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你继续往前走，到桂莱公寓来，我在公寓的十楼等着你！”
救援者继续传来消息。
我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继续向前走去。
如果不是手机那端的救援者始终鼓励着我，我恐怕早就在这一场的状况中倒下了吧，但幸好有这么一只救援的手，能够让我紧紧握住，让我不再感到孤单。
我一边走着，一边对那不知名的救援者充满了感激。
桂莱公寓就在不远处，只要穿过一片花坛，就能到达。
那是一间高档公寓，里面住的都是有钱人，像我这样的穷人，从来只是敢在远处看着，却没想到有一天能够进入里面。
“不过，那间公寓以前是叫桂莱吗？”
我心里有些疑惑，而下一刻，当我一只脚踏进花坛的范围，突然间，一阵哭声在花坛当中响起。
那是属于小女孩的稚嫩却伤心的声音，我第一时间以为是那一直追杀我的漆黑小女孩，但当我看清那个被鲜花簇拥的身影时，我愣住了。
那竟是一个纯白无暇的小女孩，降临在花坛中，仿佛一个照亮黑夜的天使。
我连呼吸都停滞了，震撼无比地看着那纯洁的身影，那是我绝对无法触及的美好。
纯白小女孩却在哭泣着，哭得让我也心碎。
我心里突然涌出一股强烈地想要帮助她的冲动，于是我不自觉地走了上去。
哭泣的小女孩这时候说话了，那是悲伤虚无的声音——
“他们都笑我，他们都骂我，他们都讨厌我，他们都憎恨我——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让他们喜欢？为什么他们就是要如此的伤害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一个这么小的小女孩能做错什么？
我光是听到小女孩的话，就不由对她产生无比的同情。
“你没有错……”
我忍不住开口：
“错的是那些伤害你的人！”
“可是……可是……”
小女孩哭泣着：
“他们总是说我做的不好……总是说我根本不该出现……总是否定着我所做的任何努力……不管我怎样改变，他们都会挑出毛病……他们甚至会辱骂我，辱骂我的家人……”
小女孩低着头站在花丛中，她说这话的时候，洁白如玉的脸颊上泪流个不停。
我的心因她的悲伤而疼痛，我难以想象，是怎样的恶意，竟然会对这样一个无辜的小女孩倾泻而出。
“他们到底是谁？”
我不由气愤地开口询问。
我觉得这样伤害一个小女孩的人都该死！
就在这时，手机传来震动，我拿起手机一看，看到两个触目惊心的字眼——
“快跑！！！”
下一刻，异变突起，眼前的纯白小女孩忽然缓缓抬起头，低沉尖锐的声音从她的口中传出——
“那些伤害我，扭曲我，摧毁我的……就是像你一样在网上胡乱攻击别人的人啊——！！”
随着恐怖的声音回荡，漆黑如浓墨般的颜色从小女孩身体里涌出，将她的皮肤、她的头发、她的衣裙都一下染成黑色。
而当小女孩彻底抬头的那一刻，她又露出猩红的双眼。
原来她就是一直追杀我的那个漆黑小女孩！
我尖叫着从小女孩身前逃走，慌不择路下，甚至在花坛里摔了一跤。
我从花丛中爬起来，带着满身碎裂的花瓣，终于冲出了花坛。
而一抬头，高档公寓就在我的眼前。
手机震动——
“1001室，你按门铃，我让你进来！”
这条一如既往指引着我的消息，让我的心重新安定下来。
我慢慢平复了一下颤抖的身体，上前按响门铃。
很快门铃里传来一个清澈温和的声音，那似乎是一个年纪不大的男生，声音和他在手机消息里给人的印象一样，让人感到诚实可靠。
“门开了，进来吧。”
“谢谢……”
我低声道了声谢，推开大门走进这间公寓。
入目的是现代化简约风格的大厅，大厅里设有休息处，茶水间，甚至还能看到一个小型的健身房。
这时候夜已深，大厅里明亮而安静，我仿佛来到另外一个世界，外面的恐怖和危险已经被隔绝在门外。
我搭上电梯，来到了公寓的十层，一出电梯，1001室已近在眼前。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敲了敲门，门很快打开，一个清爽帅气的男生向我露出微笑：
“你终于来了！”
我的年龄应该比这个男生大上好几岁了，但是看到这个男生，我的心跳依然不由加快了几分。
就是他，一直在手机的那端帮助我吗？
男生看到我，似乎也有些惊讶，但还是很热情向我示意：
“快进来吧，你应该累坏了，我给你准备了一些热茶。”
我低着头，跟着男生走进室内，那是比想象中小一些，但是依然温馨又干净的屋子，跟我那乱糟糟的家里完全不能比。
男生请我坐在沙发，突然显得有些尴尬。
“我事先没想到……你竟然是个女生，呃……这些茶我可以先喝一口，如果你不放心的话，你也可以马上离开……”
我看着男生局促的样子，感到有些好笑。
我从茶几上端起那杯热茶，将它捧在手心，然后微笑道：
“没关系，我只是想知道，我的身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有那样一个奇怪的小女孩来追杀我？”
我紧紧盯着那个男生，追问道：“你一直在帮我，所以你应该知道些什么吧？”
男生显得有些诧异：
“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我不知道……”
我摇摇头，又有些尴尬：“我刚刚喝了些酒，所以……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
“哦……”
男生恍然大悟起来，他似乎有些犹豫，又终于像下定什么决心似地站起来，认真问道：
“那么我可以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一切，但是……你确定你想要知道吗？”
“我确定！”
我毫不犹豫点头：
“我想知道真相！”
男生深吸一口气，严肃道：
“那么，你把你收集到的那些照片拿出来！”
我听他的话，从口袋里翻出那些大头贴照片，这个过程中，我觉得闷热，就把那件脏兮兮的连帽外套脱下放在一边。
我看到男生再次露出惊讶的眼神，我的心里稍稍有些得意，我知道自己虽然什么事也做不好，但至少长相还是不错的。
“这是那些照片！”
我按照男生的示意将照片都摊放在茶几上，那里每一张都是一男一女两个高中生和一个小女孩的合照，那个小女孩就是一直追杀我的漆黑小女孩，而旁边男女高中生的脸，都被鲜血般的颜料涂抹。
男生拿起其中一张照片，看着照片上的小女孩，露出伤感的目光。
“我认识这个小女孩，她很可怜，她是个被网络暴力欺凌至死的女孩……”
被网络暴力欺凌至死……
短短的几个字眼却让我感到一阵寒意。
男生露出带着几分伤感的微笑，轻轻诉说道：
“她叫琴，本来是一个很天真很爱笑的小女孩，她喜欢捕捉自己生活中的美好瞬间，拍一些照片，然后将它们发到网络上，分享自己的生活。”
“她只是很简单很纯粹，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却没想到，网络上的冷嘲热讽与侮辱谩骂如狂涛骇浪般涌来。”
“他们说她拍的照片幼稚可笑，说她的文字矫揉做作，说她小小年纪接触社交平台以后肯定会走歪路，说她又畸形又丑陋肯定是遗传的父母……”
男生口里说出的那些恶毒言语让我由内心感到深深的恐惧，而更加的可怕的是，那些言语都那么的熟悉，就好像……我曾经也那样说过一样！
我浑浑噩噩的脑中一下想起很多事情。我喝着酒，在昏暗的房间里看着屏幕，对每一个可以评论的对象攻击和谩骂，来发泄自己失败和苦闷的心情。
我一事无成着，碌碌无为着，日复一日过着平凡又乏味的生活，却在虚拟网络环境的掩盖下，可以肆意伤害无辜的人，不受到任何惩罚，从中收获到难以形容的满足和快乐。
当我神采奕奕地看着对手在我文字下屈服，无力而愤怒，那一刻，我感觉我空洞苍白的人生终于多了一些颜色，我感觉自己，真正的活着。
我却从没想到，我只是随随便便攻击和伤害的对象，却可能是一个天真又无辜的小女孩。
“她死了……？”
我开口问道，声音干涩得让自己感到可怕。
“是的，那个无辜的小女孩承受不住网络上无穷无尽的恶意，在一个寒冷的夜晚，从十楼上跳下去，落在了楼下的花坛里，用她纯洁的鲜血，浇灌出生命最后最美的花朵……”
“就是这个追杀我的小女孩……？”
我倒抽一口凉气问道，同时想起刚刚就是在楼下的花坛中见到那个纯白的小女孩，那个小女孩当着我的面化作了漆黑。
原来那就是她死去的地方。
“没错，这件事情还有后续……”
男生不带感情地笑了笑：
“小女孩死去后，她的家人将她的事情发到网上，想要找网友讨个公道，结果网友说他们博取同情，说他们推卸责任，说他们照顾不周才让小女孩去世，还说小女孩那么恶心，家里的人果然不是好东西，有什么的家庭就有什么样的孩子，那小女孩就算现在不死以后也没什么出息……”
超乎想象的恶言恶语被男生以平铺直叙的方式淡淡说出，仿佛那只是微不足道的话语，但其中蕴含的重量让我几乎窒息。
偏偏我一清二楚，这些看似恶毒的言论，并不是空穴来风，它就真实存在于网络世界当中，甚至我也说过相同的话语。
当我用键盘发出文字时，我是没有压力的，甚至有几分痛快。
但如果我当时有多半分的心思去看一眼对方背后的故事，也许我会做出完全不一样的选择。
也许这个网络世界，过于虚幻，过于冰冷，让我丢掉了，原本的真实。
男生继续诉说着故事：
“小女孩一家有五口人，父母、哥哥姐姐、以及小女孩。当小女孩的死成为网络上网友新的攻击的焦点时，有一天夜里，不堪重负的母亲关紧了门窗，打开了天然气，一家人都在安眠中死去。小女孩，她的哥哥姐姐，爸爸妈妈，所有人都在天国里重新团聚。”
故事的结尾没有出乎我的意料，它仿佛只是我身边也曾听闻的故事中的一个，我常常看见类似的新闻发生，但我从来不认为我会成为那样相同的凶手。
也许只有当我双手沾满血腥，键盘上渗透出鲜血，我才会幡然醒悟，那个可怕的故事原来离我并不遥远，它就连接在我的指尖。
“诶？”
男生突然惊呼一声：
“这上面的颜料好像可以抹去！”
男生抬起指尖，指尖上沾染着鲜红，那是从照片上被血腥涂抹的两个男生女生脸上沾下的颜色，似乎可以被重新抹除。
“你想看看吗？小女孩身边的这两个人，到底长什么样？”
男生这样问我，他的眼中闪动着异样的光芒。
我不假思索地点点头：“好啊！”
男生看着我深深地笑了起来，又低下头一言不发地用手轻轻涂抹着照片上的血腥，他的动作让他的指尖沾满血红。
就在这时，我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一些事情——
他让我跟那个小女孩说“以大哥哥的名义，我请求你暂时退去”，大哥哥是谁？
小女孩坠落在花坛中，那花坛我刚刚才见过，花坛的上方，小女孩坠下的地方，会是哪里？
这间公寓原来似乎不叫这个名字，但现在它叫桂莱……桂莱，鬼来？
小女孩死了，她的家人也死了，她的家人有父亲、母亲、哥哥、姐姐……小女孩出现了，她的家人在哪里？
我越想越是诡异，越想越是恐惧。
突然，那边男生轻呼一声：“擦干净了！”
男生将照片递到我面前，用低沉的声音轻轻问道：“你要看看吗，小女孩身边人的模样？”
我内心已经害怕到极点，用颤抖的手接过那张照片，然后看到，原先被鲜血涂抹的小女孩身边的两张面孔，一张活泼靓丽，是个很有元气的可爱女生，另一张干净清爽，是个很能让人对他产生好感的清秀男生，而男生的面孔，我刚刚才见过……
我愣愣地抬起头，眼前是和照片上一模一样的面孔。
男生抬起手，将指尖的鲜血抹在嘴角，形成仿佛死者般的两道血痕，深深地发问道：
“你……看清楚了吗？小女孩身边的人……是谁？”
原来是他！
我猛地尖叫起来，从沙发上抢倒在地，手脚并用地向外爬去。
刚要到达门口，门外穿门而入一个漆黑的身影。
那是黑色的小女孩用猩红的双眼紧紧注视着我——
“你们曾将我推入深渊，你们曾将我的家人也推到相同的地方，你们以为你们裹着网络的外衣，可以置身事外，但现在，你们要来陪我们了！”
小女孩漆黑的身影向我慢慢靠近，她张开双臂，要将我拥入怀里。
这一刻，我已然呆滞，根本做不出反抗，只能怔怔看着这漆黑的身影，口中吐出虚幻般的话语：
“对……对不起……”
说完道歉，我释然般闭上了眼。
泪水，不自觉夺眶而出。
也许这就是像我一样平庸丑陋，却又在虚拟的网络中拿起真实的屠刀，这样双手沾满血腥却还不自知的蠢货，最终的归宿吧……
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游戏结束了，你由我来保护。”
男生的手抓住我的肩膀，将我拉到背后。
男生挡在我的面前，看着眼前的黑色小女孩。
“黑琴，她已经接受惩罚了，你也可以放弃对她的追杀了。”
“好的，大哥哥，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大发慈悲的饶过她吧！”
黑色小女孩露出一个神气的笑容，忽然间消散于空中。
就在这时，绿色的信息流从我眼前划过——
【求援任务结束。】
【不要害怕，当你危难时，我在身边！】
这是……一个游戏？
我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一开始似乎胡乱确认了一些东西。
我一下子如死里逃生般瘫倒在地，心中充满了生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