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近傍晚,下起了淋漓细雨。
阿武先仔细给她的马披好油衣,自己再穿上,骑马追上众人。
阿囡的行程一向排得紧密,原本应该天黑时刚好赶进晋陵城,现在绕了路,就得晚上两刻钟才能赶进城里了。
“几位姑娘坐稳些,马得跑起来了。”车夫回头交待了句,甩出个响亮鞭花,催着两匹马奔跑起来。
刚跑了没多远,车子勐的刹住。
李小囡正透过纱帘看暮色中的细雨,被晃得一头磕在车厢板上,幸好车厢板上都包了绵。
“这是杀人的阵势!雨亭!”阿武的声音传进来。
“杀……”李小囡一句杀谁没问完,一声尖利刺耳的呼啸声响起,接着就是一声炸响。
李小囡被这一声炸响惊的脑子卡住了,这是炸弹?这儿还有炸弹?
雨亭已经冲出去坐到车夫的位置,车夫跳下车,紧紧拉着两匹躁动不安的马。
“我们怎么办?”晚晴上半身探出车外,冲着领头的长随头儿喊道。
“随机应变,没事儿,有我呢!”雨亭应了句,用力拽了把帘子,没能拽下来,“这帘子缝这么结实干嘛!碍事儿!”
“我来我来!”晚晴抖着手,将帘子系在车门两边。
“是什么人?”李小囡恍过神,从晚晴身边挤出来,“刚才是什么炸了?”
“不知道。”雨亭两只眼睛紧盯着冲在最前的阿武,随口答了句。
“你能牵住马吧?”车夫问雨亭。
雨亭赶紧点头。
“拿着,能用刀吧?把刀拿好,万一马惊了,实在拉不住,这儿这儿,砍了就行了。”车夫简短的交待了几句,从车底下抽出一把长柄长刀,几步冲到车后,解下一匹备马,上了马,加入到护卫在大车旁边的三个长随之中。
“你们府上的车夫都这么能打能杀?”李小囡以仰视的眼神看着沉稳敏捷的车夫。
“我也不知道啊。”晚晴紧挨着李小囡,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咱们是不是该逃跑啊?往哪儿跑?”李小囡看着四周。
前面,阿武骑在马上,那匹马看起来兴奋极了,在驿路和旁边小树林之间来回奔跑,阿武握着杆长枪,虎虎生风。
另一个长随也是一杆长枪,骑在马上,和阿武交错来回。
“这是打仗的阵法?”李小囡看着不停交错来回的两马两人,听着一声接一声的号哭惨叫,问晚晴。
“我不知道啊!”晚晴带着哭腔,发着抖,看着驿路旁边握着雪亮砍刀,来回乱窜乱撞的匪徒。
“别怕,有我呢!”李小囡拍了拍晚晴。
“你比我跑得快,一会儿你拼命跑……”
“不能跑,你俩跑不过他们。”雨亭打断了晚晴的话。
“他们人那么多……冲上来了!呃!“李小囡看着长随一枪刺进冲前的一个匪徒,随即抽出枪,枪缨转了半圈,血雾和细雨碰撞在一起。
”好枪法!“阿武一声兴奋大叫,枪尖刺进另一个挥刀冲杀的匪徒。
”要把那些人都杀完吗?“李小囡声音也有点儿抖。
她头一回亲眼看人杀人。
”不用,再杀几个就能把他们吓跑了。“雨亭欠身往前,拍了拍两匹马。
那两匹马闻着血腥味儿,反倒安静下来了。
“咱们人多!一起冲!一起冲!”路两边的林子里,有人叫喊。
“他们喊什么呢?”晚晴和雨亭一起问李小囡。
“最前面挡枪送死,跟在后面!”李小囡先喊了句,接着道:“他说他们人多一起冲,我让他们跟在后面。”
四周停顿了片刻,突然爆起一连串儿的咒骂。
“他们说什么?”雨亭和晚晴再次问李小囡。
“骂人,全是晋陵土话,我也听不懂了。”李小囡竖着耳朵,十句里她也就能听懂三句五句。
“死了几个了?”李小囡问雨亭。
“死了三个,还有俩快死了。”雨亭伸长脖子看着战局。
“唉,不如一枪桶死。”李小囡听着声声惨叫,下意识的缩紧肩膀。
“就是要让他们叫,叫得越惨,别的人就越害怕。”雨亭揪了揪耳垂。
她也不愿意听这种没人腔的惨叫。
“他们不往前冲了,怎么办?就这么耗着?”李小囡心里没那么害怕了。
“这我不知道,要是只有我跟阿武,这会儿就该跑了。”雨亭站起来,看了一圈儿。
远处传来一声模湖的尖啸,一朵烟花在天空炸开。
守护在车前侧的长随头儿立刻将一只圆筒高举过头,和刚才一样的刺耳尖啸声响起,一朵烟花在他们头顶炸开。
“这是传信儿的,咱们有援兵了。”李小囡明白了。
果然,没多大会儿,就听到了一片隐约的马蹄声。
驿路两边的匪徒里,开始有人掉头逃跑。
“捉两个活口!”长随头儿吩咐了句。
马蹄声越来越近,散向四周。
雨亭长长舒了口气,车夫跳下马,将马系在车后,坐到车前,示意雨亭进去。
车子缓缓跑动,渐渐快起来。
晋陵城外方圆两三里路店铺林立,热闹的和城里没什么分别,两浙路的州县多半如此。
李小囡的织工学堂是办给村镇上的女子的,离县城最近的学堂,也都在设在城外,这一趟出来,李小囡一行人都是在城外找客栈住宿,可今天,长随头儿指挥着车夫,直入内城,挑了家客栈,也不知道长随头儿和掌柜说了什么,掌柜白着张脸,指挥着众伙计,很快就清空了客栈。
李小囡一声不响的看着诸人章法分明的忙碌。
遇刺这件事,她从来没经历过,看起来这些长随倒是十分老道。
是顾砚经常碰到这种事儿?还是他们睿亲王府经常处理这种事儿?
阿武两眼晶亮,兴奋多于紧张,进了客栈,脱了沾血的衣裳丢给雨亭,自己将马牵出来,喂了几只苹果,抱着马头亲了又亲,开始仔仔细细的洗涮马身上的血渍。
她这匹马今天是真争气。
晚晴紧盯着李小囡寸步不离。
李小囡坐在门口,看着雨亭洗衣裳。
晚晴挨着李小囡坐着,两只胳膊抱在胸前,寒瑟瑟缩成一团,她不是冷,她就是想缩起来。
“你说,他们是来杀谁的?”好一会儿,李小囡看向晚晴问道。
“你呗!这还用问!”晚晴又往里缩了缩。
“为什么要杀我?”
“对啊,为什么?”晚晴点了点外面,“他们捉了活口。”
几个长随和车夫个个神情冷峻,来去匆匆,李小囡压下那份疑惑,这会儿应该还不是很安全,等他们忙好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