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擎跟枣枣同时收到了镐城的回信。枣枣看完浩哥儿的信件,埋怨道:“爹,都是你,你惹得娘不高兴,娘现在连我的信都不愿意回了。”她娘再忙,也不可能连回信的时间都没有。估计是因为她跟爹在一起,所以才不想回信。
云擎看了许武的信件,心头微惊。以前玉熙做什么事都会跟他通气,可是这次如此大的动作,他却完全蒙在鼓里。
枣枣见云擎陷入沉思之中,忙问道:“爹,怎么了?镐城那边有什么事吗?”
云擎回过神来,摇头说道:“没什么事。”这段时间他给玉熙写了很多信,可玉熙一封都没回。现在又做出那么多事又不跟他说一声,云擎心头隐隐有些不安。
枣枣嘟囔道:“没事才怪呢!”
云擎道:“得加快行程。”他现在想早点回去,想早点将这事跟玉熙解释清楚。
枣枣道:“我早就说现在的速度太慢了。”云擎是顾念枣枣年岁小,所以每天都是天亮出发,天没暗就停下。倒没想到,还招来枣枣的埋怨。
见云擎没吭声,枣枣有些担心地问道:“爹,是不是镐城真出什么事了?”若是没出事,他爹神情不会那般难看。
云擎可没玉熙那般功底,能在孩子面前装成没事人一样:“阿浩给你的信,可有说你娘最近行为怪异?”
枣枣摇头说道:“阿浩在信里只是说娘还在生你的气,其他都好。”说完这话,枣枣故意加了一句:“不像刚听说爹纳妾似的,吃不下睡不着。”
云擎心头稍缓。
枣枣看着云擎说道:“爹,这次娘是真生气了,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言语之中带着一股幸灾乐祸。这些年她娘什么都顺着爹,还是第一次气得不理爹。当然,枣枣觉得云擎是咎由自取,不值得同情。
云擎扫了枣枣一眼,说道:“你娘生气,你好像很高兴呀?”人家女儿都是贴心的小棉袄,就只他专门被女儿坑。
枣枣摇头否认,说道:“娘生气,我也不得好,能有什么高兴的?不过这次是爹你做错了。做错事就得好好认错,争取让娘早日原谅你。”被玉熙训太多了,想想她爹被娘训的场面,枣枣觉得很喜感。
云擎冷着脸说道:“云岚,适可而止。否则,别怪我将你扔到马车里去。”
枣枣吐吐舌,没敢再说话了。
追捕小半个月,燕无双他们连猎鹰的影子都没追到。不过却查出江文锐前段时间寻了关系,放了一批身份不明的人出京。
燕无双望着穿着一身青衣的江文锐,问道:“前些天你送出去的那些人,是什么身份?”那些人是什么身份他若没查明,也不会叫了江文锐来。
江文锐道:“是我府上的下人,犯了错被我赶去乡下庄子上去。”
燕无双盯着江文锐道:“江大人,本王自问待你不薄,却没想到你竟然吃里扒外。”竟然敢暗中投靠云擎跟韩玉熙。
江文锐见状,也没有再装,只是说道:“王爷,江子杨一案差点弄得我们整个江家覆灭。”他父母年事已高,竟然因为他行事的不当进了监牢。若不是阿福求情,怕是父母就得死在监牢里。
如江鸿福所说,他虽然知道江鸿锦是死在玉熙手中,但他却没想过报复。哪怕心里有恨,但他不会去做鸡蛋碰石头的事,更何况他身后还是整个江家百号人口。
燕无双明白过来了:“韩玉熙利用江家的人来要挟你?”
江文锐在燕无双手底下当差多年,哪能不知道他性子多疑。以前江南没沦陷,燕无双能重用他是因为有江家族人为人质。现在江南沦陷了,燕无双不可能再信任他了,所以他主动辞去吏部尚书的职务。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些年江文锐积攒的人脉可都还在。要送些人出去,还是可以的。
江文锐没有否认,说道:“江家近百口人,其中还有我的父母跟孙儿,王爷觉得我该做什么样的选择?”用他的死换取江家几十口人活,这笔交易他怎么可能不答应。
燕无双笑了下说道:“你很伟大。”牺牲自己,给别人活命的机会,说起来容易可愿意这么做的却极少。
江文锐摇头说道:“江家的灾祸,原本就是我带去的。”不说江家,只说为了阿福他也不能拒绝这笔交易。他们这一支能否继续繁荣下去,得靠阿福。
燕无双知道,对这种人用刑是没有用的。燕无双说道:“将跟你交易的那人的体貌特征说出来,我可以让你自行了断。”那些私刑会让人生不如死。能不被用刑自我了断,算是燕无双给的一个恩典。
江文锐想了下说道:“那人来见我时蒙着脸穿着黑衣,我看不清他的模样。不过此人长得并不高,说话声嘶哑刺耳,那声音应该是伪装过的。”顿了一下,江文锐说道:“那人自称自己是猎鹰。”
燕无双听到这话似笑非笑地说道:“猎鹰比我还高,你被骗了。”猎鹰是正宗的西北汉子,魁梧高大。而他,得到的资料也就这些,再多的就没有了。
江文锐并没有露出沮丧的神情:“他是不是猎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手里有平西王妃的亲笔信。平西王妃承诺,只要我做到她要求做的事,就会放了被无辜牵连的江家人。”有人命在身或者做了作奸犯科的人是不会放的。
燕无双听到这话心头一动,望着江文锐问道:“信呢?”
江文锐说道:“被我烧了。平西王妃是讲信用的人,就算没有那封信,我相信她也不会出尔反尔。”
燕无双嗤笑道:“你倒是想得开。”其实他知道江文锐为什么会烧掉那封信。以玉熙的地位若是她不想兑现诺言,有这封信也没有用。而留下这封信,却是祸患。
江文锐跪在地上,给燕无双磕了三个头说道:“请王爷看在我这些年忠心耿耿的份上,能让我的家丁将我的尸身运回江南。”他是想要葬入江家祖宅。
江文锐任吏部尚书这些年也是恪尽职守,除了这次从没做过忤逆他意的事。加上江文锐的这个要求并不过分,燕无双也就答应了。
江文锐平静地回到家中,先去了正院看望于氏。自江鸿锦死后,于氏身体就没以前好了。这些年又时不时被玉容气,身体越发不好了。要不是还牵挂着孙子,怕是早就随着江鸿锦去了。
于氏躺在床上,看到江文锐走进来,神色平淡地叫了一声:“老爷。”自于氏下毒手害江鸿福的事暴露以后,江文锐就对她日渐疏远。江鸿锦死后,夫妻感情也不见缓和。
江文锐望着满头白发一脸病容的于氏,神色缓了缓说道:“这些年,你也受累了。”
于氏有些诧异地望着江文锐:“老爷,你这是怎么了?”夫妻二十多年,江文锐可从没跟她说过软话。
江文锐没有多说,站起来道:“你好好养病,我去看看政哥儿。”
于氏面露狐疑,不过她也没有多想:“政哥儿正在先生那里,你现在去会打扰他念书的。”孙子读书可是大事。
江文锐望了于氏一眼,说道:“放心,不会打扰他念书的。”
先去看了政哥儿,摸着政哥儿稚嫩的脸庞,江文锐说道:“以后要好好听你娘的话,知道吗?”燕无双能给他留一具全尸,应该不至于斩尽杀绝了。
政哥儿父亲早逝,为人比较敏感,听到这话有些担心地问道:“爷爷,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江文锐蹲下抱着政哥儿说道:“能出什么事?爷爷还要看着你长大,然后给你娶亲生子呢!”这愿望,注定是不能实现了。
政哥儿虽然年岁不大,但也知道娶亲生子是什么意思,当即小脸有些红红的。
江文锐站起来又叮嘱了政哥儿两句,然后让政哥儿回了课堂,他则回了书房。
召了大管家江昆过来,江文锐将他们一家的身契还给了他。
江昆大惊,跪在地上说道:“老太爷,小的哪里做得不好老太爷尽管责骂,求老太爷不要赶我走。”江昆不仅是江家的家生子,更是江文锐的贴身随从,自小一起长大,这情分可不一样。现在将一家的身契还给他,其实就是变相地将他一家逐出江家了。这对江昆来说,简直是五雷轰顶的事了。
江文锐说道:“起来吧!你并没做错事,是我有事要吩咐你。”扶灵回江南,路途遥远,不是绝对信得过的人可不敢托付。
江昆感觉到不对,站起来问道:“老太爷,有事你吩咐。”连他们一家的身契都拿出来,可见要他做的不是什么小事。
江文锐道:“等我死后你就将我的棺木送回江南葬入祖宅。这样,我死也瞑目了。”
江昆听到这话腿一软跪在地上,惊恐地问道:“老太爷,出什么事了?”
江文锐摇头说道:“知道得太多于你没有好处。你跟在我身边三十多年,是我最信任的人,希望你能完成我最后的心愿。”
江昆满脸是泪,不过他知道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老太爷你放心,就是拼了这条老命,我也会将你安然送回到江南。”
说完,江昆又不甘心地问道:“老太爷,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江文锐道:“燕王能留我一具全尸让我自我了断,已经是对我的恩典了。”在京城,燕无双想要谁死,还没人能逃过。
江昆听到是燕无双要杀江文锐,知道这事再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江昆抹了一把眼泪问道:“老太爷,那老夫人跟政少爷呢?”
江文锐摇头说道:“韩氏是不会跟你回江南的,让政哥儿跟着韩氏吧!至于老夫人,她身体不好,经不起长途奔波。”政哥儿是韩氏的独生子,肯定会好好抚养他的。
江昆哭得不行。
江文锐道:“别哭了,你先去将家人安顿好,再将家里的事交接下。”他还要安排好一些事情,不会现在就自尽的。
等江昆走后,江文锐召了高先生过来。见到高先生,江文锐说道:“燕无双已经知道了。”他帮猎鹰送人出京的事,高先生是知道的。
高先生早就知道瞒不过去的,所以并不意外:“那燕王要怎么处置老太爷?”
江文锐将燕无双的处置说了下:“我死而无憾,只是我担心政哥儿。”孙子年岁太小,离不得生母,而韩氏肯定是不愿意离开京城的。
高先生说道:“老太爷有事尽管吩咐。”他这条命是江文锐救下的,哪怕要他赴汤蹈火,他都不会拒绝。
江文锐说道:“我死后,韩氏肯定会带着政哥儿回娘家的。我希望等我死后你能在暗中照顾政哥儿。”韩玉容是政哥儿的生母,肯定不会苛待他的。只是政哥儿是个男孩子,很多事需要男性长辈提点才妥当。而韩建明憨厚有余,能力不足,不适合教导孙子。
高先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老太爷,你放心,我一定会在暗中护好政哥儿的。”
江文锐给了高先生一匣子黄金以及一份房契跟五百亩的田契。江文锐说道:“这房契是早就给你置办好的,想着等我去的时候再给你,没想到竟然会这般快。”
高先生没有拒绝江文锐给的东西,他并不是贪图这些钱财,不过以后要照佛政少爷肯定要不少花费。
江文锐又召了几个心腹进了书房,说了一些话,然后给了他们一些财物让他们连夜离开江家。这些人投奔江文锐,有的是为了奔前程,有的是为了养家糊口。现在知道江文锐得罪燕王将有灭顶之灾,哪里还会留下。这些人得了钱财,立即带着家小离开了江家。这么大的举动自然有人回禀玉容,只是玉容是个儿媳妇,而且前院的事江文锐也从不准她插手,所以她也没有多问。
江文锐将事情都安顿好,天已经暗了。坐在餐桌前,望着一大桌子的菜,江文锐自言自语道:“可惜,不能在临死之前见吾儿一面。吾儿,江家能不能重新崛起,就要靠你了。”
虽然知道自己要死,但江文锐还是倒酒小酌。就算要上路,也得做个饱死鬼。吃饱喝足,江文锐进了书房,然后再没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