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看着浮桥给大火淹没,不只是杨怀安傻眼了。
连周边的大理国兵士都傻眼了。
大渡河南岸的三石堡寨防线是大理开国皇帝段思平、高方一众人精心布置的,为了就是抵御中原入侵。
虽说他们跟孟蜀关系不错,但谁也不敢保证北伐无望的他们会不会调转兵锋南下。
毕竟有背刺大师孙十万的前车之鉴。
这身为建造者,他们自然清楚这道防线利用大渡河的特殊地形,极为牢固。
也清楚防线最大的破绽就是浮桥,故而针对进攻浮桥,他们设计了不少的应对方案,其中也包括灭火方法。
但是……
这火怎么灭?
用水?
火焰就在水上烧的。
用沙土?
在陆地城楼上可行,在大渡河上?
你沙土一撒,直接沉底了。
猛火油这玩意在陆地上还有法克制,但是在水面上那就是一个无解的玩意。
杨怀安气急败坏,双目充血,只觉得天旋地转,彼此差距太大了。
身负血海之仇,杨怀安不止一次在脑海中想着与中原一决胜负。
想着如果高骈不那么短命,想着高家若有后人改多好。
自己能够为祖父,为父亲,为族人报仇。
可一交锋才知道,自己是井中蛙,竟被人戏弄于股掌之上!
关键杨怀安至今为止都不知道自己输在了哪?
自己的应对有什么纰漏?
毫无道理,毫无理由,杨怀安就看着胜利的天平一点点的向对方倾斜。
就在烈火烧浮桥的时候,杨怀安发现对方那可怖的瓦罐开始向他们所在的沙州石堡寨飞射而来。
随着火矢的射入,热浪在石堡寨里爆发开。
“该死!”
杨怀安叫了一声,根本就无暇他顾,叫道:“快,用沙土覆盖,万不可用水。”
猛火油固然厉害,但石堡寨对于火攻的防御到位,除了造成动乱,并没有带来多大的伤亡。
然后便在这时,他耳中听得巨大的碰撞声,水面上欢呼声大作。
杨怀安带着几分不安地望向河上,却见在他们着急忙慌灭火的时候,不知在什么时候,河面上的火已经减弱消散了。
中原的战舰趁着这个时候冲到了浮桥附近,其中一艘直接撞上了浮桥。
浮桥本就经过烈火中烧烤,脆弱异常,又经过这一撞击,登时断成两截。
为首的那个就是高喊着吸引火力的那员猛将。
田重进在撞断浮桥之后,命人操船从后方杀向石堡寨,他一手举着大盾,一手高举着金瓜锤,跳上了河间沙州,手轮金瓜锤配合大盾,一攻一守,锐不可当,起手处哀嚎连连,己方士兵竟无人是他一合之敌。
在田重进身先士卒之下,一个个因为石堡寨辱骂罗幼度而心头憋火的兵士,纷纷停靠岸边,跟着自己的将军杀向石堡寨。
杨怀安急得心若火烧,五内俱焚。
想着自己信誓旦旦的与岳侯保证,凭借大渡河三寨防线,将中原贼兵抵挡在对岸。
现如今莫说一日,连一个时辰都未至,自己有何颜面面对岳侯?
杨怀安高吼着:“不怕死的大理勇士,随我杀上去。”
任凭杨怀安再如何奋勇,浮桥的摧毁,意味着河间沙州得不到大渡河岸两寨的支援。
在后继无力的情况下,杨怀安面对源源不断地中原兵卒,不过是困兽之斗。
大渡河北岸。
高怀德听着杀伐声渐渐小了下去,下达了全新的命令:“传令下去,立刻进攻河岸两寨,让常思德率部进攻西南寨,张琼进攻东南寨。继忠、继明,你看准机会,趁着对方应对左右两路军马进攻的时候,直接从两寨中间强行登陆,随即兵分两路,协助常、张二将分夺两寨……”
袁继忠、皇甫继明两位兴起之将,眼中也闪着丝丝兴奋,高声领命。
高怀德高居马上,瞧着对面的营寨,安静的当着他的美男子。
这位常山白马银枪的传人有着深厚的家学渊源,自小就在祖父、父亲的教导下学习兵事。
与这个时代大多将领靠着野路子,纯吸取经验一路滚打上来的情况不同。
高怀德是属于那种又经过系统训练,又身经百战,临阵经验十足的高富帅。
既有理论又精于实战,大理在大渡河布置的三寨防线确实精妙。
但高怀德理论实战一结合,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浮桥这一逆鳞,所有战术皆围绕浮桥来制定。
杨怀安作战经验丰富,可他对上高怀德这种要什么有什么的大将,真不够看得。
河间沙州的石堡寨失守,河岸上的左右两寨就很尴尬了。
他们让常思德、张琼左右一怼,只能各顾各的。
袁继忠、皇甫继明这两位小将也是在万千兵士中提拔出来的豪勇之士。
面对中原的尚武之气,第一次担当重任的他们激动毫不怯场,无畏地冲在最前头协助常思德、张琼,拿下了大渡河南岸。
高怀德见对岸战火已停,大手一挥,道:“将所有战舰列于河面,以战舰为桥,全军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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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昌府邛部州乌弄城。
在得知中原大军抵达大渡河北岸之后,高方便知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并不想与中原为敌,但是敌人已经陈兵于疆界,却也由不得他不打。
故而集齐兵马北上前往大渡河。
高方此举有两个目的,其一向中原炫耀自己的军势,其二借助大渡河之防线,让中原知难而退。
只要不起战事,自己认点怂,多给一些岁币贡品什么的,都不是事。
脸丢的是大理段氏,跟他这个岳侯有什么关系?
高方完全低估了罗幼度的魄力,低估了中原百战劲旅的实力,以及中原研发的黑科技。
他想不到中原大军刚抵达对岸,一刻都不休息,立刻发动攻势。
急冲冲的点齐兵马北上,一路快马加鞭,来到了邛部州乌弄城。
这邛部州在北周、隋、唐为邛部郡,后乌蛮笃慕现居之地。
笃慕蛮原本生活于荒凉的大山之中,就是一处毒蛇毒虫盛行,狗不拉屎,鸟不生蛋的地方。
高方将他们迁徙至建昌府,环境提升了何止千百倍。
在定居邛部郡的那一瞬间,笃慕蛮就将自己的世居之地,抛弃了一干二净。
将自己的族民都改成了邛部川,开开心心的在邛部定居,并且亲切地称呼自己所居之地叫邛部州。
“岳侯!”
一个身型矮小,但四肢极为粗壮的中年人带着几分惶恐地来到高方大军之前。
他脸色苍白,声音有些颤抖。
高方眯眼看着面前的中年人,说道:“阿伏,你慌什么?”
中年人就是邛部川的酋长,名字很简单,就叫阿伏。
高方早年听过阿伏的传说,猛兽都不敢横行的沼泽里住着一支笃慕蛮族。
他们如若鬼魅,在丛林中,族人皆有以一当百之能。
高方派人与之联系,劝说他们迁徙至建昌府,本想着让他们助自己一臂之力。
结果发现压根不是那么一回事,酋长阿伏胆小怕事,遇事就躲,遇到危险就藏,根本指望不上。
高方也没有因此出尔反尔,反正他将建昌府的本地人都迁徙到了大理、昆明,建昌府缺人,让他们填充当地人口也能给大理增加一些税赋。
真将笃慕蛮族赶回深山老林,他们愿意交税,自己还不敢派人去取呢。
一连十数年下来,高方意外发现自己小觑了这个叫阿伏的酋长。
原本只是不足千人的蛮族,短短十数年间,吸纳四方流民居然发展成了一个上万人的部族,扩张了数十倍。
对方并不喜战,依旧怂如老狗,但族部所教税赋分毫不差,高方也由之任之了。
阿伏叫道:“岳侯,不好了,中原人已经过大渡河了,大渡河的沿河三寨早为中原攻破了。”
“怎么可能!”
高方忍不住低呼出声,他翻身下马,拉着阿伏来到一旁,说道:“休要胡言,沿河三寨何等坚固?杨怀安又是我大理百战将军,有他驻守三寨,怎可能轻易失守?”
阿伏言语中透着几分恐惧,说道:“我不知啊,虚恨部的人逃到了邛部州,他们说的。说中原人可怕,会妖法。能够制造毒烟,还能在水上点火,烧浮桥。只是一个时辰,河心石堡寨就给中原军拿下了。河边两寨也没有支撑多久。”
高方脸色微变,阿伏说的情况混乱。
但是高方还是从其中听到了关键词。
烧浮桥!
高方自然知道三寨的弱点就是浮桥,心中中原兵马必然是用特殊的手段,先一步攻破了浮桥,这才拿下了南岸三寨。
这样一来,确实说得过去。
只是中原大军轻易就找出防御线的破绽,并且有办法攻破。
这份实力,确有些可怕。
谋士董昀突然道:“他们拿下三寨不久,接下来必然渡河。不如直接趁他们渡河之际,派遣骑兵袭之,半渡而击。他们刚刚大胜,防备必然松懈。”
高方眼中一亮,正考虑此法是否可行。
前方探路的斥候领着十余败卒来到了军前,带来了全新的消息。
中原兵马已经尽数渡河。
董昀一脸不可思议:“怎么可能这么快?”
败卒道:“中原战舰沿河列队,直接在大渡河上架起了战舰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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