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嬷嬷睁大了眼睛,盯着李青看了半晌,慢慢笑了起来,站起来拍了拍衣襟,挑着眉梢,慢腾腾的说道:
“这事,反正夫人吃不了亏去,既然夫人不吃亏,别的,嬷嬷年纪也大了,哪精神头再去操那份闲心去?我去安排安排,申末时分带吴家姑娘过来给夫人请安吧。”
申末刚到,高嬷嬷就引着吴瑞儿进了春熙院。
轻叶有些紧张的捧着经卷,紧紧的跟在吴瑞儿后面,随着高嬷嬷进了春熙院院门,穿堂过室,往正院走去。
天色有些晕暗下来,春熙院里已经是一片灯火通明,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仿佛比别处精神了许多,廊檐下挂着的各色鸟雀欢快的跳动鸣叫着,廊檐两侧隔几步就放着个半人高的花架,上面摆放着形态各异的松柏等常绿盆景,在灯光下显得青翠异常。
轻叶小心的转头打量着四周,转眼,就到了正屋门口,小丫头掀起大红绣花厚毡帘,屋里一股清新的热气扑面而来,轻叶紧紧跟在吴瑞儿后面进了正屋,垂着眼帘,眼角余光扫过屋角摆放着的几大盆盛开的山茶花。
轻叶喉咙有些发紧,轻轻的拉了拉吴瑞儿的衣襟,低低的哀求道:
“姑娘,你改了主意吧,咱们出府去。”
吴瑞儿眼睛里闪着热切的亮光,眼珠灵活的转头打量着屋里的陈设,仿佛没听到轻叶的哀求。
东厢转出个身形高挑,形容秀丽的丫头来,穿着身单薄的青色素绫衣裙,淡淡的笑着说道:
“吴姑娘,夫人请你进东厢说话。”
轻叶急忙把手里的经卷递给吴瑞儿,迟疑了下,紧走了两步,跟着吴瑞儿后面进了东厢,青衣婢女目光清冷的看着她,一声也没言语。
轻叶跟着吴瑞儿跪倒在地,磕头请着安,李青安闲的斜靠在炕上,翻看着手里的文书,也不看吴瑞儿,只淡淡的吩咐道:
“起来吧,绿蒿,让人搬张凳子来给吴姑娘坐,再给吴姑娘倒杯茶来。”
绿蒿曲膝答应着,转身示意小丫头搬了张圆凳过来,微笑着请吴瑞儿坐了,吴瑞儿暗暗舒了口气,心底渐渐放松下来,回身将手里的经卷递给轻叶,接过茶,慢慢喝了起来。
轻叶头微微低垂着,偷眼打量着李青,看起来好象还没有她家姑娘年纪大,人也并不是特别出色,还不及陈姨娘一半好看,穿着身白底绣着淡绿兰草的衣裙,那样闲闲的靠在靠枕上看着书,让人看着就觉得心里静谧安然起来,这屋子里也笼着股从从容容的安闲,那炕上悠闲歪着的人影,让轻叶从心底升起股莫名的信赖来。
轻叶正偷眼打量着,门口小丫头掀帘进来,曲膝禀报道:
“夫人,爷进来了。”
轻叶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吴瑞儿手脚慌乱的将手里的杯子扣到了旁边的几上,急忙站了起来,李青缓缓放下手里的文书,直起上身,正要起来,平王已经掀帘进了东厢,看到李青正要下炕,忙抬了抬手,笑着说道:
“不用迎着我,今天下午睡得好不好?”
说话间,平王已经走到炕前,李青直起上身,跪在炕上,伸手帮他解开斗篷带子,替他去了斗篷,递给了绿蒿,平王侧身坐到炕沿上,转过头,仔细的看着李青,
“气色还好,又看了一下午文书?”
李青笑着点了点头,从小丫头手里托着的托盘上捧起杯子,递给平王,笑着说道:
“也没看多大会儿。”
说着,转过头,指着吴瑞儿笑盈盈的说道:
“爷大概没留意,吴家姑娘过来给爷请安来了。”
吴瑞儿脸上泛着潮红,眼睛里闪着炽热的光芒,直直的看着平王,跪倒磕头请着安,轻叶跪在吴瑞儿身后,只觉得浑身发冷,王爷眼里,除了王妃,看不见别的任何人。
平王疑惑的看着李青,李青笑着看着他,无奈的眨了眨眼睛,笑着低声说道:
“吴姑娘一心一意想着要侍候爷,也是一片真心。”
平王盯着李青看了半晌,慢慢放下手里的杯子,转头看着跪在地上,直直的看着他的吴瑞儿,声音平淡的问道:
“你和吴未俊是堂兄妹?”
“回爷的话,三哥的父亲是我嫡亲大伯。”
吴瑞儿脸上红涨着,声音微微有颤抖的答着话,
“嗯,吴未俊是夫人用得着的人,让吴未俊接你出去吧。”
平王淡淡的吩咐道,轻叶伏在吴瑞儿身后,脸色惨白起来,急忙拉着吴瑞儿的裙角,吴瑞儿用衣袖狠狠的甩着她,抬头盯着平王,急切的说道:
“我是爷的人,我不出去,我愿意侍候爷,爷让我做什么都行!我进了王府的门,生死都跟着王爷,我愿意侍候王爷!”
平王眯着眼睛看着吴瑞儿急切潮红的脸,转过头,看着李青笑了起来,
“你看看,这沈氏,到底是小瞧了你,还是小瞧了我?竟找了这么个蠢货送过来,真以为爷跟那个皇帝一样,就喜欢个‘幼’字?”
李青笑着没有答话,只转过头,满眼怜悯的看着吴瑞儿,平王挥了挥手,吩咐道:
“带她去西院,找个院子安置,西院的门,不经夫人许可,不准任何人进出,带下去吧。”
吴瑞儿迷茫的看着平王,又转眼看着李青,还没返过神来,就被两个婆子架了出去。
李青看着吴瑞儿出了门,转过头看着平王问道:
“爷不打算放她出去了?”
“嗯,她既然要‘生死相随’,就让她死在这府里吧。”
平王冷淡的答道,李青张了张嘴,想了想,笑了起来,没再说话,平王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往李青脸上欺了过去,李青忙往后躲闪着,靠到了靠枕上,平王额头抵着李青的额头,嘴里的热气喷到了李青脸上,恨恨的说道:
“我知道你又想说什么,你这心里,就没信过我!”
李青伸手推开他,笑盈盈的说道:
“圣人也说过,食色,性也,自古英雄爱美人,不过是人之本性如此罢了,爷英雄本色,我哪里信不过?爷让我信什么?”
平王往后靠过去,挤着李青倒在了靠枕上,伸手揽了她过来,懒洋洋的说道:
“爷不跟你计较,爷也说不过你,反正爷食也食在你这里,色也色在你这里,食到老,色到老,百年之后,也跟你埋到一处就是了。”
李青笑盈盈的看着他,没再说话,平王一只手枕在脑后,一只慢慢抚着李青的后背,闭着眼睛懒懒的躺了一会儿,慢慢的说道:
“那个江白,病好了,过几天就能到平阳府了。”
“嗯,爷准备让他住到哪里?驿馆?还是北寺?”
李青头枕在平王肩上,低声问道,
“北寺,你不是还想让他讲什么法,住在北寺最好,驿馆不合适。”
“这江白,带了多少人过来?有没有一路跟过来的牧人?”
“有,我已经吩咐了双山营,把他们拦在双山城外。”
平王脸色阴了起来,闭着眼睛,懒懒的答道,李青笑着看着他,轻轻拍了拍他胸口,
“爷怎么小气起来了,拦着他们做什么?玉山脚下多的是空地,让他们过来扎了帐篷住着就是了,那些人,跟着江白过来,都是最狂热的信徒,只要江白不发疯,那些人就无碍,就算是江白发了疯,也不过是些手无寸铁的牧人,又能如何?爷让黑衣卫盯着些就是了。”
平王睁开眼睛,仔细的看着李青,突然笑了起来,
“你又有什么打算?”
李青窒了窒,用力拍打着平王的胸口,辩解道:
“我是慈悲,慈悲心肠!”
“好好好,慈悲,慈悲,那你准备怎么个慈悲法?”
平王伸手捉了李青的手,吃吃笑着接着说道:
“你这点子力气,捶在爷身上,就算是给爷捶背,这样的力道都嫌轻,还是别捶了,免得累着你。”
李青住了手,头枕在平王怀里,不再说话,平王低头看着她,坐直了身子,抱了她过来,笑着问道:
“咱们准备怎么慈悲?你有什么想法?说说看看。”
“没什么想法,就是觉得放进来好些,爷是想着收服上岭草原,又不是想着屠平那里,要收服,最好就是把他们同化了过来,要同化,先要交往起来,交往越多,同化融合的越快,生意要做,婚姻要通,韩地的风俗习惯要传过去,要宏法,要送教书先生过去,自然先要把人家放进来,让人家看到韩地的坦诚,平阳府的繁华安乐,爷的大度睿智,让人家觉得韩地处处都好才行不是。”
李青慢腾腾的说着,平王眯着眼睛,笑了起来,低头看着李青感慨道:
“看来我也要多读些书才行。”
李青眼光闪烁着垂下了眼帘,
“爷要是觉得不妥当,就当我没说就是了,我只是这么想一想,随便说说罢了,又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可行,爷也别太放心上。”
平王哈哈大笑起来,抱着李青往后仰着靠到了靠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