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水钟里的水一样看似缓慢却是极飞快的流逝着,转眼,已经是三月初了,月静已经回到了无着庵,这会儿,正四肢摊开,躺在桃花源正院里的摇椅上,晕晕欲睡的晒着太阳,李青抱着个装松子的小筐子,从屋里出来,踢了踢月静,
“懒尼姑,松子要不要吃?”
月静也不睁眼,咽了口口水,还是一动不动,只慢腾腾的说道:
“我累坏了,这会儿,想吃也没力气剥啊!”
李青坐到秋月旁边的扶手椅上,笑盈盈的说道:
“那好吧,你歇着,我先吃几个。”
李青重重的咬着松子,松子壳发出清脆的破裂声,一股淡淡的松子香弥散开来,月静喉咙快速动了几下,又咽了口口水,睁开眼睛,叹着气坐直身子,一把从李青手里抢过筐子,皱着眉头一脸痛苦的说道:
“青青,你这样把松子连皮带肉一起咬得粉碎,这哪叫吃松子,你这是糟蹋松子啊!还是我来吧!”
李青笑得靠到椅背上,就着绿蒿手里的漱盂漱了口,接过杯茶慢慢喝着,看着月静手指翻飞,飞快的吃着松子,笑着感叹道:
“月静,我最喜欢看你剥松子,两个手指那么一捏,松子壳就开了,壳子碎了,松子仁竟都是完整的,厉害!”
月静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嘿嘿笑着:
“这是功夫!我力道拿捏得好啊!”
李青笑眯眯的看着月静,喝了口茶,带着满脸的好奇问道:
“你是从上岭关回去寒谷寺的?”
月静点点头,李青歪着头看着她继续问道:
“年前上岭关好象不大太平吧?”
月静继续点着头,李青抬脚踢了踢月静,
“你倒是说话啊,到底怎么个不太平法?你是怎么过的关?出没出事?”
月静放下松子,苦恼的看着李青,
“青青你话真多,不太平当然就是打起来了,你们家平王和庆国打起来了,好象是你们家打赢了,那个姓什么金的探子头子送我过去的,当然没出事,出了事,你还能看得到我?”
李青直起了身子,满脸兴趣的问道,
“月静你仔细说说这一路上的见闻,比如这一路过去,哪个地方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啦,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啦,有没有什么惊险的事啦,快说。”
月静斜着眼睛上下打量着李青,半晌才干巴巴的说道:
“哪有什么见闻,不是坐车,就是骑马,天不亮上路,天黑了睡觉,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什么好吃的也没有,除了馒头咸菜,还是馒头咸菜。”
李青一口水堵在了喉咙里,恨恨的看着月静,这个月静,偏还有机会走东跑西,真是太对不起这一路上的山山水水了。
王府议事堂里,平王笔直的坐在上首,微微带着丝笑意,看着坐在旁边的林蕴涛、林蕴波、户部尚书梁子玉、工部尚书冯敏奇、平阳府尹袁德清,沉声说道:
“那就这样,建寺所需银两调拨就由林蕴波统总,户部要调集的银两由梁子玉统理,分三批抽调出来,这两天,冻土已经开始化了,这修路的工匠冯敏奇抽调出来,只管交给袁德清,袁卿,这修路的事就交给你了。”
几个人忙站起来,躬身答应着,平王微微露出些笑意,指了指林蕴涛和林蕴波说道:
“你们两个留下,你们赶紧下去准备吧。”
梁子玉等忙告辞而出,平王站起来,带着林蕴涛、林蕴波往外书房走去。
进了书房,平王在桌子后的椅子上坐下,示意两人坐了,接过丁三递过来的茶喝了两口,挥了挥手,丁三忙带着仆从退出了书房,平王面容轻松的看着林蕴波,微笑着问道:
“连庆那边人手可够用?”
林蕴波欠了欠身子,笑着回道:
“大体是够了,杨元峰弟弟杨元嶂竟是个极通经济能管事的,连庆夸了好几回了,现如今,修寺这一块,连庆放给了他统筹管着,我又从户部调了几个好手过去管帐,夫人原来找的那个画图纸的,读书不成器,盖园子竟极精通,竟也是个怪才,现统管着工匠这一块,人手上,也就差不多了。”
平王笑着点点头,
“夫人看人的眼力极准,连我都不如她。”
林蕴波忙笑着点头应承着,平王喝了口茶,继续说道:
“我算着,北寺大殿若是不耽误的话,能在八月中完工,正好袁德清那边,路也该修好了,寒谷寺头一批三十个僧人前天已经进了金川府,杨元峰已经接到了,广慈大师会在五月里再派出第二批,寒谷寺青年僧尼,就有半数在我们韩地了!”
林蕴涛咧着嘴笑了起来,
“爷,这些僧人能不能派些到我这里来?那帮跌打郎中实在不中用!”
平王笑着摇着头,
“庆国怎么敬重寒谷寺,咱们要比他们更敬重十分才行,这话你要是敢说到外面去,别怪我不客气!”
林蕴涛往后缩了缩,忙点着头,平王看着他,笑着继续说道:
“咱们既有了寒谷寺在,还怕没有好医者?你不会让你那些跌打郎中去寒谷寺学学去?”
林蕴涛咧嘴笑着点着头,林蕴波打开折扇半掩着脸,轻声笑着,平王转过头,看着两人,
“八月过后,寒谷寺分建北寺这事就不好再瞒着了,夫人的身份就得公于天下才行,这事,得和大哥和三弟商量了才行,我是想着,”
平王顿了顿,笑着说道:
“夫人身系寒谷寺和越人两处,若是能在公于天下时有了身孕,才是最佳,所以,我想着,解了……”
林蕴波脸色猛的灰败下来,嘴唇颤抖着,一下子站了起来,手里的折扇直直的掉在了地上,平王愕然的看着他,大爷也怔怔的看着林蕴波,
“小三,你见鬼了?”
林蕴波喉咙里咕噜了几声,才哭一般挤出些声音来,
“爷,那百子莲,不是,你,不知道?”
平王脸上闪过愕然,立即站了起来,上前一步,指着林蕴波叫道:
“什么百子莲?你说清楚!”
林蕴波只觉得头晕目眩,跌坐在椅子上,似哭似笑的看着平王,话语零乱的说道:
“我带着,连庆,问爷,连庆说,黄嬷嬷送了碗百子莲,两粒,两粒,夫人说一粒就够了,浪费了一粒,真可惜,爷,如今,竟是,不知道!”
平王只觉得耳边静寂无比,青青吃了两粒百子莲!一粒就够了!一粒就足以绝了她的子嗣,她吃了两粒!她让连庆来问他!她被他绝了子嗣!她,永远不能再有孩子!
她不嫉妒、不生气、不计较,她还有什么好嫉妒、好生气、好计较的?她没有母亲,父亲送她入官,她没有娘家,没有亲人,她只有他,他给她吃了百子莲!哀莫大于心死!她的心死了吗?她的静默,是痛!她会怎样的痛彻心肺!痛入骨髓!
他的青青,他一直捧在手心里的人儿,
“只有我才能护得你周全!”“青青,我不会伤害你,不伤害你!”他已经绝了她的子嗣!她陪他一起去摸了那个冰冷的城门钉,他添了丁,她永远不会添丁!
平王脸青红不定,又泛起了灰色,眼睛眯了起来,却没有聚焦,耳边的静寂里突然刺进股尖利的啸鸣来,头脑中一片纷乱,仿佛有根绳子迟钝的、慢慢的拉着什么东西,划破心肺,划破皮肉,血淋淋的往喉咙里提上来,有什么东西涌上来,平王猛得喷了一大口血出来。
林蕴涛和林蕴波正拉着他,摇着他,叫着他,见平王喷了口血出来,两人一下子傻呆呆的定在了那里,不敢置信的看着地上的一片鲜红。
平王吐了口血出来,人清醒了过来,甩开两人,退后两步,慢慢把手背到了后面,腰背挺直了起来,冷冷的吩咐道:
“下去!”
林蕴涛和林蕴波担忧的看着他,林蕴波小声的建议道:
“爷,要不要叫太医来?”
平王垂下眼帘,看着地上鲜红的血渍,声音阴冷的重复着:
“下去!”
林蕴涛拉了拉林蕴波,两人退了出去,到了院子里,林蕴波叫了丁一和丁三过来,低声吩咐道:
“爷正在生气,一时急火攻心,吐了口血,这屋子里没打扫干净前……你知道轻重,小心侍候着!”
丁一和丁三脸色变了数变,突然咽了口口水,拼命点着头。
林蕴涛和林蕴波一脸凝重,垂着头,出了院门,两人停下了脚步,沉默着互相看了半晌,林蕴波点点头说道:
“我这就去趟逸梅庄。”
丁一和丁三垂着手,分立在门两侧,支着耳朵小心的听着屋里的动静,过了一盅茶的功夫,才听到平王阴冷的吩咐声:
“来人。”
丁一和丁三急忙轻手轻脚的进到屋里,也不敢抬头,跪倒在地上,
“把地上收拾干净,去叫了丁二和孙义过来。”
丁三忙爬起来,飞快取了大棉布帕子,沾了水用力的擦着地面,丁一忙起身出去取了漱盂,倒了杯热茶,一手捧着茶,一手捧着漱盂侍候着平王漱了口,两人收拾干净了,才退下去叫了丁二和孙义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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