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魔藏是遮护法身之用,那么伏魔简便是传承之器,这两物缺一不可,少了任何一件,得此之人都不可能修成参神契。
可张衍在用心感应片刻之后,却并未察觉到有任何异样,但这并不是说那伏魔简便不存在,这等物事,通常是隐于窍穴之中,这是极微玄变之所在,若不按正常途径,哪怕他将这头颅剖开,都不可能寻到,甚至极可能让其自家走脱。
他此回只是分身到来,并未携得九摄伏魔简,不然倒可以放出此物过去察看,相信可以找了出来。不过只要这个推为真,除此外还有一个办法。
他盘膝坐下,当即按照参神契路数转动起功法来。数日过去,四周并没有什么反应,但是他并未停下,许久之后,先前种下的一缕意识延去天外,与正身取得了某种联系。
登时间,一股玄深气机从身上勃发出来,同一时刻,那头颅眉心之中也是略略绽放出一道光亮,只是光极细微,几乎难以察觉,但在他看来,却好似夜中举火,显眼无比,
他精神稍振,明白魔简果然是在这处,不曾离去,只需更多气机,就能从中唤出,于是继续运功。
但他正身气机何等强大,哪怕只是往界中牵引入些许,也是引起了天象变幻,并有白气如虹而现,好似天桥,悬于穹宇之上。
先前那杀灭白擒怪的一行人此刻正在回都城途中,看见了这一副奇异景象,莫不是惊呼出声,都在那里议论纷纷。
那国师正在辇舆之中持坐,听得外间有吵闹,便道:“何事喧哗?”
一个年轻方士在外禀道:“国师,天生生诞异象,众人都在那里谈论吉凶。”
“哦?容我一观。”国师掀帘而出,遥望天际,只是一眼下来,他神情顿时变得一片凝重。
历来天象生变,都是必然有大事发生,他抚了抚胡须,吩咐下去,命下面之人不得大声言论,又着人在四面围起帐幔,挡住风沙。随后从怀中摸出一卷皮制古旧图卷,解了系结,小心打开,里面露出的竟全是天象图,他拿了出来一张张对照,只是全无一张与此刻景象相仿,直到最后一幅,他才动作一顿,手都颤动起来,低声惊呼道:“诸星易位,白虹贯日,乾坤有隙,这是有天上神人在体察我人间诸情啊。”
上古有神人,但在难知具体纪年之时便已是飞升离去,绝通人间,只有他这一脉宗门记述留下,从此再未见得,若不是还有古之先贤留下的大阵犹在,仍可以擒拿天外精怪,早无人再信此言。
此刻他心下激动起来,暗道:“如此情形,莫非有神人要降世么?听闻神人入世,必会带来福泽,草木兴盛,山水更增灵秀……”
但是随即他又露出担忧之色,照宗门记载,上古之时,此片地陆灵华遍地,神人居高山,凡人宿平野,只是后来凶神赤曜肆虐人间,世间自此污秽,不复以往,若是这一回来得仍是恶神,可是无人能制。
只是他法力低微,根本难以阻止这等事,一时也是患得患失,只能于心中祈求盼愿,最后叹息一声,谨慎收起图卷,又回了辇舆之中,道:“走吧。”
地坑深处,张衍这分身转运功法,把气机连续引下有十多日后,就有一道灵光自那头颅之中透显而出,并有一物飞起,其作简牍形状,如血玉一片,在半空中鸣震片刻,就往他所在之地主动投来。
他伸手将之接住,目光注去,发现此物与九摄伏魔简有些相似,但某些地方却大有不同,尤其此物通体作赤红色泽,晃动之间光芒耀目,外间还有爪牙包裹,看去着实狰狞凶恶。
而翻看片刻,却讶然发现,便是魔简之主亡了,此物之上仍是保留着浩瀚幽深的灵机,似是随时等待其主收取。
此物非是分身所能处置的,于是把魔简收起,便要腾身就往外处来。可就在此时,却察觉到不远处一道轻微灵机晃过,脚步一顿,望了过去,便见一枚玉石之上绽放出湛湛光华,一名身着莲冠大氅道人身影出现在那里,并对他打个稽首,道:“这位道友有礼。”
张衍不难看出,这应是当年某位大能修士留在此地的神意传影,并没有任何神通威能,其人真身并不在此,或许远隔重重界空,也或许早已亡了,他也是点头回礼,道:“道友有何见教?”
那道人指了指那头颅,沉声道:“当年此魔荼毒生灵,做下诸般恶事,被我宗之人合力围剿,并囚禁镇压在此,其昔年作恶之时,曾留下两件魔物,因唯恐后人走上此道,其中一件已是将之毁去,只是另一件却寻觅无踪,未想到被道友得去,此物若传了出去,必生无穷后患。不知道友可否将之放下?”
张衍笑了一笑,道:“贵方既已覆亡此人,又撤走看守,不做禁设,那说明此间因果已了,又何必再卷入进来,今我寻得此物,就当归我所用,况且我就算今日放手,莫非他日就无人再来拿取了么?”
那道人叹了一声,道:“那惟愿道友持正而行,不被此物所迷了。”
张衍看他一眼,不管这道人如何到底是如何想得,至少这劝言并无恶意,淡声道:“贫道之道途,非是此物可以左右。”
那道人似是不太相信,又是一叹,打个稽首,身影渐渐黯淡下去,很快就消失不见。
张衍淡一笑一声,一甩袖,飞升腾空而起。不比来时谨慎,这回出去极快,只是几个呼吸之后,就至地表之上,随后身化流光上行,到了高处,一气撞破开界关,直往天外而去。
张衍正身正站于虚空元海之中,察觉到分身回来,意念一转,以气机相引,就将之接引入身,同时也是将那得来魔简拿在了手中。
他试了一试,发现这魔简并不抗拒自己摄拿其中所存精气,不但如此,且还十分顺从,似只要心关一开,就可涌入进来。
然而他目光闪动了一下,却并未因此而高兴,反而看到了其中的凶险,这意味着魔简之间是可以相互吞夺的。
魔藏既不止一座,那么当不止在这人手中有,许别人手中也有,而他能取此人魔简来用,那么他人同样也可以觊觎他手中所持。
他心下推断,此既是魔道传承,那么最贴合事实的结论,就是那传下魔藏之人鼓励他们互相杀戮,那存活下来那人将会变得更是强横。
而那魔性之存在,恐怕不单单可找以指引他寻得根果,恐怕同样可以用来找寻落于诸界之中的魔藏传人。
此回他被吸引来此,应就是受此人余下魔性所引。
望了一眼那玉简,他淡然一笑,却并没有去收取其中精气灵机。他此刻修炼的,不仅仅力道参神契,亦有气道功法,可以从中察觉过往种种,这魔简表面看起来虽是清净无垢,但内里实则驳杂不纯,原主人凶煞之气极重,不知杀了多少生灵,而且其因四处为祸,以至于斗战连连,是故并不注重炼化之功,只是一味索取,久而久之,这魔简也是随其心意而变,不求精纯,只求贪多,可谓极为污秽,完全不合自身路数。
但这并不是说此中精气纯正他就会夺来,他行走到这一步,虽是借用了此功甚多,可同时亦是察觉到其中一些弊端,当年用了不少巧妙手法回避开来,若是去夺他人功行,这就等于重归老路。
一旦走出这一步,或许在未来一段时日内实力会增长极快,但日后想单凭自身修行到上层境界那就极为困难了,只能继续找寻相似之物,杀戮同样持有魔藏魔简之人,从其等身上掠夺灵机。这或许炼造魔藏之人的初衷,但他却绝不会顺从此意,只会按自身道途行走。
只是面前需考虑的是,魔性能指引他找到别人,那么他人也能找了过来,将来他必将面对更为强大的敌手。
虽说他可以主动寻去,但此法其实不可取,先是他并不知魔藏究竟流传出去多少,而且得此物者也未必当真走上此路,更何况,诸天万界他也不可能一一寻遍。
真要应付此辈,其实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尽量实力,只要他功行修为提升到凌驾所有人之上,那任凭怎样敌手到来,都可无惧,这也是一切之根本。
眼前唯有一事却需警惕注意,既然他能去到那寻觅根果的所在,那么凡是能把参神契修到力道六重之人想必同样也能到来,说不定得在那处将有一战,恐唯有胜者方能得取完满。
他对着面前这枚魔简伸指一点,缓缓将其中所有精气灵机俱是化尽,须臾,那血气杂染尽去,变得通体如琉璃,还得其最为纯粹的本来面目。
这时眉心之中伏魔简却是一阵跳动,他转了转念,就将之放了出来,只见其放出一道灵光,随后两枚魔简便缓缓融为一体,最后又回到他眉心之中。
随后他又看了看这处界空,既然自己取走一物,那就留下一物,于是运法片刻,以自身气机凝结一枚晶珠出来,并往此界之中送去。
得此一缕清气浇灌,至少千余载之内,这界中灵机可比拟当日九洲,也算是送给此界修炼士一场造化了,
做完此事,他心意一催,摩空法舟倏尔化作流光一跃,就继续往虚空深处遁行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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