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舟差不多行有三月之后,杨传感觉身后九洲一行人气机越来越盛,显是法力很快就要臻至完满了,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于是借助几处小阵道一连数次跃渡,终是落去了赤疆天域之中。
这一路之上,他们曾遮掩去了自身气机,期望能够延缓九洲修士找寻上来的速度,但事实证明,这并无任何用处。
大鲲赢妫找寻敌手并不单单依靠气机,而是通过观望过往。但凡是生灵,只要还存活在现世之中,那坐卧行走一应举动无不是会留下痕迹,这就可被它寻到。
要想防备,除非从来不与之照面,或者有神通更在其上之人出手做遮掩,否则一旦被它记住了,就无法甩脱。以往孔赢能准确找到躲藏在蛮荒天域中的帝君,也是有这个缘故在内。
不过这一次,杨传在每一处阵门之前都留下了一个分身,这固然无法阻挡九洲修士,但却可以做到稍做延阻。
商昼见已是到了地界,知是一场大战难免,便问道:“宫主,我等该在何处接敌?”
杨传目光一转,望去一个方向,道:“去那处。”
商昼依言转动舟身,行有一刻,见前方出现一枚庞大星石,淡灰色泽,表面粗糙不平,其上有一个个细密孔隙,望去好若一只蜂巢。他再看了看,吃了一惊。道:“这,这莫非是蟒鳞鱼虫巢?”
杨传道:“正是此物,你等莫慌,这是我从他处搬挪来的,此刻这些虫怪皆在沉眠之中,不会出来伤人。”
正如山海界虚天之中有“元浑”、“无目凶怪”这等凶物,钧尘界虚天之中亦是同样存有不少异类。
只是数十万载下来,界中诸方天域为往来安稳,各门各派大神通修士通过不断剿杀,又大肆汲取灵机星光,如今只要有修道人所在之地,几乎已是不见了这等妖物的踪迹了,只有在一些较为偏远蛮荒天域中方能寻着。
而但凡能活了下来的,几乎都是数目多,且极不好招惹的凶怪族群,这蟒鳞鱼虫就是其中之一,性情极为凶悍。
蟒鳞鱼虫的族王能与帝君相抗衡,但其有一个特点,一旦遇难身死,只要还有一个族类存在,就可把全部精气灌入进去,在短时间内再次成为下一个族王,这过程其实是可以阻止的,但若不知其中门道之人初次与之对上,那很可能会吃一个大亏。
段粟道:“宫主是要借助这鱼虫怪之力对付九洲修士?”
杨传道:“便有阵禁相助,只我四人也无法胜过对面,总是要寻一些帮手的。”
九洲修士当初是突袭之战,玉梁教修士被动应敌,教内一些厉害密藏都来不及取出,而他们不同,知晓敌手将至,事先有了充分准备,自是所有可以动用的手段都会用上。
积气宫本还有不少好物都是存放在玄六天宫之中的,可随着此宫被毁,俱是一并坏去了。
商昼好奇问道:“听闻这等凶怪异常疯狂,从来无人驯服过,宫主是如何驱得其听命的?”
杨传道:“何须令其听我之命,只要不我等作对便可。”
他一挥袖,三枚丹丸飞了出来,道:“此是鱼虫尸气炼制得丹丸,吃了下去,其等醒了过来之后就不会再视你等为敌。”
三人深知这鱼虫不好招惹,接过之后,都是立时服下。
杨传道:“你等在此等着。”
他一人独自向前,到了那虫巢上方,心意一转,顿在此间开了一个小界门户,从中挪出了住大量药液,而后往那虫巢之上浇灌下了去,过有片刻,便觉里间一丝丝微弱气机传出,知其已是在苏醒之中,他虽早已服下了丹丸,却也不愿在虫巢附近多留,重是回到法舟之上,与三人汇合到一处,随后便静静等在那里。
大约有半刻之后,远方虚空震动,好似水面被激起涟漪,下一刻,大鲲庞大身躯已是跃遁出来,背上站有六名道人,灵机俱是宏盛宏大。
杨传心中明白,到了这般地步说什么也无用处,而且他也绝不会向对方低头,故是一言不发,直接伸手一抓,立时将天域之中阵禁引动,便见丝丝灵光纵横,闪灭不定。
秦掌门指拿法诀,顿有洪涛旋起,沧海横流,外间阵力灵机层层崩塌破碎,每每意图汇聚起来,却又总被镇压下去,根本无法往前侵略。
杨传从没想过靠着禁降取胜,只要能把对手稍加牵制便就可以了。他拿一个法诀,虚天之中张开一个个空洞,时现时隐,从中生出一道道煞光,往诸人所在之处袭来。
此是“天藏循虚洞煞”,这门神通之术攻守兼顾,威能也是不小,然而方才袭到九洲众真面前,那大鲲把头微昂,所有光芒都是在一刹那间消去不见。
蒋参等三人一见,神情都是忍不住微变。
杨传哼了一声,把两手相对一拢,以掌心为起点,虚天之中骤然浮出了一层气障。
顷刻之间,整个天地好似膨胀了起来,看去似凭空多出了一面通透大镜,只是无边广大,根本无法看出边际,万千星光反照到了里间,却是莫名汇聚成了一团,
这门神通名唤“天行返空”,凡是功行在他之下之人都无从躲避,会他罩去其中,若不破除此术,对方便就无法攻袭到他,而他却无此等限碍。
此术连他自家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修炼上身的,只知是执掌了宫中那法宝之后便就莫名其妙学会了,这等感觉,既好像是他识忆被抹除了一段,也好似是由外力强行映刻心中。
那气障方出来时,原是上下竖直,可随着他法力催动,此刻却是渐渐往前翻转,倾压而下。
秦掌门借用大鲲神意一观,见那气障近乎是心象显化,介于实质与虚幻之间,不知内中变化,无法破去,故把拂尘一摆,没有去针对这袭来神通,而是直起一道雷芒对着杨传轰去。
杨传却是站着不动,整个人陡然发生了变化,忽然退还成了少年模样,但下一瞬,却是又化作了一名老者,并在不同年龄之中转变来去、
而雷光过来,却是从他身上一晃而过,没有半分沾染,分明就是祭动了根果。
九洲众真都是有些意外。通常来说,若凡蜕修士斗战双方功行差距并不如何大,只要元气不竭,那就可以无休止的拼斗下去,可要是一旦被人算定根果,任你本元再是充足也无用处。除非是孔赢三重境修士,否则不到危急关头,都不会如此做,而此刻看来,杨传却似是毫不在意此事。
张衍试着推演了一下,微觉意外,他发现此人根果居然时时转变之中,根本找到落处,心下忖道:“莫非这就是用来与孔赢对抗的手段么?”
他早知杨传身上有至宝护持,但具体是什么无从去知晓,现下一见,却是有些明白此人为何能带着积气宫在玉梁教逼压之下坚持这么长久了。
其余几位真人也是察觉到此人身上暗藏的变化,同样想到了其中关窍,不由眉关微皱。
就在这等时候,那气障已是压下,并从诸真身上一扫而过,而守御法宝却未曾做出任何反应。
秦掌门、岳轩霄、张衍等人都未感觉有什么变化,而薛定缘、孟至德、婴春秋三人却是觉有一丝不妥。他们发现自己明明站在原处,也能彼此望见,可偏偏感觉杨传正在无限远去。
将这情形在神意之中与众人一言,秦掌门便道:“赢妫,你可能破去此术么?”
过去片刻,大鲲才回了一声。
秦掌门言道:“此人是借助了某种宝物才得以施展出此术来,赢妫虽可破除,但不是一时半刻之事,你三人也不必与他纠缠,去寻积气宫余下那三名帝君交手便是。”
三人打个稽首,就分头去寻蒋参等人。
杨传一见,起心意一引,顶上就现出一支九孔箭,正是那“九窍重镝”,若射中敌手,就可将其转挪去极遥之处
他对着孟真人伸手一指,就化一道金光袭去。
孟真人察觉到此物似有不妥,不敢让其打中,遁光一转,就避了过去,然而那金光却是尾随而来。
杨传冷笑一声,此前损失了所有元星也未能消耗九洲修士多少法力,但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通过这场接战,略越弄清楚了多数人的功法特点,能够知道究竟针对哪一个人最是合适,此刻即便不能射中孟真人,却也可逼得其无法上前。
就在双方开始接战之际,场中忽有一个凶暴气机散溢出来,却见那鱼虫巢一阵阵抖动起来,其上孔洞之中有一道道赤色的身影飞射而出,仔细看去,却是一条条背生膜翅,身形狭长,双目血红,介乎鱼虫之间的凶物,个头并不大,也只一臂来之长,一到外间,就漫空乱窜,由于数目太多,远远望去,虚天之中却是多出了一片片庞大霞云。
这些凶怪对着近在咫尺的杨传等积气宫修士视若无睹,在一股暴虐意志驱使之下,立时分作数团,往九洲修士所在之地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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