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叶笑着进来,拣着话空,上前禀报道:
“夫人,午饭好了,摆在哪一处?请夫人示下。”
李青笑着征询着张大奶奶的意见。
“咱们就把饭摆在这云水间,你看好不好?”
张大奶奶急忙笑着点着头,
“没有比这里再好的了!”
竹雨带着丫头婆子摆好饭,李青起身,走在前头,带着一行人转到了隔壁,秋月落后几步,悄悄拉了拉琉璃,等李青等人走得远些了,才带着满心的不安,低低的说道:
“这一会子,我坐得人都要僵了,你说,我哪能在夫人面前坐着的?!要不是昨天郑嬷嬷特意交待了,打死我也不敢!这也就算了,再让我坐着跟夫人一起吃饭,无论如何也不行,你跟夫人说说,我还是跟以前那样在旁边侍候着吧。”
琉璃满眼笑意的上下打量着秋月,笑着打趣道:
“你这眼看着也是位夫人了,在夫人面前坐坐,总还是坐得起的,哪有再让你站着侍候的理儿啊?!”
“死丫头!我跟你说正经话呢,不管说到哪里,我也是夫人的丫头,什么时候也不能忘了根本!你赶紧去和夫人说一声,我在这儿等着,快去!要是不让我跟着侍候,我也不敢进去了,回头咱们一起吃饭。”
琉璃笑着进了屋,到后倒间寻了郑嬷嬷,低低的把秋月的话说了,郑嬷嬷皱眉想了一会儿,笑着说道:
“这是她知本份的地方,就成全她吧,你现在就过去,陪着她吃饭去吧,我在这儿看着就行。”
琉璃笑着答应着出来,拉着秋月转去前面吃饭去了。
郑嬷嬷进了云水间明厅,笑着禀报道:
“夫人,大奶奶,秋月小姐有些不舒服,我让琉璃陪着她去歇着了。”
张大奶奶会意的笑着点了点头,客气道:
“烦劳嬷嬷和几位姑娘了。”
李青笑着点头示意知道了,坐到了上首,笑盈盈的让着张大奶奶,张大奶奶坐在了李青左边,其其格坐到了李青右边,张大少奶奶侍立在张大奶奶身后,递箸布菜,殷勤小心的侍候着,其其格皱着眉头,食之无味的盯着张大少奶奶的一举一动。
李青和张大奶奶慢腾腾的边说边吃,一顿饭足足吃了半个多时辰,两人才吃好,李青起身邀了张大奶奶去喝茶,张大奶奶笑着应了,转过头吩咐张大少奶奶,
“你也赶紧吃饭吧。”
张大少奶奶恭敬的曲膝谢了,李青转过头,笑盈盈的对其其格说道:
“其其格,你就在这里陪陪张家大少奶奶吧。”
其其格眼睛里闪过亮光,急忙点头答应着,张大少奶奶微微躬着身子,送了李青和张大奶奶出了门,才转过来,坐到桌边,小丫头盛了碗饭递过来,张大少奶奶接过,拣着桌上已经凉了的菜吃起了饭,其其格眼睛瞪得大大的,侧身坐到张大少奶奶身边,惊愕的问道:
“你就吃这些?这都凉了,是剩的!你在家也是这样吃饭的?”
张大少奶奶点了点头,也不看其其格,也不答话,眼睛只盯着桌上的菜,挑拣到碗里,和着饭吃得飞快,其其格转过头吩咐丫头送了杯茶过来,接过递给了张大少奶奶,
“大少奶奶喝口热茶,别吃那么急,夫人说,吃饭不能快,对身子不好。”
张大少奶奶还是点着头,接过茶连喝了几口,依旧吃得飞快,吃到一半,有小丫头进来,笑嘻嘻的曲了曲膝禀报道:
“大少奶奶,大奶奶吩咐了,她要和夫人清清静静的说会儿话,让您不用赶过去侍候着了。”
张大少奶奶咽了嘴里的饭,满脸笑容的点了点头说道:
“我知道了,你留些心,大奶奶那边说完了话,赶紧让人来告诉我。”
小丫头笑着点头出去了。张大少奶奶笑盈盈的转过头,看着水苏央求道:
“姑娘能不能问问厨房,热些的汤还有没有,若有,给我盛一碗来。”
水苏笑着答应着出去吩咐了小丫头。张大少奶奶转过身,却是慢条斯礼的吃起了饭,其其格怔怔的看着张大少奶奶,眨了半天眼睛,才缓过神来,张大少奶奶转头看着她,笑着陪礼道:
“其其格姑娘可别怪我,刚才失礼的很,你也知道,做媳妇的哪个不是这样?要赶着侍候公婆,这饭若不赶紧着吃可不行。”
“大少奶奶每天都是这样吃饭的?”
其其格有些好奇的问道,张大少奶奶笑着点着头,小丫头送了碗热汤进来,张大少奶奶接过,慢慢喝了一口,舒服的眯上眼睛,又喝了几口,才放下汤,转头看着其其格说道:
“当姑娘的时候是娇客,嫁了人就要侍候公婆、丈夫、孩子,可不是每天都象这会这样,能喝碗热汤,还能和你说着话吃饭的!在家里,忙的时候,吃几块点心垫垫就过去了也是常有的事。”
张大少奶奶又端起碗喝了口汤,轻轻的满足的叹息着,接着说道:
“要是今天,不是到你们这儿,是你们到我们张府,我可就得忙得连喝水的空也没有了,哪能天天有饭有菜有汤的。”
张大少奶奶轻轻笑了起来,其其格满脸不忍的看着张大少奶奶,低声问道:
“张大奶奶是不是对你不好?”
张大少奶奶怔了怔,惊讶的看着其其格,
“姑娘怎么这样说话?母亲是个贤良人,疼我还来不及了,哪里会对我不好?姑娘想哪儿去了!这都是做媳妇的本份,哪家的媳妇不是这样的?说起来,我命好,嫁到张家,公婆对我象对自己女儿一样,若是……”
张大少奶奶压低了声音,凑到其其格耳边说道:
“若是碰到个刁钻的婆婆,身子再弱些的,熬不过去的都多得是呢。”
其其格眉梢高高的扬了起来,张大少奶奶吃了饭,心满意足的站起来,拉着其其格,
“走,咱们到那边榻上歪一会儿说话去。”
两人在榻上坐下,张大少奶奶要了几个大靠垫,给其其格理好,又拿了一个放到自己身后,才看着其其格笑着说道:
“这样舒服些吧?我当年做姑娘时,嫂子也是这样照顾我的,我竟没看到她的辛苦,现在自己当了别人家的嫂子,才知道这中间的不易。”
“大少奶奶天天都要这样侍候公婆吗?”
“嗯,每天都是寅末起来,收拾完了去请了安,差不多就是一刻不闲,到能歇息的时候也都要申末过后了,若家里有什么事情,或是母亲身子有些不爽利,孩子生了病,或是妾侍们有些什么不妥当的,就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了。”
“那你岂不是没时候陪着大少爷了?”
张大少奶奶满脸奇怪地看着其其格,
“姑娘这话说得,姑娘往后可不要这样说话,做媳妇的,要主家事,事公婆,哪能想着和……在一起的?”
“可是,不是说也要‘事夫’的吗?”
其其格反驳道,张大少奶奶笑盈盈的看着其其格,耐心的解释道:
“这事夫,又不是侍夫,要的是替丈夫管好孩子,管好妾侍,理好家,所以才说娶妻娶德,纳妾纳色,这男人哪个没有几个美婢娇妾的,若要怡情松泛,自然有她们侍候着,做妻的,只要约束好这些个妾侍也就行了。”
其其格怔怔的看着张大少奶奶,心里突然涌起无数的酸楚来,声音晦涩的问道:
“大少奶奶,这日子……”
张大少奶奶抬眼看着其其格,眼圈也有些发起红来,眼泪盈了出来,忙抬手用帕子轻轻拭着眼角,强笑着安慰道:
“世人都是这么过来的,熬上几十年,等我也成了老太太,就好了。”
“大少奶奶,大少爷对你好不好?”
其其格突兀的问道,张大少奶奶惊讶的看着其其格,半晌才微笑着低声说道:
“当初,这门亲事,母亲也是让我自己看过的,大少爷对我也好,刚成亲那阵子,天天歇在正屋里,后来,纳了孙姨娘,再后来,又纳了花姨娘,如今……”
张大少奶奶顿了顿,怅然的看着窗外,半晌才接着说道:
“依着我们府里的规矩,爷们逢五的日子是必要歇在正屋的。”
其其格低着头,软软的靠在靠枕上,过了好半天,转过脸,眼睛里闪着执着,看着张大少奶奶说道:
“我认识一个人,他叫袁师同,他肯定不是这样的人,他肯定不会纳那么多的妾!”
张大少奶奶笑了起来,满眼含笑的看着其其格,只不说话,其其格疑惑的看着她,坐直了上身,又蹭过去些,轻轻推了推张大少奶奶,
“大少奶奶,你知道他?你见过他没有?”
“怎么没见过?不就是平阳府尹袁德清家大少爷!袁家也是咱们韩地高门大族,规矩比我们府里还讲究呢,这个袁大少爷……”
张大少奶奶猛然住了口,笑了起来,其其格急忙推着张大少奶奶,
“袁大少爷怎么啦?你快说呀。”
“这个袁大少爷,和我们家二少爷私交不错,也是个风流种子,听说身边有个从小侍候的丫头叫水砚的,生得极好,早就收过房了,等袁大少爷一成了亲,过个半年几个月,也就抬了姨娘了。”
张大少奶奶脸上带着八卦的神情,极力压低着声音,神秘的说道,其其格狠狠的咬住了嘴唇,脸色慢慢苍白起来。张大少奶奶眼睛里闪过丝怜悯,立即满眼关切的看着她问道:
“姑娘可是坐的久了,有些不舒服?喝杯热茶就好得多了。”
说着,叫了小丫头过来,吩咐她倒杯热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