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掀翻泥土,骑兵集群冲锋。
已经是御驾亲征的路德维希像战士般战斗,他已顾不得传统骑兵战术,就以不顾一切的冲击意图达成奇袭。
曾经,面对游牧的阿瓦尔人军队,御驾亲征的查理曼下令自己的骑兵一改往日的传统战术,就像阿瓦尔人一样机动,在发现对方营地后果决地发动强袭。
路德维希主观上并没有致敬爷爷的意图,他只想在内战中重夺战略优势,以一场胜利掩盖自己实力已经羸弱的颓势,无形中达成了酷似爷爷的奇袭。
大地在震颤,骑兵在耽误了农时而杂草疯长的农田奔袭。
已经进入冲锋阶段,一度憋着嗓子的战士瞬间集体得到信号。
骑枪一致向前,紧跟着路德维希钢剑所指的方向。
晨雾遮掩了他们的踪迹,唯有地面的震颤令梅茨伯爵的军队意识到异样。
“有敌人!都快起来!”
“快拿起武器!”
“快跑!”
好似洪水袭来,留给梅茨伯爵军的反应时间极短。
密密麻麻的帐篷如摊大饼般围着温尼维勒市镇,没有外围防御设施更没有土木建设,任何的拒马壕沟不存在,大军在此仅是宿营。
他们必须为自己的麻痹大意付出血的代价。
此乃东王国最后的精锐骑兵,路德维希很清楚一旦这支军队战败,自己最后的底牌也崩了,届时最好的结果就是灰熘熘地撤回巴伐利亚关起门过自己的小日子。
这些精锐骑兵的家卷都在巴伐利亚,他们看到了自己的王带领大家冲向敌阵,无尽的光荣作用于身体,每个人似乎都感觉到了无尽的力量。
因为他们已经紧急在黎明之前吃过了麦粥,现在的确经历充沛。
没有复杂的战术,骑兵集团以势不可挡的冲劲冲入梅茨伯爵的军阵。
骑枪刺杀头脑发蒙的人,那些梅茨伯爵军战士绝大多数仅着布衣,当其试图反抗时,就以拙劣的武器与血肉之躯,对抗法兰克重骑兵。
骑枪强大的冲力使得击中一人就折断了,罢了骑兵拔出铁剑和战斧,战马继续保持冲劲,剑刺斧噼不断杀伤着逃命的敌人。
“死亡!绝不留情!”路德维希撕心裂肺地怒吼,他把眼前的敌人视作一种满足,勒令部下以最野蛮的手段对付。
成片的帐篷被捣毁,掀翻的帐篷里无助的梅茨伯爵军战士被后续的骑兵杀戮。
杂乱无章的抵抗就仿佛一道矮墙就妄想阻挠奔腾的山洪,骑兵犹如进入无人之境,左噼右砍铁斧嗜血。
喊杀声惊动在市镇里休息的梅茨伯爵。
阿达尔伯特本是等着丰盛的早餐,不可思议的轰隆声令他警惕。
不一会儿,侍卫连滚带爬地闯入他的暂住府邸,趴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吼:“大人!敌人!敌人出现了。”
“敌人?!轰隆的声音是敌人?!我的上帝啊,简直不可思议。”
他推开侍卫,刚刚抵达户外就看到自己乱成一锅粥的亲兵们。
“你们怎么回事?发生任何事都要保持镇定。备马!跟我去看看情况。”
但是,路德维希已经带着他的亲兵如钢刀般直接刺到了温尼维勒市镇的边缘。庞大的营地形成巨大的疮口,意识到危险的士兵甚至顾不得拿走细软,字面意义丢盔弃甲地逃走。
遂当伯爵阿达尔伯特伯爵带着亲兵进入较为开阔之地,看到的就是自己部下的雪崩式溃逃。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面色恐惧的逃亡者,甚至还有人来不及穿鞋在草地上飞奔。
仔细看,不远处迎着朝阳的方向,那些身披甲衣的骑兵正在疯狂杀戮。
“路德维希的人……是路德维希的人!大事不好!”意识到恐怖的阿达尔伯特没有命令溃逃的人们镇定思绪就地反击,他觉得任何的呐喊都是没意义的,军队的溃逃已经不可避免。
“大人!我们怎么办?是战斗?!”一位备受信赖的扈从询问。
伯爵的眼珠子瞪得似要爆出,他强行控制自己颤抖的身子:“必须撤回劳腾。赶紧通知所有的骑士,去通知洛泰尔王的人,我们全军撤离。”
他已经安排自己的亲兵充当传令兵去报信,自己则带着亲兵加入逃亡的大军。
正所谓军队已经崩盘,军中虽有多达两千人的中王国常备军,这些人保有着很强的战斗力奈何各个旗队长被命令听从梅茨伯爵的智慧,他们不可擅自发动进攻。如果这些常备军发动殊死反击,局面不至于太过难看。他们无权反击,士兵们尽量整顿兵马在危难中也没有主动逃走。
伯爵的传令兵快马加鞭抵达常备军的营地,通告撤退命令。
虽有不甘现在只能撤离了。
常备军带着辎重马车尽快撤走,一些来不及搬运的东西就地抛弃。
也如一股洪流,梅茨伯爵的进队在山丘形成的喇叭口区域向着最深处奔去。
很快,狂奔的路德维希已经拿下了整个温尼维勒市镇,来不及逃走的人正被疯狂杀戮,哪怕分明是和平居民。因为他已经下令,此次行动是一种洗刷耻辱的报复。于私,他就是要用血流成河还宣泄自己已经憋了两年的愤恨。
但战马有着极限,马匹开始气喘细细,就算用鞭子抽打也难以再行追击。一旦停下来,战马就不断上下剧烈摇晃着头,剧烈的喘息声震耳欲聋。
命令可以再创造战果,可以继续追杀。那些人一直在逃跑,可悲的将后背留给东王国军队。
路德维希望着那些懦夫的背影,即兴奋又焦急。
骑兵已经到了极限,人可以继续战斗,若是再逼迫战马只能落得大量累死的恶果。
突袭战在太阳完全升起来时便结束了,路德维希获得了他梦寐以求的胜利。
看看被冲杀的营地,肉眼可见到处是死尸,以及蠕动的伤兵。
路德维希终于冷静下来,注意到自己的部下正奉命肆意处决未死者,这才调整命令所谓留下四肢健全者的命。
他当然知道温尼维勒市镇,一座好端端的市镇陷入恐怖。他现在更关心战斗的收益,战士们也是如此。
东王国骑兵的大规模自由搜刮已经开始,一如路德维希所许诺的,各战士凭本事夺取战利品即便是找到一块金子也可归为己友。
放纵野蛮得到的是将士们空前的忠诚,路德维希自己也不亏,他找到了对手遗留下的粮仓,即横七竖八陈列的辎重马车,以及木讷的驮马。
战后,初步统计东王国杀死了超过一千五百敌人,另有五百余人被俘。被俘着绝大多数其实是市镇居民,民众不敢相信残酷杀戮竟是路德维希王亲自所为。奈若何?现在这位大王如闪电般杀了回来,即便蒙受苦难还是向其效忠吧。
被俘的梅茨伯爵军战士为了活命,未经任何刑罚就招供他们所知道的一切。
冷静下来的路德维希不再做屠夫,他给这些俘虏唯一的出路:“我就是这里的王!你们的故乡早晚也是我的领地。现在加入我的军队,我提拔你们这群武装农夫做常备军。”
因为梅茨伯爵几乎也是倾巢出动,除却麾下的扈从亲兵,额外招募的都是武装农夫。这些农夫兵很适合打顺风仗,一旦遇到硬茬就如今早的状况发生致命的崩盘。
农夫履行为领主骑士打仗的义务,骑士老爷再出兵效忠梅茨伯爵。农夫兵没得选,至少伯爵大人所谓“打入美因茨自由抢掠”的空头支票给他们起码的士气。大家还都年轻,如果路德维希大王亲自给一个翻身的机会,为他效忠也行。大部分被俘农夫兵根本想不到长远,他们只想着活命,就摇身一变成了东王国的兵。
当天下午,路德维希的后续部队陆陆续续抵达喇叭口区域,梅茨伯爵的营地转瞬间成了东王国的军营。一场大胜缴获颇多,考虑到敌人真的丢盔弃甲,路德维希已经幻想着休整一天直接攻入劳腾,重拾战略优势。
毕竟俘虏已经透露,洛泰尔王和主力部队一直在斯特拉斯堡附近,在萨尔河以北的尽是梅茨伯爵军。
梅茨伯爵何许人也?
“可恶,你不愿效忠我又不愿撤离。你会死在战场,之后我废了你家族的身份,若是俘虏了你,一样废了你。”
自己的大哥洛泰尔还待在斯特拉斯堡,显然中王国主力军要短时间内渡过萨尔河必须经历那个萨拉佩鲁贾渡口市镇。拆了桥,让大哥的军队望河兴叹!耗到深秋双方又可以罢兵,解释自己就得到了战略缓冲。
要完成这一目标,路德维希必须抓紧时间攻下劳腾。
他在紧急整顿兵马,与此同时,吃了大亏的梅茨伯爵决意反击。
劳腾的东北方向存在一个宽度仅有折合一千米的山口,它的一侧是郁郁葱葱的北孚日山,另一侧是山区延伸出的小土丘。
伴随着号角声和鼓声,一方是执意进军,一方是坚决不退。
路德维希派出使者,勒令梅茨伯爵就地效忠自己。站在路德维希的立场,梅茨伯爵这么做了就意味着将大哥的封地拦腰切断,即可逼得大哥洛泰尔立刻开始谈判。其实他要的也不离谱,之前只是想保留着旧封地,所谓来茵河以北的区域,也包括河流之南的美因茨和沃尔姆斯。现在作为战斗胜利者,他狮子大开口想要萨尔河以北的整个萨尔地区(含北来茵平原)。
如此离谱的要求遭遇梅茨伯爵的拒绝,使者遗憾返回,甚至带回了伯爵写在羊皮纸上的战书。
都是高级贵族事情不能做得极端!梅茨伯爵憋着怒气并未在书信上痛骂这位东方大王的如同诺曼人的野蛮行径。对真正的野蛮人打仗不讲武就算了,都是法兰克高级贵族,打仗就该两军列阵堂堂正正的战斗,堂堂巴伐利亚公爵何必搞偷袭。
梅茨伯爵选择了战斗,求胜心切的路德维希奉陪。
只要冲破山口,劳腾就唾手可得,接着沿着罗马大道一支杀到萨尔河把桥梁拆掉!他便向自己的主要军官们告知这一情况,并继续画饼:“萨尔地区很庞大,旧领主已经逃之夭夭,当我统治这里,立下战功的人将在此得到封地,所有的旗队长都将成为男爵!”
约定的战争之日,一个阴霾的日子。
知耻而后勇的梅茨伯爵决意坚守山口,他把常备骑兵列阵在前,之后尽是步兵,此乃很传统的法兰克式布阵。
路德维希则令自己的步兵们组织起长矛阵,他想到了自己在北方的战败,就是败在自己的重骑兵去冲击诺曼人的矛阵,如今自己有样学样,应该可以取胜吧。他的骑兵安置在后方,作为战术预备队以备不测。
路德维希的脑海里有着幻想,当梅茨伯爵的骑兵冲过来,就会被己方的矛阵戳得千疮百孔。
已经没有阵前交涉的必要,可奇怪的是有意以逸待劳的路德维希面对的一样是有意以逸待劳的梅茨伯爵。
山口战场陷入极为诡异的安静,好似谁先进攻谁就是大傻瓜。
梅茨伯爵一样输不起,他从封地里纠集的战士大部分都在这里,一旦再遭遇大规模损失,家族的权势就崩溃了。
路德维希此番也是深度压榨来茵高伯爵领的人力,一旦手下大规模阵亡,意味着来茵高的民生凋敝。
越是拖延下去双方就越是焦躁。
“该死!不等了。让一切都见鬼去吧!”
终究是路德维希决意首先发起进攻,伴随着鼓声,手持长矛的农夫兵开始推进。
重骑兵是杀手锏,于是梅茨伯爵先令重装的常备步兵进攻。这些持盾的披甲战士并没见过长矛阵,而后者的矛阵训练也很拙劣。
两军接战旋即开始,在付出一定伤亡后,矛阵硬生生被撕开一些突破口。很快,战斗演变成了彰显个人武艺的大乱斗。
“可恶。我的优势呢?长矛军阵怎么在我的手里不行了?!”督战的路德维希咬着牙很不理解,然战局持续糜烂,两军在山口的局促之地高强度厮杀。
至少路德维希有着人数的优势,既然自己的骑兵不能发挥威力,对方也定然如此,战斗既然是步兵拼人数,那就继续投入兵力吧!
迅速上头的路德维希干脆命令自己的常备军弹压上去,逼着农夫兵和对手坚决殊死伯爵。
梅茨伯爵不敢撤,他一样上了头,赌气式的将后续步兵一并压了上去。
双方的重骑兵成了观众,逼仄的山口区域是两军残酷大战。
战士的热血化作溪流,源源不断注入附近的劳特河,静静流向来茵河。
谁都不想先撤,逼仄之地也令逃跑成为难事,想要活命就必须是杀死敌人,以至于这场双方都意想不到的战斗变成极为凶残。
从上午打到下午,无数的战士已经没了力气,而地上已经满是模湖的尸体,以及大量弥留蠕动的伤兵。
直到暮色降临,一些都在不言中。
撤退?还是继续拼杀?
意识到自己损失巨大后,路德维希眉头紧锁后悔于自己的固执。梅茨伯爵面对的一样是己方兵力的严重损失。
双方将士都在自发的后撤,他们不断向后挪步,不敢将后背亮给敌人,直到两军的距离拉得足够远。
再看看那久攻不下的山口吧!从没有像今天一样,一座小小的劳腾居然成了大量士兵的葬身之地。
路德维希想不通,暂时也没心思去想。
“我们撤!撤回温尼维勒,扎营坚守。”
双方基本是同时撤离,伤员被尽量拖走,至于混战中心区的弥留者,他们的血会慢慢流尽。
战斗没有赢也没有输,路德维希损失很大,梅茨伯爵也一样。
双方士气都陷入低迷,纵使路德维希十分不甘,考虑到手头现有的兵力,只怕今年的努力只能到此为止。更糟糕的是大哥的主力还在斯特拉斯堡,倘若其带着军队参战,自己只怕要星夜兼程逃回美因茨高挂免战牌了。
夜里,呼啸的山峰像是幽灵的哀嚎,这一宿很多人根本睡不着,明明白天的战斗弄得撤回的人们极为疲惫。他们似乎听到了无数幽灵在战场徘回,又羞愧于没有将大量一息尚存的同伴带走。
至此,劳腾山口区域横七竖八躺着多达三千具尸体,撤回的人很多也带着伤。受伤一样危机四伏,不知又会有多少人会因伤口感染状态恶化最终痛苦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