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王到逸梅庄时,已经是酉末戌初了,李青带着秋月等众丫头婆子早就迎在了桃花源院门口,小丫头侍候着平王沐浴更衣后,李青乖巧的上前,半跪着给他绞干了头发,歪歪扭扭的挽了个发髻。李青的这份乖巧体贴,让平王紧绷的脸放松了不少,秋月、琉璃,还有松枝等旁边侍候着的小丫头都松了口气,紧绷着脸的平王,浑身散发出来的煞气,让她们胆怯到腿软。
厨房送了晚饭过来,李青笑语殷殷的陪着他吃了饭,又亲手泡了杯茶端上来,平王脸色平和下来,坐在东厢炕上看起了带过来的文书,李青悄悄退到西厢外间的榻上,有些郁闷的歪在大靠枕上,秋月笑盈盈的上前给她轻轻揉着手腕,李青看着她,低声抱怨道:
“你们竟然要怕他冷着脸!他冷脸只管让他冷去好了,哪,他现在心情好了,我的心情可是很不好!”
秋月一边给她揉着手腕,一边笑着说道:
“夫人,你以前不是教过我们嘛,是什么样的身份,就有什么样的义务,份内的事一定要做好,夫人现在是王妃,就应该做好王妃份内的事啊。”
“秋月,我已经做得够好的了,总不能把他当成天一样对待吧!”
秋月停了手,奇怪的看着李青,
“夫人,夫君不就是天嘛,爷是您的夫,也是韩地的王,他就是天啊。”
李青颓然垂下了头,长长的叹着气悠悠的感慨着:
“秋月,我好寂寞啊,如烟花般寂寞!”
秋月笑了起来,
“夫人,您还和以前一样,没道理的时候,就开始说些让人听不懂的怪话!”
李青把头埋在了大靠枕里,这世上,她和木莲,都是如烟花般寂寞的人。
戌末时分,李青又过去东厢剪了剪灯花,换了杯茶送过去,平王抬头看着她,温和的吩咐道:
“你身子弱,先去歇着吧,让小丫头侍候着就行了。”
李青忙曲膝谢过,沐浴洗漱后,躺在床上,只数了几只羊,就睡着了。睡梦中,有个温暖的怀抱轻轻环住了她,李青迷迷糊糊的往那个温暖怀抱里拱了拱,睡得更沉了。
第二天,李青一觉醒来,刚想伸一伸懒腰,才发觉自己被平王从背后圈在怀里,李青怔了怔,心思微转,还是趁他没醒来前,赶紧起床的好,李青小心的举起手,轻轻把平王的胳膊抬起来放到旁边,悄悄转过头,看到平王正满眼戏谑的看着自己,李青窒了窒,转过头,就要起身,平王手臂略用力,把她拉回了怀里,懒洋洋的说道:
“还早呢,陪爷说说话再起来也不晚。”
李青身子微微有些僵硬的躺在床上,皱起了眉头,
“爷,还是先起来再说话吧。”
平王双手微微用力,把李青身子转过来面对着他,看着她皱起的眉头,轻轻笑着,伸出手指抚着她眉间,低声调笑道:
“青青不喜欢看我皱眉,我也不喜欢看青青皱眉。”
李青怔了怔,她说过不喜欢看他皱眉吗?肯定是喝醉酒那晚!那晚,想起那些零碎的记忆片段,李青的脸红了起来,平王有些失神的看着她脸上的飞红,身子发起热来,李青感觉到了平王的变化,心里一紧,趁着他失神的片刻,动作快速轻捷的推开他的手臂,跳下了床,光着脚飞快的跑了出去。
平王怔了怔,看着晨光中,她光着脚轻盈跑动的背影,仿佛心里有什么东西也跟着跑了出去。
李青洗漱后,换了件淡灰色素面宽袖紧身细纹罗纱衫,一条绣了几支银色芦苇的粉霞柔绢曳地裙出来,平王也已经起来,洗漱完毕了,李青忙上前,侍候着他穿衣服,平王抬着手臂,低头看着李青,她好象很喜欢这些素淡的颜色,这淡灰,这粉霞中的银色,穿在她身上,如此静谧脱俗,如此,诱人!
李青侍候着平王穿好了衣服,厨房送了早饭进来,平王吃过,喝了几口茶,起身准备出门,李青忙跟在后面送他出去,平王走到东厢门口,停下脚步,转过身,微微笑着看看李青,仿佛很随意的问道:
“连庆动身去晋地没有?”
李青微微一怔,抬头看了看平王,小心的回道:
“应该已经动身了。”
“嗯,还是让木通带商队去晋地吧,以后,这条商道,就让连庆和木通两头打理着,也能让人放心些。”
李青皱起了眉头,疑惑的抬头看着平王,他这是什么意思?要把这么重要的商道放给她?平王微微低头看着李青和她眼里的疑惑,伸手把她拉进了自己怀里,带着些暧昧的笑,低下头在她耳边悄悄说道:
“青青不要皱眉,三弟是个书生,做不了生意,这商道,放在你手里,我才能放得下心。你我,是一体。”
说完,笑着托起她的下巴,低头在她唇上吻了一下,吩咐道:
“不用送我出去了,今天我就不过来了,你好好歇息,明天卯初是吉时,要起得很早。”
说完,抬手抚了抚李青的鬓角,转身大步出了屋子,李青目瞪口呆的看着平王的背影,转过头看着屋里低头侍立着,仿佛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的丫头们,一时郁闷得无以复加,他竟连拒绝的话都不容她说!这是商量,还是吩咐?
李青恨恨的踢了两脚门帘,转身回到东厢,趴在榻上,头埋在大靠枕里,什么叫他和她是一体?明明她是她,他是他!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被他一体了去!这商道,哪里是放给她,明明是要把她的人都抢了去?商道只要不是她管,这中间的漏洞就都是她的机会,可如今这商道扔到自己手上,这还占谁的便宜去?李青翻了个身,躺在榻上,皱着眉头,仔细的盘算了起来。
半晌,李青打定了主意,吩咐叫木通到花厅等她。
李青到了花厅,屏退了松萝和松明,悄悄的吩咐木通:
“爷让你带商队经拉井山去晋地,我答应了,你且记着,路上跟在我和爷后面,不能太远,也不能太近,要万分小心,小心外面,更要小心商队里面,只要有一丝不确定,就让人送信给我,到了晋地,把商队交给庆叔,人平安,货平安,你的差使就算办妥当了。”
木通眼睛亮了起来,迟疑了下才问道:
“夫人,那我们的生意?”
“我们的生意不能混在里面了,王爷不是个好相与的,只怕倒被他占了便宜去,还是清爽些好。我们的生意,我已经有了更好的主意。”
木通重重的点着头,咧开嘴笑了起来,
“都听夫人的。”
“你现在赶去王府,求见王爷,跟他要人,记着,往后,商道的事,统统吩咐他给的人去办,我们自己的事,让我们的人去办,要分清楚了。这商道,不过就那么些事,也简单,过个一年半载的,这些人上了路,你和庆叔也就好脱了手,专心做我们自己的生意了。”
木通眯着眼睛笑着应了,告了退,急忙出去吩咐了小厮准备出门的事,自己骑着马,飞快的奔平阳府去了。
第二天,寅正刚过,李青就被秋月叫了起来,庄子里已经是灯火通明,李青打着呵欠,松萝和竹枝侍候着她洗漱后,琉璃取了件淡青色如意云纹锦衣,和一条百蝶穿花烟罗裙,李青换了衣服,看着满桌的点心,困意浓重,胃口却是一点也没有,郑嬷嬷逼着她吃了碗燕窝粥,又吃了块绿豆酥,李青坚定的摇着头,再也不肯吃了,郑嬷嬷无奈的看着她,吩咐厨房送了红果汤过来,李青喝了,外面有婆子来禀报说,侍卫们已经在庄子外侍候着了。
郑嬷嬷看了看沙漏,已经快到吉时了,忙和秋月、琉璃等人一起,侍候着李青准备出门,秋月拿了件百花飞蝶绉纱斗篷,给李青披在身上,虽然是夏天。可这是凌晨时分,夜凉如水。
一行人到了二门,二门院子里灯火通明。李青带了秋月、琉璃等七个丫头,郑嬷嬷足足挑了二十个管事和粗使婆子随行,孙义又从王府挑了二十个专门跟着出门的婆子送过来,院子里站满了随行的人,郑嬷嬷扶着李青上了车,琉璃跟着上车侍候着,秋月带着松萝上了后面一辆车,松明等人每两人一辆车,也分别上了车,车子动了动,往大门外缓缓行去,李青掀起帘子,和郑嬷嬷挥了挥手,郑嬷嬷满脸笑容的曲膝行着福礼,目送着李青的车子转个弯,看不到了,又站着望了半天,才依依不舍的回去了。
松萝兴奋的坐在车子里,感觉到车子动了,长长的兴奋的叹着气,秋月笑着看了看她,松萝脸红红的问道:
“秋月姐,这次出门,真的能看到我弟弟么?”
秋月拍了拍她的肩膀,
“夫人说能,肯定就能,唉,你看看你,自从知道了你弟弟的信儿,就开始这样神神鬼鬼的!你弟弟现跟着杨大人读书,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秋月姐,不是不放心,是不敢相信呢,秋月姐,你不知道,杨大人是我们银湖镇人人都知道的神童!神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