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他们的箭失如此强劲,害我折损了一些人马。”拉蒙高伯爵吉尔伯特不得不感慨一个。
在城内作战之际,他的马兵斩杀了一批诺曼士兵。
敌人很好辨别,现在正值盛夏,那些街巷游走的诺曼人大规模光着膀子,袒露出身上极为明显的刺青。敌人在危机中做了一点防备,然骑兵占了先手优势,初胜的拉蒙高军就在吉尔伯特以身作则的冲刺下一路杀到了城市码头。
奈何,就在码头处,自信于能将诺曼人全部赶下河淹死的他遭遇到这辈子见识过的最离谱的打击。
河面上漂浮着他此生见到过的最大船只!
那是随军远征的罗斯武装货船与风帆驱逐舰,尤其是后者,风帆驱逐舰在罗斯海军里属于二等作战力量,其体型也远大于划桨长船。
船舷上依旧安置着的扭力弹弓,平时它们被油布遮盖着以做保护,危急时刻当梅拉伦人被突如其来的法兰克骑兵暴打匆忙逃亡,躺着晒太阳疗伤的河对岸伤员们纷纷爬起来协助友军反击。
扭力弹弓发射的标枪针对挤在河畔处的法兰克骑兵部队胡乱射击,并联合十字弓一起反制。
尖锐的标枪击穿战马的身躯,马儿惊慌中嘶鸣乱跳反而更加重的伤势,并在疯狂的呕血中跌倒,将骑手一并甩了出去。
距离较远,被十字弓击中的士兵,针一般的破甲箭扎入皮肉但不深。
伯爵吉尔伯特年轻却不是凡夫俗子,他带着亲兵精锐急忙撤出战场,关键时刻顾不得抢救走伤员。
受伤的骑兵身上还插着短粗的箭失,激动的士兵一时间感受不到疼痛,非得回到城内后情绪有所冷静,扎心的痛苦才迫使下马的战士捂着伤口哀嚎抽搐。
特里斯坦将军已经安排自己的骑兵在城内清扫残敌,他自然也抓到了一些战俘,俘虏都被捆住了手脚开始遭遇审讯。
可惜他的人并不懂诺斯语,就是将被俘的梅拉伦战士吊起来打,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不过为了泄愤,特里斯坦的确命人将战俘全部倒栽葱一般吊起。
这位将领素以手段残酷着称,显然派出这样的心腹大将,洛泰尔相信如此人物坐镇布鲁塞尔,可以震慑住弗兰德斯人不要轻举妄动。
既然已经获悉马斯特里赫特沦陷,现在收复这座城市的作战中他完全不必考虑平民的伤亡。此城根本没有平民,或是被诺曼人变卖为奴,或是被杀死了吧?!
以他对丹麦人作风的了解,大抵大量民众真成了北方人的奴隶。
以牙还牙?不!全部被俘的三十多个诺曼人,他们将被公开处决。
或者说,处决的过程将被河对岸的那些诺曼人看得清楚。
下马的法兰克重骑兵战士,暂时以步兵姿态走近城市面相河流的东大门。
马斯河上就是虎视眈眈的诺曼船只,倘若敌人找准某个时机发动反击,己方是否会遭遇意想不到的被动呢?
马斯河桥已经垮塌,奈何根据吉尔伯特的情报,列日市镇的过河桥梁一样遭遇摧毁,理论上可以通过小船载运骑兵过桥,可诺曼人会给法兰克军从容过河的机会吗?再说了,即便是刚刚占领的诺曼船只又被敌人夺了回去。
特里斯坦将军吩咐各部从容办事,自己带着亲兵先行去了一趟大教堂。
他只是刚刚接近教堂就已经闻到了臭气,里面发生了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心脏狂跳不止,下意识掩住口鼻的他勒令部下将禁闭的木门推开。
士兵本不想这么干,接近木门之际强烈的恶臭若非身经百战士兵经历过太多就已经呕吐。
双开的木门被奋力拉开,突然间一团黑影带着强烈的嗡嗡声喷涌而出。
“啊!蝇王!”一名战士惊呼着像是被黑影推倒般,又因不慎直接跌坐在地。
另极为战士连连退却,然伴随铺天盖地苍蝇的还有恶臭,它令在场的战士全部窒息,强烈的呕吐感也再不是人的主观意志力能克服的。
就连特里斯坦本人也双手伏地吐了个七荤八素。
所谓城市就算被占领,表面浮财被抢干净的马斯特里赫特也不再是比约恩的梅拉伦军愿意占领的。内城到处都是死尸,尤其以大教堂内为甚。
诺曼战士本就是北方的平凡人出身,即便是在杀戮作战中见惯了死亡,只要条件许可,大家断不会和一堆死尸凑在一起。
内城,在比约恩看来就是巨大的坟墓,那里已经没有金银可以抢掠。
呕了一番的特里斯坦站起身,继续捂着口鼻壮着胆子意欲进入大教堂一探究竟。
奈何臭气熏天的场面还是将他和战士们彻底逼退。
他不得不命令一个:“该死!主教大人已经死了!快把门关上,任何的事我们以后再说。”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只是他想不到教士们与大量普通民众死得竟如此凄惨。
气急败坏的他接过部下递过来的井水漱口,便攥着马鞭子气势汹汹走近被吊起来的梅拉伦人战俘。
他趾高气昂,呲着的牙齿又像是要将之生吞。他举着沾了水的马鞭叫骂:“你们这群强盗!你们都该死!一剑刺死就是便宜了你们!”
说罢,他亲自当起刽子手,选定一个战俘后以极大的耐心,就是用马鞭将之抽得血肉模湖,最后成了一团猩红烂肉状,战俘气绝而死。
围观的下马战士鲜有见过将军如此丧病,一位旗队长作为亲密同僚,他走近特里斯坦一把攥住其胳膊:“兄弟,已经够了。这就是一群羊圈里的羊,要宰杀就给个痛快。”
特里斯坦愤然摔下滴血的马鞭:“可恶!我现在非常愤怒。”
“可我们不是他们。等一切都结束了,我们给死难者收尸吧。”
“结束?”特里斯坦转头瞪着同僚的脸:“何谈结束?诺曼人还在河对岸盘踞。现在我如何向国王汇报?告诉他我们把守住了布鲁塞尔,却丢了马斯特里赫特?我要反击!要把他们消灭干净。”
话是如此,包括他在内的全部三位法兰克重骑兵旗队长都清楚,骑兵不能直接踏过河面,除非那些诺曼人愿意纷纷渡河与骑兵决战。
诺曼人是傻瓜吗?没人觉得他们蠢,反倒是大家觉得自己在这场袭击中因现实的被动,反而感觉自我愚蠢。
那位旗队长忍着心头怒火,建议:“我们的确该杀死他们。我军是不能直接过河的,得想个办法激怒诺曼人,迫使其主动过河向我们挑战,这样,我们的铁蹄将他们全部踩踏成肉酱。”
“还有什么办法?我觉得……那些家伙会忌惮我们的骑兵力量。”
特里斯坦所言固有傲慢的成分,不过稍稍换位思考一下,倘若自己统辖的都是步兵,当见到了敌对方的骑兵部队也得绕着走。
“激怒他们。”那位旗队长继续说,“我听说丹麦人好勇斗狠。通过一些羞辱,一定能逼他们就范。”
“如何做?”
“他们不是有血鹰刑罚吗?我们可以效彷。但也不必完全学习。杀死这些信仰异端的匪徒,我们无需怜悯。你既然要泄愤,那就换个招数泄愤,至少泄愤的时候要让他们看到。”
这位旗队长像是说了一堆废话,又像是给了特里斯坦一番启发。他在看看一众战战兢兢的战俘,捏着自己卷曲的胡须不禁有了一些野蛮的想法。
不过,特里斯坦将军并未放弃渡河破袭的可能性。
他端着头盔带领亲兵前往拉蒙高伯爵的营地。
吉尔伯特,这个年轻人的勇敢值得敬佩,就是勇敢与鲁莽往往难以明说。他是断不敢当面厉声谩骂这小子鲁莽的,毕竟此子实在是国王的合法女婿,成了骂不得的人物。
到底马斯特里赫特重归法兰克,城墙上重新飘扬起十字旗。
他的怒怒气未消,这番便是气势汹汹走近吉尔伯特:“年轻人,你的勇敢令我刮目相看。差一点,我们就将诺曼人赶下河喂鱼了。”
但吉尔伯特乐不起来,“大叔,你可知道?”
“知道什么?”
“我差点被射杀!他们有大船,还能投掷标枪。那是人力可以投掷的吗?我亲眼看到我军战马被侧面击穿。”
特里斯坦一时语噎:“显然。诺曼人有一些秘密武器。也难怪他们曾打下这座城,不过一切都过去了,我们收复了这里。”
“收复?不。此城空空如也,我找到了一些发臭的死尸,正在安排人手就地将之埋葬。”
“你干的很好。事实上内城的情况更为糟糕。”
“内城,莫非到处是死尸?主教大人呢?”吉尔伯特当然确定主教已经死了,他希望主教是体面的死,不过看将军阴郁的脸显然情况恶劣。
“你还是别问了。”
“好吧。我不问。大叔,事到如今我们还将如何?诺曼人就在对岸。可是,我折损了一些兵马,我的铁骑无法踏过马斯河。”
特里斯坦点点头:“我正为此事而来。”
“何意?”
“你说过的。列日城的桥梁断裂垮塌,我军就不能利用那里的桥梁绕道行动,但是有没有一种可能?”
“你在暗示什么?”
“从你的封地过去。从那慕尔城的桥梁过河。亦或者,就从休尹坐船渡河。”
“我的封地?”吉尔伯特不得不琢磨一番。
他对此事非常警觉,毕竟特里斯坦是国王的直属部下,常备军从自己封地过境势必要进行一番必要的补给。他内心很抵触这个,如果是国王的要求就罢了,偏偏是特里斯坦的要求。
此人算是什么?到现在并没有明确的爵位,归根到底不过是国王的一条狗。现在敬重他实则是敬重国王,其次是因为此人麾下有数千军队。
考虑到现实因素,打击诺曼人的最好办法的确是过河后发动法兰克军队的拿手好戏——骑兵强袭。
可诺曼人是傻瓜吗?如果骑兵攻击他们,这群强盗坐上船移到河道里,骑兵就在岸上硬顶着他们的箭失叫骂?辱骂又骂不死这群强盗。
吉尔伯特当然不希望这场作战真的涉及到自己的封地,突然间他想到一些说法去搪塞。
“大叔。”他刻意说,“我从那慕尔来,到这里已经花费了三天时间。如果我军主力撤出马斯特里赫特,岂不是要花费一周时间才能绕到河对岸?我对休尹市镇没有任何奢望,当地人因为过于恐惧几乎都拖家带口在我的封地度日,仁慈的我还拿出粮食接济他们。我们不可能用休尹市镇的船只过河,再说,一周时间只怕诺曼人已经划着船离开了。”
年轻的吉尔伯特的确给特里斯坦提了个醒,同时也感觉到明确的拒绝态度。
的确,国王的军队乱闯另一个大贵族的领地属于借道,倘若事先没有说明就硬闯实际就是坏规矩。
既然吉尔伯特有千百种理由来否定绕道过河的方案,这套本就不被特里斯坦看好的方案索性作罢,便更加坚定了他“钓鱼方案”的落实。
他深深叹了口气,故意道:“绕道的确不应该,如果我是诺曼人,趁着机会肯定要划船逃跑。那些诺曼海盗就是这样,除非激怒他们。”
心安的吉尔伯特长出一口气:“如何激怒他们?”
“去河畔区域辱骂他们。”
“可是,那样做的话岂不是会遭遇箭失攻击?我很担心。再说,他们能听懂我们的语言?”
“是个问题。看来……该施展一些残酷的手段。”
以特里斯坦原本的计划,他想要将全部战俘绞死后,将尸首直接挂在内城的城墙上示众,如此激怒敌人,更给己方提气。
现在想来应该更加激进一些。敌人会射箭又如何,关键在于激怒他们。
就该像宰牛宰羊一般,当着诺曼人的面杀死俘虏。
“应该当众剥皮!”
吉尔伯特大吃一惊为之一怔:“大叔。你这么干……太凶残了吧?”
“不!我看正合适。年轻的伯爵,你对诺曼人或者说丹麦人一无所知。你不知道他们的血鹰刑罚。”
“那是什么?”
特里斯坦比划着动作,吉尔伯特已然明白,并不寒而栗。
马斯特里赫特已经完全被法兰克军夺回,越来越多的十字旗飘扬,士兵又用绳索和木条制作大量的简易十字架,它们作为标识物或是安置在城墙上充当旗帜的替代品,或是干脆作为简易的墓碑。
内城最是臭气熏天,外城的民房还有一些发臭的尸体。这些死尸被烂粗布、草席裹起来,士兵用马匹将之拖曳到城外,挖坑后集体掩埋,最后插上木头十字架。
整个城市开始被布防,而那些战俘被拔掉了衣服,仅有裆部捆着一抹遮羞布。
特里斯坦亲自对着战俘都囔了一番法兰克语,这些梅拉伦人俘虏完全听不懂,到是从其严厉的口气里听出了死亡威胁。战俘对自己的未来已经没了念想,大不了就是一死,大家只希望自己死得痛快,且在死后河对岸的兄弟们能渡河杀死这些法兰克军队。
特里斯坦决意利用这些战俘布置一个陷阱,他自称为“钓鱼行动”。
所谓就在城北的旧战场附近立下木桩,将全部战俘捆在木桩上。那是开阔地,最适合骑兵发动战术优势,而主力骑兵就掩藏在城北的民房、街巷。只要被激怒的诺曼人敢登陆,等待他们的就是强劲的骑兵强袭!
但情况突然变化,因为诺曼人的援军突然从亚琛大道出现。
这……不禁令特里斯坦和吉尔伯特细思极恐。
“为什么?他们会从那条大路出现?!他们莫不是去过亚琛了?!”特里斯坦已经不敢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