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吃饱了饭心情好了很多,对于周围活动的罗斯征服者,也渐渐退去最初的麻木恐惧。
面对这个女孩,卡尔要的并非一个仆人,更多的是希望得到一个玩伴。
卡尔对这个几乎同龄的女孩非常好奇,凝视着她的脸,长相上不至于惊艳,也不至于厌恶。
“你。白天的时候,让你跪下臣服你偏不。为什么?如此勇敢?”
卡尔的疑问女孩如何作答,当时她就是单纯被吓得呆滞,现在也依旧保持着纠结沉默。
“回答我。”卡尔追问之际,学着大人模样拍打胸膛,俨然一副顶天立地男人模样:“我可是下一代奥斯塔拉公爵,是你们所有人的主人。作我的仆人是你的光荣,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沉寂半晌的女孩终于开口了。
“我乃卡尔·留里科维奇。你……叫什么?”
此刻的卡尔完全以斯拉夫人的方式做自我介绍,虽说名号非常高贵,至于究竟多么高贵,年仅七岁的卡尔尚未有直观的感觉。
女孩轻轻勾下头抿抿嘴巴,“索尔金娜……索尔金娜·维亚切斯拉维娜(solkina·vyaa)。”
她的名字朗朗上口,本意直指晨曦。
某种意义上她就是波洛茨克人的“晨曦公主”,只是现在因爷爷屈辱性的投降,被族人看中的女孩早在半年前就沦落为平凡的农民女子罢了。
“索尔金娜?听起来很不错。”
“你……”女孩也振作起来,眼前的男孩看起来毫无恶意,她想要弄明白现状,更想知道自己的未来究竟如何。“你要我做你的仆人么?”
“当然。你现在就是我的仆人,放心,我会对你很好。一切都会好起来。”
“所以……你不会伤害我。”她下意识捂着头继续喃喃低语。
“伤害?索尔金娜。”卡尔已经直呼其名,“为什么?以后你为我做事,为何要伤害你。你看,我的军队甚至无意伤害你们这些村民。”
“可是……去年的战争。”提及痛苦之事,女孩不禁潸然泪下。她并非主动揪着过去的战争不放,无意也不敢对着征服者口诛笔伐。
借着机会她也想排解掉心头的苦楚,讲述起自己战死了父母、战死的大量族人。
事情完全出乎卡尔的预料。
“战争呐。”他轻轻抬起下巴望向月亮:“我也不太懂。不过,任何胆敢阻挠罗斯的人都是敌人,任何愿意加入罗斯的人都是新的罗斯人。你父母战死了,他们的灵魂会在阿斯加德永生,活下来的你们要在我们的统治者正常生活。”
卡尔学着大人的话说一番道路,那是罗斯以及北方人的信仰,但不是波洛茨克人的,索尔金娜依旧不明白。
但她至少明白光荣的意义。
“我的爷爷。”她说。
“你爷爷?”
“是。我爷爷是普罗茨瓦夫,他是我们最伟大的首领。可是,他被你们击败。他死了,而我……已经失去高贵。”…
卡尔略显讶异:“所以,你爷爷曾经就是波洛茨克的首领?”
“是的。你们插旗的巨大房舍,我曾经就住在哪里。他战败了,作为家属我被赶了出去。他们说……我已经失去了光荣,与其他女孩无异。”
轻轻捏着下巴眉头紧锁,恍忽间卡尔意识自己的这个叫索尔金娜的小仆人,居然还是个落魄贵族?
关于自己母亲年幼时的过往卡尔是非常了解的,自己继承的是奥斯塔拉的名号,自然对部族故地、对往昔的很多事必须认识深刻。
战败者失去光荣,母亲却因为联姻重拾部族光荣,这才有了如今的奥斯塔拉公国。
事情当然比卡尔所认知的更为复杂,彼时被排挤的罗斯需要奥斯塔拉人与格兰人的声援,从而建立一个部族联合集团在瑞典联盟里成为一方强大势力,哪怕这两者实力很弱。
卡尔倒是完全清楚母亲为何要几乎举全公国之力,还在父亲出兵支持下,一定要直接统治波洛茨克——为的正是得到人口,得到继续扩张的实力资本。
因为奥斯塔拉公国在东方新世界,其存在的最大价值就是为王国镇守南大门,实力自然要更加一些。
卡尔当然也不能忽略自己被母亲强行带到波洛茨克的另一桩任务。
他继续闻讯着眼前终于不再怯懦的女孩:“索尔金娜,你们的那个新首领兰巴特已经死了。他死之后,你们的村庄还有新首领吗?”
“我没有听说。我们这里是最大的村庄,如果我们选不出最强者,其他村庄也更不可能。”
“所以,你们波洛茨克人,已经没有最高级的贵族了?”
“是。”女孩点点头,殊不知她所透露的信息实则证实了,自己就是过去波洛茨克人最高贵族的直系、也是唯一的后代了。
因为索尔金娜唯一的哥哥明明才是刚刚长大的少年,尚未结婚更无子嗣,就在去年死于罗斯骑兵铁蹄。
普罗茨瓦夫首领一系的后裔里,索尔金娜是年龄最大的姑娘,即便如此她也才八岁而已。
索尔金娜比卡尔年长仅仅一岁,奈何两人成长的环境完全不同。卡尔自诞生以来过得何止是优握生活?他从不必在吃饭问题上有任何担心,本质上父母都是瑞典出身,纯粹的北欧血统加之时常吃肉,七岁的他身体素质、身高远远超越同龄的波洛茨克人男孩。
即便女孩子在年幼时往往比同龄男孩更高一些,索尔金娜平日又是什么日子?她与其他族人一样,几乎顿顿吃燕麦,哪怕自己故去的爷爷归为大首领,身为孙女吃到肉的机会也不多。
尤其是盐,波洛茨克人与里加湾的人们关系时好时坏,能稳定得到食盐补给的机会并不稳固,盐必须省着吃以至于人们被逼得口味偏清澹。
卡尔点点头:“我母亲会为我在你们这里选一位未婚妻。她必须是贵族之女!所以,你。”…
他即刻伸出手,直指索尔金娜的脸:“我决定了,你不是我的仆人。你就是我的未婚妻。”
“啊?”女孩又吃一惊,不禁捂住了嘴。
“你不愿意吗?”
“我……我不敢。我愿意,只要能……”她又抿抿嘴,眼角瞟向放在脚边的木碗:“能继续吃饱饭,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那就这么定了。”卡尔站起身,一把将女孩拽起来,“走!跟着我见我母亲去。”
把女孩仍在篝火边,安排卡尔亲自去搭讪以宣布所有权,这一切都是卡洛塔蓄意的计谋。知子莫若母的她总是觉得自己的儿子有点孤独,就一定是因为儿子虽有留里克的血脉,继承的确实奥斯塔拉公国,他在众兄弟里身份略显尴尬。
毕竟就法理上而言,奥斯塔拉与罗斯的地位曾一度相等,如今罗斯升级为王国,留里克身为国王,最大的封号依旧是罗斯公国王公。
很多事言语是说不明白的,这就是为什么卡尔除却接受教育外,大部分时间待在尹尔门湖最南端的奥斯塔拉城。
儿子只有本地男孩们做玩伴,他极为缺少女伴。
再说,无论是北方人还是斯拉夫人的传统,一个男孩长到十二岁就是完全意义上的成年人,有能力的父母要给他说一门亲事。
卡洛塔巴不得自己的儿子快点长大,身为女流之辈作为公爵,合法性完全建立在卡尔拥有第一继承权基础上。
等到卡尔十二岁,公国的很多事宜就该考虑令他接手了。这样,卡洛塔觉得自己也能从繁重的压力中缓过劲。
作为一个男孩,卡尔必须早点学会与女人接触。就像他的父亲留里克,小小年纪就有自己的女仆。继承自留里克血统的卡尔很有必要效彷他如“四月公牛”的父亲!
复兴奥斯塔拉的关键在于人口,公爵本人当起到表率作用。
可怜的卡洛塔现在极为相信彼时带着妹妹逃难之际自己身体遭遇到重创,像很多女人那样一生可以生育很多子女已成泡影,恐怕卡尔就是公国唯一的男性继承人。
卡尔恐怕没有亲弟弟和亲妹妹,倘若他有任何的三长两短,复兴的公国又会面临绝嗣。
“既然,你是的留里克的亲儿子,也该有你父亲般的能力,这样我的公国也就高枕无忧了。”
她的想法极为现实与务实,也真心觉得那个波洛茨克人小姑娘在柔弱中应该蕴藏着大胆。
卡洛塔并不需要什么贴身女仆,恰是自己的儿子需要从小一起生活的女仆。
她一直在暗中观察,甚至与菲斯克一道偷着乐。篝火边两个孩子似乎聊得挺投机,完全满足了卡洛塔的需求。
彷造佩切涅格人搭建的营帐就是卡洛塔暂时的居所,她吃罢晚餐仰卧于此,幻想着儿子有了一个忠诚的女仆,一切就仿佛彼时的露米亚忠诚于留里克那般,历史若能重演就太好了。…
突然,营帐外传来男孩清脆的呼唤:“妈妈,我有大事跟你说!”
卡洛塔勃然而起,亲自拉开门帘,本是带着笑意迎接儿子,赫然看到这臭小子直接拉扯着那女孩的手,双双站在自己面前。
“哦?看来你很满意给你的仆人?你,居然把她当做朋友了。”卡洛塔故作严肃道。
“不是朋友。她是索尔金娜,是我的未婚妻。”卡尔难掩心头之喜
“未婚妻?!”卡洛塔虽然很希望儿子能在合适的年龄做父亲,也没计划着安排给他的女仆就必须是妻子之一。“过家家也得有个限度。你……太早了。没必要各方面都学你的父亲。”
“不是这样的。”
“如何?”
“妈妈。”卡尔一脸笑嘻嘻:“是你说的,让我迎娶波洛茨克人的贵族之女为妻。”
“的确如此。我还没来得及命令贵族***呢?过几天才会给你选妻。”
“不必了。她就是!她是索尔金娜,首领普罗茨瓦夫的孙女。难道还有别的贵族之女有她高贵。”
“普罗茨瓦夫?”卡洛塔稍稍一想,头脑灵光一闪,接着以怀疑的目光凝视那女孩的脸,厉声警告:“女孩!你可不能说谎。我可是知道普罗茨瓦夫的。如果你有冒充行为,哪怕我对你有些欣赏,欺骗之罪也足够我将你处死。”
听到“死”这个词,索尔金娜下意识地向后一步走,居然躲在了卡尔的身后。
“妈妈,你吓到她了。”
“真是傻孩子。”卡洛塔无奈第挠挠头。曾经的卡洛塔也是单纯女孩,时局逼着她必须有城府。倘若这女孩真是大贵族孙女,的确能解释白天时候此女为何不跪。当然也不能否定其冒充身份以求获得荣华富贵的可能性。
谁单纯呢?自然是自己的儿子。
女孩缺乏证据的自称,卡尔居然轻易相信了,这怎么行?还需要加强学习与训练呐。
此事暂且压着不表,儿子高兴的样子完全没有之前骑马劳顿的那种糟糕萎靡情绪,身为母亲很高兴这个。
事已至此,看来需要早点集合一下村庄有头面的人物,去验证这个自称叫“索尔金娜”的女孩是否真是旧日大首领之孙女。
卡洛塔估摸着,倘若明日验证为真,女孩的命运就会巨变。
倘若为假,那就赐死。
骑兵军营渐渐陷入平静,唯有哨兵带着武器轮岗,提防着波洛茨克村民可能的夜袭报复。
这一宿,卡洛塔自然搂住自己年幼的儿子呼呼大睡,而那个姑娘被安置在独立的帐篷中紧紧看管起来。
第一次有了仆人,第一次有了说得上话的女仆人。
好奇与占有的渴望交织。
卡洛塔这一宿睡得很舒坦,连日来的劳顿必须休息,归根结底自己这副女人身体就是比不得那些男人皮糙肉厚,何况还有腿疾。…
依偎在母亲怀里的卡尔辗转反侧,最终还是因为过度的疲惫沉沉睡去……
想要证明那女孩的身份非常简单,而且波洛茨克最大的村庄还要拿出更多女子以供征服者挑选。她最初派去的使者已经告诉本地人征服者大军的一项目的——为未婚男性战士选妻。
要照顾普通村民的意愿吗?完全没必要。
这里的人对于任何的事情只有唯一的选项,那就是同意。
她也觉得自己已经赐予他们极大仁慈,将村庄年轻女子拿出来和亲,不止是臣服的体现,也是征服者对村民们做出的表态,所谓彼此的确会是一家人。
她自觉给了本地人足够时间去思考,而骑兵进抵波洛茨克的消息将在新一天彻底传遍整个波洛塔河流域全部村子。
卡洛塔当然知道早就有人举家逃亡,以至于滞留下了一些田地,乃至空空荡荡的民房。
目前大军缺乏立刻控制所有村民的能力,尤其缺乏如控制囚犯般控制他们的能力,想要让人们愿意留下来接受全新生活,还是需要让他们得到实惠。
就像自己在奥斯塔拉城做的那样,提供更好生活机会后,便陆续吸引来一些背叛自己庄园的斯拉夫农民,这些人摇身一变就成为奥斯塔拉人。
“也许就是真的,那个自称前首领之孙女的索尔金娜是个突破口。”
大清早,她与早起的菲斯克认真提及此事。
而后者作为比其战死父亲更加强壮的壮汉,自觉有更简单的办法让那女孩说实话。
好似拎着一只小兔子,被吓坏的索尔金娜被菲斯克直接拎起来。
“告诉我!”他的眼睛瞪大似铜铃:“那个普罗茨瓦夫,我与此人曾有深入交流。你是他孙女吗?”
“是。是的……”女孩怯生生低语,双眼挤出眼泪。突然间,眼角注意到态度复杂的卡尔,那颤动的眼珠分明是在寻求帮助。
女孩小小举动糙汉子或难以察觉,背着手围观的卡洛塔可是看的清楚。“小姑娘,居然已经会哄男人了?”卡洛塔什么也没说,只是继续观察。
现在菲斯克干脆将女孩放下,双手捧着她清瘦的脸颊,仔细观察其脸,这番凝视他渐渐的觉得眉宇间的确有些许那个老家伙普罗茨瓦夫的影子。谁知道呢?也许是个冒牌货。倒是这张脸挺耐看的。
约莫中午时分,二十多名村中老人在罗斯战士的陪同下被强迫着验证那被带走的女孩。
这其中就有昨日那位老太太。
同样这些人作为村子里因年老而见多识广着,当强壮之人不再,他们就担负起类似于首领的责任,这番趁着机会定要弄清楚个所以然。
他们讶异于骑兵的营地,一夜之间大量木棚搭建完毕,有着粗布蒙皮的帐篷排布得密密麻麻。比本地马匹更高的高的战马成团状被放牧着,一批手握剑柄的高大战士排着队巡逻………
“快点走!老头子们,不要磨蹭。”战士催促着。
这里戒备森严,老者们不寒而栗。其实答桉早就有了,倘若真是昨日那个被当中带走的女孩,她的确是普罗茨瓦夫的孙女。
小姑娘又一次受到惊吓,无论如何她已经是自己的仆人。当菲斯克松开了手,卡尔快不冲上来,就把那女孩搀扶起乃至抱在怀中。
“和你父亲一样。真的爱惜自己第一个仆人。”菲斯克挠挠秃头,带着戏谑的笑容看向卡洛塔一眼。
卡尔已经决定,无论女孩身份如何都是自己的仆人,哪怕母亲因其欺骗之罪打算动刑,自己就去阻拦。
虽说感觉非常奇怪,索尔金娜得到了久违的舒服感觉。做仆人?自己现在什么事都不做,她甚至因拔草除粪土之类劳作弄得小手有些茧子,现在闲下来突然有些不适应。
也恰是她手上的茧子,引得卡洛塔怀疑——贵族女子不必要做繁重劳动吧。
终于约莫中午,那些姗姗来迟的老者站在了卡洛塔大帐外。
没有任何客套,卡洛塔依旧一身华丽,腰悬佩剑更显英勇。
她带着卡尔出现,同时也把索尔金娜小姑娘推到面前。
看到小姑娘的脸庞,老者们讶异、惊喜,乃至是哭泣。同时小姑娘又涌出两行热泪,只因那位同族的老奶奶就站在这里。
如果,他们连像样的反应都没有,几乎能证明女孩就是个冒牌货了。
偏偏他们的情绪反应极为剧烈,事情为真的揣测已经**不离十。
“她?她的父亲叫什么?爷爷叫什么?”卡洛塔就以斯拉夫语质问。
老头子们对围观的战士过于谨慎,唯独那老太太急不可耐的以沙哑嗓子大喊:“她是索尔金娜。她父亲叫维亚切斯拉夫,她爷爷就是我们的大首领普罗茨瓦夫呀。你们这些罗斯人,是你们害死了她爷爷,害死了她的父母。呜呜……”
老太太提起了去年的战争,看看这些老家伙们,家家户户都有很多家庭成员战死。
有老头子示意眼神要求老太婆不要激怒征服者,而老太太也识时务地闭嘴了。因为生活还得继续,征服者赐予大家一个面见的机会,自然要为村子争取更体面的未来。
卡洛塔仅有一瞬间动了恻隐之心,不过这群人遭遇的苦难她最为清楚。但真的勐士不会怨天尤人,而是把握一切机会复兴。
至于复仇……这群波洛茨克人最好不要复仇。避免后者的办法,就是把他们全部拉拢过来。
拉拢的突破口就是现在。
卡洛塔吭吭两声,突然将索尔金娜拉到面前,双手干脆搭在她的双肩,并对老头子们严肃表态:“果然,没有人说话。我宣布!这个女孩就是我儿子的正妻,就是我奥斯塔拉公国未来的公爵夫人。她是你们大首领的孙女,你们波洛茨克奋战过,我承认你们的勇敢。现在,我们联姻!你们首领的孙女,现在就是我的养女,当她成年就是我的儿媳!”
尤其是最后一句,卡洛塔接连重复三遍,以期所有人听明白。
这就是最好的解决,索尔金娜重新有了家人。
虽然这样的解决并非她的主观意愿,但为了整个村庄、整个波洛茨克,她必须接受现实。
索尔金娜依旧有些懵懂,不过她多少明白了,自己的未来不至于比仆人更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