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四年的这个夏天,雨水尤其的多。
七月十九日,雨下了整天。
和阴霾天气不同的是,姜姞这几天心情极好,侍医通过诊脉,确定她怀上了子嗣。
想到大王的第一个孩子,就在自己肚子里,姜姞眉眼微弯,伸手摸了摸小腹。
她穿着一身温婉的丁香色长裙,额头悬着比指肚略小,以殷红玛瑙串成的眉心坠。倾城的容颜,与华丽的饰物相得益彰,给人一种恰到好处的精致。
她坐在武英殿寝宫的窗畔,单臂撑着矮席,一手托腮,另一手抓起桌上的糕点,小口咀嚼。
窗外,雨丝绵绵,如烟如雾。
寝殿后身的湖面,被风吹出一池的涟漪。
湖岸旁,绿树在风吹雨打中,左右摇摆。
忽然间,有一只身披彩羽的大公鸡在湖畔穿过,大雨中,那鸡却是跑的非常欢快,羽翼张开,速度迅疾。
姜姞看的有趣,咯咯的笑起来。
“自己也能笑这么开心,孕傻看来是真的了。”调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姜姞回头,便看见大秦之主从门外进来:“大王今日回来的这般早?”
“这几天国事平顺,所以早了些。”
姜姞道:“我听说大王提及要增设新郡,大臣们这几天都在讨论增设新郡有没有必要?
有几位老臣说眼下最该做的,是积蓄力量,以完成我秦人东出,吞并各国的宏愿。大王急于增设新郡,眼下时机并不合适。”
赵淮中看了姜姞一眼:
“有老臣不敢来找我说,便去父王那里唠叨,父王又觉得干扰我的决策不合适,所以在你面前提及,让你回来给我传话?”
姜姞俏脸明媚的嗯了一声。
赵淮中洞察秋毫的本事,她早见识过无数次,倒是不以为异。
“不用理会他们,那些老臣在背后絮叨几句,终究还是要按我的意思来。”
赵淮中走到姜姞身畔,拿起面前矮席上的一块枣泥糕,送到嘴里。
那枣泥糕做成了梅花的形状,又添加了蔬果的汁液,颜色缤纷。入口以后,枣泥甜润,口感绵软细腻。
赵淮中对面点厨子的手艺表示满意,接连拿起数块送进嘴里。
晚上,灯盏高燃。
姜姞怀了孩儿以后,便不让赵淮中碰了。
他现在是专门负责哄睡的工具人。
等大秦王后入睡,他才进入娱乐时间,蹑手蹑脚的出了寝殿,来到偏殿找大熊舞姬。
两人在天上电闪雷鸣,天地交泰中如鱼逢水长乐,游来游去,寻找着彼此最契合栖身的温暖港湾。
在港湾里游曳了半晚,后来把港湾给累垮了。
隔天大早。
赵淮中起身后,回头看看榻上的港湾。
发现其酣然熟睡,脸上倦意未消,但嘴角上扬,又累又快乐的样子。
纳妃之事,似乎该很严肃的考虑一下了。姜姞怀孕后,就剩燕浣纱自己了。
诛仙洞天。
高耸如仙宫的主殿,气象瑰丽。
殿内三柱清香袅袅,烟气弥漫。
今日对诛仙洞天的截教修行者来说,是个很重要的日子。
传说在远古时期,七月二十日这天,是截教之主成道的日子。
洞天三尊中的挽月女尊和雷鼓老母,聚在主殿内,对着那副朦胧不清,表面似有混沌缭绕的画像恭敬执礼,三拜九叩。
不片刻间,画像上一如上次雷鼓老母率领江后溪,城央两人叩拜时一样,一缕光曦从画卷里浮现,而后显化出字迹。
挽月女尊和雷鼓老母神色肃然,凝神观看画像上浮现的内容。
而在两人身后的主殿外,众多诛仙洞天之人聚集。
其中有一个身形修建,眼神中带着稍许邪魅气质,年龄在二十八九岁上下的青年,名叫艾烙。
他加入诛仙洞天尚且不足半年,但已经成为挽月女尊最亲信的人之一。
洞天内部流传,挽月女尊对其几乎言听计从。
其攀升之速,让整个诛仙洞天无数的截教修行者,为之眼热嫉妒,背后议论不断。
“呸,那艾烙不过是圣法境二层,凭什么担任我诛仙洞天四大仙兵洞的掌兵使,吾不服。”
洞天内,有几人聚集,悄声议论。
“唉,这是羡慕不来的,据说那艾烙昨晚在挽月女尊的离恨宫,表演了转车轮的奇术,你有本事也去转一把车轮。
女尊肯定也会提拔你当仙兵洞的掌兵使。”
“吾听说,女尊为了那艾烙,把身边原本宠幸的几个弟子都遣散了,现在只剩下那艾烙独得女尊恩宠。
这种人真是惹不起。”
“你听到的消息不算什么,我还听说,女尊似乎想给那艾烙孕育子嗣。”
“什么?”
诛仙洞天众人大惊,各种羡慕嫉妒恨。
“嘘,噤声。”谷
其中一人比了个手势。
其他人一扭头,便见到那艾烙步履从容,一身亮银长袍,腰悬长剑,从不远处经过。
几人面面相视,立时蜂拥而上,纷纷问候:“艾烙掌兵使这是要去哪啊?”
“掌兵使忙碌辛苦,小的这几日外出,寻了一截灵根,有滋养之效,稍后给掌兵使送过去吧。”
面对众人的围舔,嫪毐,不,艾烙一脸不屑。
他还记得自己刚入这诛仙洞天的时候,这些人一个个高高在上,以仙师自居,对他多有刁难。
眼下他祭出大法器降服了女仙师,这些仙师立即改变嘴脸,他被舔的…好特么舒爽。
都是些下贱胚子…艾烙嘴角微撇,沉喝道:“滚!再在吾面前惹眼,腿给你们打断。”
大王交代的命令说,这诛仙洞天隐在暗处,妄图拨动操控各国局势走向,祸乱众生,让咱使劲作死这些教派之人,这个咱最是擅长……艾烙大步流星的离开。
小人得志的狗东西,一干仙师在艾烙走后,暗自咒骂,彼此对视,又觉得无可奈何。
一刻钟后,嫪毐来到诛仙洞天内的一座传送阵纹旁,抬头看了看。
那苍穹上,离地百丈高,飘着一座岛屿般百余丈大小的造物,其上殿宇连绵,便是挽月女尊的离恨宫。
艾烙走入阵纹,身形消失,重新出现时,便位于离恨宫的寝殿内。
这些短距离的传送阵纹,据说是上古传承,乃截教不传之秘。
但艾烙已经翻看过离恨宫的典籍,将这些记载着阵纹的所谓截教不传之秘,偷偷记下来,送回了大秦。
不久前,艾烙才收到赵淮中的密信,对他颇有褒奖之意。
艾烙看后喜不自胜,感觉这种潜入对手内部的任务,非常适合自己。
他走进离恨宫的殿宇时,便见到挽月女尊正和雷鼓老母交谈。
见他进来,一身绛紫色纱衣,裙角繁复的挽月女尊脸带喜色,示意艾烙到自己身后等一会。
雷鼓老母瞟了瞟艾烙,和挽月女尊继续交谈:
“……有消息说,秦人近来在开辟秦西南方向的蛮荒之地,招安各地部族归化,纳入秦之统治。
有不服从者便派兵清剿,秦是想增设新郡,要将边境开拓到南部沿海。”
挽月女尊冷笑道:“秦人野心不小,若是被他们将边境延伸到海岸,对我宗出入中土,怕是会形成阻碍,多有不便。”
“没错。”
雷鼓老母道:“若是容秦人扫平沿途各部族,将边境推进到海岸沿线,则他们对楚地也将形成地利优势,可从两面对楚用兵。
此事我诛仙洞天断然不能容忍。
吾以为可从背后推动楚人出面,以阻碍秦人增设新郡之举。”
艾烙在一边垂头聆听,心里偷偷思忖。
雷鼓老母续道:“今日我等参拜祖师画像,所浮现的内容…”
她住口不说,看向嫪毐。
挽月女尊笑道:“老母有话请说无妨,艾烙乃我亲近信任之人。”
雷鼓老母略作思量:“魏人近来被秦兵锋所逼,割城求和,显是自觉其力仍不足以和秦人抗衡。
此前我们送给魏人的殷商练兵策,只是残卷。
但今日祖师画像所显内容,似乎是我宗所持殷商练兵策的缺失部分。”
挽月女尊沉吟道:“老母的意思,是想将新得的练兵策内容,依旧如先前一般,送给四国,以再次推动其兵力提升,藉此平衡秦人的扩张?”
“正是,祖师画像在此刻显现兵策内容,应是也有此意,指引我等进一步提升四国之力。”
雷鼓老母笑道:“秦人妄想拓展疆域,增设新郡,也不怕噎死。
吾等便暗中推动增长四国之力,看秦人如何应对。”
稍后等雷鼓老母谈完事情离去,艾烙很直白的问挽月女尊:
“刚才老母所说,殷商兵策是什么东西?
我诛仙洞天,暗中在给四国送练兵策?”
按理说当谍子,探问消息,都是有技巧的,需要旁敲侧击。
但技巧什么的,也分事情。在艾烙当前的处境下,技巧并不是必需品,怎么问也是因人而异。
挽月女尊伸手揽住他的脖颈,腻声道:“说这些事情作甚,平白坏了兴致,我们来快活啊…”
艾烙偷偷摸了摸后腰,隐隐作痛。
这女妖怪实力当真不弱,瘾头极大。
次日。
艾烙便找到机会,暗中将消息送了出去。
七月二十三日。
咸阳殿,赵淮中正在看嫪毐送回来的消息:“给四国送兵策的果然是截教,殷商练兵策…”
他放下嫪毐送回来的消息,转而取出从夏姒那里得到的几件东西。
片刻后,又把褒姒的画像,和从夏姒手里得到的一件东西,合在一起查看。
这时,吕不韦,廉颇,王翦,韩非。
四位圣人,在内侍引领下同时走了进来。
赵淮中略感意外:“你等同来,所为何事?”
吕不韦沉淀了一下情绪,笑道:“大王,近几日有宗室族老数次登门,拜访微臣,托微臣来找大王说项一件事情!”
赵淮中把手里的东西放下,看向吕不韦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