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总是喜欢撕杀,毫无缘由。
......
清幽宁静的襄王府后院,一身华丽袍服的李昭坐在小亭中,静静看着对面站着的一男一女。
被评为风华千古第一的她,眉目间如诗如画,美目盼兮一类的诗词,完全无法描述出他的容貌,或许往古而翻,那位一笑倾了国的褒姒可与她一比。
捧着一本史记而阅的她,在清池旁凉亭中,就像画中人一样,肤若凝脂,细柳蛾眉,目若星晨,丹唇皓齿,一张精致的晕红脸上,更带着两个浅浅酒窝,身段丰满的她,传说试过在一笑一盼间,惊散了云,闭锁了月。
只要坐下就习惯性捧着一本书的她,在气态上,更是逸雅不凡。
如此的女子无怪乎被天下人评为,风华冠绝千古。
“公主,此番襄王入京,如不出意料,定会领军北上,而那位低调的王玄策则坐镇兵部。”微微低着头,一身青色儒服的许宗轻声说着自己的见解。
李昭点点头,双目注视著书页问道:“嗯...那么依你之见,我等当如何?”
想了想,许宗回道:“此刻燕云靡烂,即使襄王当年威名赫赫,那位赫连赫儿也不见得怕他,怕只怕草原无意纠缠,公主此刻当静观其变,先收拾江湖。”
李昭也知道,如今庙堂之中,百家倾轧,贸然插手怕是讨不了好,她那几手暗棋,终究还是差了点,更何况,她也不知道那个女子到底想做什么,不得不防一手。
从书页中抬起头,李昭望向另一个女子问道:“红玉,那个人?”
被称作红玉的女子,马上回道:“禀公主,昨日鹰报报信,张一和两位红衣太监已经追入林中,属下思虑着是否派方有为和徐荣快马而去。”
皱着眉,李昭想了想,那个人是个祸患,毕竟同床半年,那件事后他到底猜出多少,她不敢肯定,自从他是红袍人曝光后,她知道他一定知道什么,否则不会那么巧,灭掉的两家都是自己的暗棋。
轻皱柳眉的她,想了想问道:“许宗你怎么想?”
许宗咄笑一声,回道:“禀公主,不必,他们奔赴百越想来是为了找那位老人。不说其他,就算医好了又如何?几个武夫,再强也不过是武夫,可惜除了那个姓杨的小姑娘,其他人都查不到出处,至于棋子,这些年我们没调用过多少,他不可能知道的,更可况,那两家不也是那女人的棋?”
放下手中那本史记,李昭用手按了按眉心,对于许宗的话,她是认同的,但却总有点担心,可惜那个杨家不好动,否则有那个女子在,事情就好办多了。
“算了,我们还是先想想那座龙虎山和那个白家。”
.......
那一天百越古地中,刚步出山洞的白玉京,看见远处一个老人疾奔而来,他第一个反应,就是拔剑提起气机,准备决一生死。可随着身影渐近,他握着鱼肠剑的手,止不住的轻抖起来。
不是害怕,是惊慌!
渐渐映入他双眼的,是一个几乎被鲜血染满青袍的老人,和老人背上一张发紫的脸孔。
青袍老人是华仁,他在画卷中,看过很多次。
可那张发紫的脸孔却是半年来,陪他一起奔波的人啊,感受着随时都可能熄灭的生命之火,白玉京完全没有注意到,鱼肠已经掉到山石上。
双眼渐红的他,气机完完全全爆发开来,直扑老人而去的同时,大叫道:“轩辕风!”
双眼早就迷濛不清的轩辕风,听着耳旁的声音,感受渐渐登上陆地神仙的气机。一路咬牙,支撑着的他勉力笑了笑道:“小白,以后拜托你了。”
看着仿若遗言的男子昏死过去,白玉京急忙唤道:“轩辕风,轩辕风,你撑着,撑着。”
然后,山洞中。看着在那位老人手中,终于稳定住生命之火的轩辕风,他直接便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半年中,没多少休息的他,在看见轩辕风摇曳的生命灯火时,爆发出的狂暴气机,实在超出了他现在身体的极限,以至本该就在这一刻登临陆地神仙的他,错失了机会,直接陷入昏迷中。
......
略显昏暗的山洞中,一堆细小的火堆正在慢慢燃烧,火堆上的药鑵中,散发着一阵淡淡药味。
不远处,一青一绿两个女子,正轻扶着一个昏迷的男子,替他不停的活动手脚和肌肉。
洞口,一个红袍男子握着深紫色的剑柄,望向洞外的双眼癫疯而血红,一身深沉的气息,更是波伏不定。
渐渐入目的幽暗光线和声音,白玉京终是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睁开双眼的白玉京,望着山洞顶略略定神后,看着不远处,生命气息平稳下来的轩辕风,他终于长呼一口气。
“莹儿,阿妮,姬玉。”无力的声音在山洞中响起,两位女子惊喜的跑到白玉京身前,递水,送食物同时,不断问著有没有觉得那里不舒服的话。
这次是真正无力的白玉京,看着两个担忧的女子,歉意道:“抱歉,让你们受苦,担忧了。”
掉着眼泪的女子,没说什么,但她们都知道,最苦的是他们而不是她们。
守在洞口的姬玉,听到白玉京的声音,大步走到他面前,吃力道:“你没...事就好。”
轻轻拍了拍,杨莹那双开始粗糙的手,白玉京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望向血红双眼的姬玉道:“你别冲动,华圣会医好你的。”
摇摇头,姬玉望着还在昏迷的轩辕风道:“我会...让他们...。”
担忧姬玉的阿妮,马上拖着他的手,温声:“华圣说过,风哥哥,只要能醒过来,很快就会好,你别担心。”
从药鑵中倒出一碗药,杨莹同时说道:“嗯,别担心,华圣他老人家一定会医好的。玉京,你快喝下这药。”
白玉京接过那碗黑如墨汁的汤药,看着两个早被风尘遮盖原本风华的女子,猛然一口喝下,那怕他其实平生最是怕苦涩之味。
半年的时间,他和这四人都成为了真正的生死之交,那怕是常常只能呆站的姬玉,和两个算得上是累赘的女子。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杀人如麻的疯子,却有一男一女奔波天涯为他卖命,为他火里来,水里去,偶尔退出无明的他,精神其实不是相当清醒,只是勉强能控制住自己而已。
可那些时间中,不论什么事情,他都是替他们四人先想,最后才是他自己,大到生死之间的撕杀,小到吃喝拉睡。
有一次,众人难得在客栈中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准备离去的时候,却被八百强弩和数十位神策军围堵在城门。
刚清醒的他,呵呵一声后,宽大红袖扬起,站在他们前面,以一人敌千,真真正正的一夫当关。
那一天,其实分开撕杀而出,在他护着两个女子的情况下,再坏也不过各人再添几道伤痕,可是他没有那样做,因为他想尽量减少他们的伤,他们的累。
选择了单骑退千军的他,一身宽大红袍笼罩住所有人。
小城中,青砖绿瓦下。
被清空的街道上,迎着强弩而上的红袍,第一次抽出了紫冥中的剑中剑!
江湖中,所有人都知道他用双刀,可有多少人记得,他是背剑而来。
刀,不过是一法通,万法明的结果,但他最擅长的还是剑道!
狂暴的气机,激荡起一身宽大红袍的人,提着长短双剑。
剑剑寒光,剑剑地网!
狂笑的他,从踏出第一步开始,宁静的街道上,碎石纷飞!剑气似是铺天盖地的卷向城门,硬是用手中剑,斩出一条道路。
退出城门后,他让他们先行,一个人傲立在阳光绿树下城镇道路上,宽大红袖中,一袖清风,两袖明月,在强弩箭雨刀海中,硬生生拖住上千人。
道路上,回头望去的四人,看着闪起一片片残影的红袍,只觉得天地间除了红,就是紫!而创造这一切的,就是那个癫疯的陆地神仙。
事后急追而来的他,身上大大小小数十伤痕,一袭破损不堪的红袍,分不清是血还是什么,阴柔的脸上更是添了一道深深箭伤,提着长短双剑的他,满脸鲜血的呵呵呵笑道,走吧。
无法说服他们放弃自己,他就用他自己的方式替他们去考虑,去想,那怕只是一个微小的事情,这是那个疯子的道理!
自己一行五人中,如果说自己和轩辕风最累,那么杨莹就最无辜。
毕竟她本可不参与进来,自己尚可说为了那把鱼肠,为了陆地神仙,但她呢?一个连一流也没到的女子,卷进一场天人境,半步陆地神仙的逃亡撕杀中,却从不说什么,就默默坚持。
阿妮则属最苦,半年的时间,足够他们了解很多很多事情。
一个家破人亡的少女,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没有记住仇恨,没有得到什么,善良的她,仅仅只是不希望一个男子,在无明中死去,便一个人悠悠踏进他的旋涡,甚至抱着死的决心。
至于姬玉,二十四岁的陆地神仙!
这位千古第一人,其实什么也没说过,他甚至希望他们放弃他,让他一个人在江湖中,撕杀到陨落。
但他的故事,白玉京最是清楚不过,因为白家中,他的情报厚厚一叠,老祖宗说过,他是个有大气运的人,但成气运,败也气运!
因为那个技压天下的女子,想掀起大清洗,就得借势,甚至借用整座江湖的气运,去扰乱新秦的国运。
皇朝为了压下世家,为了国运,也容不下他的存在,因为他是两辽王姬天的儿子!当年那个只有姬家令,没有皇朝令的两辽,新秦不容许再现!否则七年前,他能陨落昆仑山?
不过是所有世家,查出他起源自两辽姬家的结局,先手制胜,永远都比后手穷追好。
那件事中,就连白家也睁一眼,闭一眼,不管为国为民还是什么,当年那个雄霸两辽的姬家,绝不能再现。
所有人都怕他羽翼渐丰后,又再聚起一个两辽姬家。
老祖宗说过,他白玉京的人生必有大劫大难。
他想,若是指卷入姬玉的事中,而有大劫大难,他不悔!
他!愿奔赴黄泉!愿来生还认识这个染满了鲜血的刽子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