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早出晚歇的行了十几天,到元和城时,歇息了一天。
李青人略有些清减,这会儿,懒洋洋的歪在水榭里的矮榻上,靠着淡绿绣花半旧大靠枕,身上盖着白底绣兰草拉丝锦夹被,拎着根鱼杆正在钓鱼,绿蒿站在水榭边上,专注的盯着湖里的鱼浮,琉璃侧着身子坐在榻上,水苏正盯着红泥小炉上小小的银水壶,只等水滚开二遍后冲茶。
绿蒿忙跳着叫道:
“快快,夫人快起杆,有鱼了!又有鱼了!”
李青慢腾腾的拉着鱼杆,琉璃站起来,伸手帮李青拉起鱼杆,旁边的婆子急忙上前取下条肥大的鲤鱼,扔到蒌子里,李青把杆子送给绿蒿,打着哈欠说道:
“这湖里的鱼也太多了些,扔根棍子只怕都能打死几条鱼,这样钓鱼有什么意思?我不钓了,绿蒿去找几个婆子,再找张网,把这湖里的鱼捞些上来,今晚大家都吃鱼。”
绿蒿雀跃着小跑着出去找人了,琉璃笑了起来,接过水苏泡好的茶,递给李青,
“夫人也真是挑剔,鱼多了也要抱怨。”
“这叫过犹不及,饿着当然不好,吃撑着一样难受,要人命的。”
李青接过茶水,喝了两口,享受的眯起了眼睛,
“今年的眉山茶做得好,我喜欢这样的,老和尚喜欢的那种,苦了些。”
李青喝着茶,和琉璃、水苏慢慢说着话,平王沿着湖边的小路,阴沉着脸,大步进了水榭。
琉璃、水苏急忙退到一边曲膝行着礼,李青直起上身,就要起来,平王忙上前两步按住她,
“青青歇着就是,不要多礼。”
琉璃泡了杯茶奉了上来,平王侧身坐在榻上,接过茶低头喝了两口,挥了挥手吩咐道:
“你们先下去。”
琉璃和水苏远远退到了岸上,平王看着她们走远了,才放下杯子,满脸恼怒的看着李青说道:
“红敏不见了!”
李青惊讶的看着平王,坐直了上身,
“爷先不要急,到底怎么回事?”
平王冷“哼”了一声,脸色微微红涨起来,半晌才解释道:
“说是安福亲王家来的人,来看望红敏,咱们走后没几天就到了,我当时,也没在意,就让她们进了府,来了第三天,说是要去祭奠生母,老太妃就让去了,到了玉檀山,红敏把人都打发了回去,说是自己要在山上住上几天再回去,太妃也没在意,直到昨天,打发人去接了,才发觉红敏和安福亲王家来的人一起不见了,赶紧传了信给我。”
李青愕然怔住了,皱着眉头疑惑的问道:
“爷真确定是安福亲王家来的人?”
平王拧着眉头,看着李青问道:
“青青的意思?”
“红敏的外公外婆早就不在了,现如今的安福亲王,虽说是嫡亲的舅舅,这些年,可从来没有过只言片语,更别说派人来看望红敏了,这会儿,派人来看望,已经是奇怪之极的事了,竟还要从爷这个亲生父亲身边接走红敏!再说红敏也不小了,怎么就肯这么糊里糊涂的跟着人就走了?若说是受了委屈,红敏可是养在老太妃身边的!有什么样的事情,能让红敏心甘情愿的跟着人家,就这样偷偷的跑了?”
平王怔怔的看着李青,李青苦笑看着平王,慢腾腾的继续说道:
“要么,红敏是被人掳走的,要么,爷准备着杀人吧,红敏可只有十岁。”
平王恨恨的捶着矮榻,满脸的恼怒和杀气,
“爷剥了他的皮!太妃,唉!”
李青看着平王,迟疑了片刻,慢慢的低声说道:
“爷最好让人去看看,两位姨娘还在不在玉檀山。”
平王猛然抬头看着李青,面色郑重起来,缓缓点了点头。
第二天,车队很早就出发了,申正时分就到牛耳驿歇下了,丁二送了十来个喇嘛过来,已经等在了牛耳驿,李青沐浴洗漱后,换了件明黄绣花短夹衣,一条白底绣黄色缠枝花卉笼纱裙,平王还没有回来,李青就带着琉璃和竹叶,由丁二陪着,把衣着破烂的喇嘛一个个叫到外院,仔细的询问着。
刚问了两个喇嘛,绿蒿进来禀报:
“夫人,爷回来了,让请您回去。”
李青点点头,叫了丁二过来,低声吩咐道:
“这两个,不要让其它喇嘛再看到他们,让人带这两个喇嘛沐浴洗漱,换上新衣服,让他们吃好喝好,然后送到多吉屋里住下,让通译在门外听着,记好他们说的话。”
丁二眼睛里露出笑意来,点头恭敬的答应了。
李青带着琉璃等人回到内院,平王正阴着脸,端坐在东厢房榻上,低头喝着茶,李青进了屋,挥挥手示意琉璃等人退了下去,笑着侧身坐到榻上,
“爷回来了。”
平王阴着脸,紧紧拧着眉头,点了点头,半晌,才叹了口气说道:
“再过十来天,是红敏生辰,这事还怎么瞒得过?这是什么名声?”
李青怔了怔,她从来没留意过他后院的谁和谁的生辰是什么时候,该打点的郑嬷嬷自然会派人送去,她从不管这些事,连他什么时候生辰,竟也没有一点印象,李青微微低下头,思量的半晌,抬起头,看着平王笑着说道:
“这倒也无妨,爷不如就把这事交给大嫂和苏氏去操办,这事,也不用瞒着自家人,再说,只怕也瞒不住,今年是红敏十岁整生辰,该怎么热闹就怎么热闹,也断了那些个小人的心思。”
平王脸色缓和了些,慢慢点了点头,
“青青说得对,爷不能让人拿捏住了。”
“只是,爷一定要在这十来天里,找到红敏,要不然,我担心红敏,万一有点什么不好,可是大事。”
李青看着平王,担忧的说道,平王扬了扬眉梢,冷冷的“哼”了声,恨恨的拍着矮几,
“爷怎么能养出这么个蠢货!难道就没有一点点脑子?!”
李青笑着按住平王的手,温软的安慰着他,
“红敏还小,这样年纪的孩子,正是不听话的时候,过两年大了,自然就懂事了,世人都是这么过来的,爷也不用太过气恼,伤了身子,红敏,是爷的嫡长女,盯着她的人哪里能少了,想打她主意的人自然也不会少了,也不过是一时不防,被人算计了罢了,以后咱们小心些就是,她一个孩子,哪里能有什么心计。”
平王重重的叹了口气,
“青青,爷十岁的时候,已经带着兵,布了陷阱等人上钩了,青青在金川府,耍得丁一和杨元峰团团转的时候,也不过十三四岁,红敏,这个年纪,竟是被人拐着跑了!”
李青轻轻笑了起来,
“爷哪能这样的比法,这天下也就一个林蕴海,哪有人能比得?我那时,比红敏大了四五岁呢,这四五岁可就是天渊之别了,红敏若是到了十四五岁年纪,只怕比我不知道强多少呢,红敏如今毕竟年纪还小,爷和太妃又事事护得周全,不过是个单纯的小姑娘,没见过世间疾苦,不知道人心险恶,哪有这样的心计?爷也真是的,若都和爷比,这天下人都没活头了。”
平王脸色渐渐缓和了下来,慢慢点了点头,声音中微微带着些低落:
“红敏是没见过世间疾苦,太不知道人心险恶,青青,等回到平阳府,你就搬回王府吧,教导教导孩子们,太妃,是个没心计的,单纯了一辈子,耳根子又软,早年间,挑唆她的人太多,父亲就曾把太妃送到寺里与世隔绝的住了好几年,才算清静了些,如今,我也不敢把孩子放给她教导,我自己,又忙成这样,别说教导,连面也难得见到!唉,青青,你看看红敏,她们若是能跟着你学得一成半成,到哪儿就都吃不了亏了,我也就能放下心了。”
李青眼神飘忽起来,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嘿嘿笑了几声,
“看爷说的,太妃那是看得开,我比太妃可差得远着呢,我自己就是个没人教导的,哪里教导得了别人?爷这样说,我哪里担得起!这事这话,爷往后可千万别再提了,我要吓得连觉也睡不着了。”
李青站了起来,笑着说道:
“我还得去厨房看看,爷这两天劳神了些,我去看看能不能配个药膳,给爷补一补才好。”
平王皱着眉头看着李青,还没来得及说话,李青已经脚步飞快的掀帘出去了。
隔了两天,李青仔细的问完了那些个喇嘛,吩咐丁二好生安置了这十几个喇嘛和多吉,笑意盈盈的慢慢理着贡格寺的种种关联。
平王出去了两天,到牛尾驿时赶了回来。
李青忙侍候着他沐浴洗漱,换了身轻罗衣裤,竹雨早送了碗核桃酪过来,平王端起,慢慢喝着,李青拿着大棉帕子,半跪在他身后,慢慢给他绞着头发,平王喝了酪,舒服的长长的透了口气,脸上露出丝轻松的笑意来,声音中透出丝疲惫和松驰,慢慢说道:
“找到红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