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铛起身走入殿内,跪了一夜的双腿有些失去知觉,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再加上双手端了茶壶一夜,竟也有些不听使唤。
盛永玉双眼怔愣愣的有些无神,一夜未睡的她脸色有些苍白,看着铃铛进来,想起昨夜她失控的那一刻向铃铛发泄了怒火,心中有些难言的愧疚。
“铃铛,对不起,是朕不好。”
铃铛缓缓在盛永玉脚边跪了下来,“陛下,是奴婢不好,奴婢服侍陛下更衣,今日是永昌王子和郡主大婚,陛下要高高兴兴的出席呢。”
盛永玉看着铃铛稚嫩的小脸,她才十五岁,不过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懂事的让她心疼。
昨夜她想了一夜,什么都没想明白,只是脑中反反复复的出现从她莫名重生,到见到秦言以后的所有事情。
秦言给她加冠,秦言教她读书识字,秦言打她鞭子,秦言教她骑马,秦言将她从坏人手里救出来,秦言带她出宫玩,秦言罚她抄书......八年多的时间里,秦言充斥了她的整个生活,所有发生的事情,都是与秦言有关。
而到昨夜,她才知道,她所认识的秦言,并非她知道的秦言。
怪不得他的样貌从来没有过变化,怪不得他能引得天雷劈死盛千秋。
当初铃铛给她说颍河之战时秦言就是这副容貌,她还笑话铃铛,原来是真的。
秦言真的是妖怪。
“陛下,时辰到了,该去金殿了,怎么摄政王殿下还没来接陛下呢?”
穿戴整齐的盛永玉坐在镜子前看着镜中华丽的自己,年轻的容貌,漂亮的眉眼,前世今生加起来,她也已经三十三岁了,顶着一张十六岁少女的容貌。
她,也算是个妖怪吧。
扯了扯嘴角自嘲的笑了笑,那她还有什么可吃惊的呢,彼此彼此罢了。
盛永玉缓缓起身,“朕自己去吧,摄政王不来了。”
“奴婢扶您。”
铃铛扶着盛永玉坐上轿撵,缓缓向金殿走去。
文武百官已经早早在金殿之前等候,见到盛永玉的轿撵前来,纷纷躬身行礼,今日不是上朝,无需行跪拜礼,行个俯首礼即可。
扫视一圈,盛永玉没有看到秦言的身影,心里不自觉的紧了紧,面上泰然自若的走向高位,招呼百官落座。
眼瞅着吉时就要到了,新郎官永昌王子就要携新妇来金殿前行大婚礼仪了,摄政王仍旧未到。
文武百官俱是疑惑,当政八年未曾迟到过一次的摄政王殿下,今日是要缺席吗?
看出了众臣的疑虑,盛永玉道:“摄政王昨日偶感风寒,今日不宜走动,朕便允他在寝殿休息了,这大婚礼仪,有朕在不是一样的吗。”
众臣附和着:“正是,正是。”
说话间,一对新人从台阶之下走来,鲜红的喜服映红了盛永玉的双眼,盛永玉温和的笑了笑,真是喜庆的颜色。
荣眠看着面带笑容的盛永玉,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强硬的扯了一抹笑容,“永昌国荣眠携新妇昌平郡主,恭祝大盛女皇,洪福齐天,鼎盛千秋。”
盛永玉拂了拂手让两位新人平身,“今日是两位的大喜之日,也是永昌与我大盛的大喜之日,朕也没什么好的贺礼,这里有一份圣旨送给二位新人。来人,宣旨。”
站在后面的一位小公公从锦盒里拿出圣旨,当众宣读了起来。
“奉天承运,女皇诏曰,大盛与永昌以婚盟结秦晋之好,朕与永昌二王子荣眠一见如故,特结为义兄妹,共延两国之好。”
圣旨一宣,百官哗然,堂堂女皇做了永昌国二王子的义妹,这不是落了下乘吗。
当即就有言官站出来反对,“陛下,这恐怕不妥吧。”
盛永玉摆摆手,“只是义结金兰而已,算是朕送义兄归国的贺礼,义兄,可还欢喜?”
盛永玉灼灼的眼神看着荣眠,荣眠掩下眼中的吃惊,带上和煦的笑容:“谢女皇陛下抬爱,荣眠愧不敢当。”
“义兄当得起,待你重归故国,可别忘了朕这个义妹啊。”
婚盟虽是一回事,婚礼后新妇便跟着荣眠回永昌国了,日久天长的,难保心不会变,但一国女皇的金兰之盟就不同了。
这不仅有助于荣眠归国后争夺王位,而且他将永远的和大盛的女皇捆绑在一起,两国邦交,除非一方撕破脸,否则将永远延续这份盟约。
荣眠不得不在心里夸赞,盛永玉真的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那么昨夜他送的礼物,盛永玉也还欢喜?
大婚礼仪完成,百官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俱是开怀畅饮,盛永玉独坐在上面,酒杯中倒满酒,然后潇洒的往身后一倒,一杯又一杯,向来爱酒的她却是滴酒未沾。
举杯消愁愁更愁,不如不喝。
刚倒满的酒杯,端起来就要倒掉,却被一直大手稳稳捏住,盛永玉抬头去看,入目的是秦言有些苍白的脸庞。
盛永玉夺回酒杯,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朕没喝酒,怎么也醉了呢?”
秦言连同酒杯和盛永玉的手一同握住,抬起放到嘴边,借着盛永玉的手仰头便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我知你没醉,跟我走,有话跟你说。”说着便强势的拉起盛永玉从座位上离开,铃铛在旁边看了看,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跟过去。
盛永玉被秦言一路拉着,从金殿一直走回明光殿,路上被无数的侍卫看到手拉着手,却又被无视掉。
一直走到那棵紫藤树下,秦言才放开盛永玉的手。
盛永玉看着落了满地的紫藤花,道:“说罢,朕听着。”
“我是秦言,是大盛的摄政王,而在二十七年前,我只是一个借助紫藤树而活的树灵。三十年前,你的母亲在明光殿种下了这棵紫藤树,三年里她日日为树浇水陪树说话,终于树长大了,并且生出了树灵,也就是我,当时颍河对面的蛮族来犯,你母亲日日担忧你父亲,为了报答你母亲的恩情,我化出人形,取名承泽,入朝为官,为解颍河之困。后你母亲去世后,我便回到了紫藤树中为她守灵,直至你父亲去世,我才化身摄政王秦言,辅佐你稳坐皇位。”
“昨日你所见,是我受了伤,需要以树和温泉疗养,这才被你所见。”
盛永玉静静的听着,那个叫做秦言的树灵说着他的过往,因为她母亲的渊源,他才待她那般好,怪不得她见到他书房的抽屉里放着母亲的画像,她还以为,他爱慕的是长大后的她......
盛永玉没有多余的表情,像一个旁观者一样听完了整个故事,将自己干干净净的置身事外,末了才说了一句:“我知道了,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