不得不增加容错余地。
两千匹战马!
留里克做出大胆主张,除了到处搜罗马匹,为了凑够这个数量,哪怕毁了刚刚崛起的罗斯马政也在所不惜。失去的马匹与破坏掉了的新一年的马匹繁殖季,一切尽可由后续的对草原贸易弥补。毕竟佩切涅格人长久时间里最有价值的出口商品就是马匹了。
马政受到重大损失能重建,法兰克内战的浑水摸鱼机会,失去后可就不好再创造了。
留里克决定赌一把,他已经开始执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