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重行行

雪晴姑娘她姓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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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为乐当及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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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城里,有不少别致的小街小巷,间或的雨划过穿流不息的河,曲折绵延的河盘卧在鹅卵石的路面。每隔二三十步,就有一座小桥,有耸肩驼背的拱门桥,有清秀玲珑的石板桥,也有小巧的砖砌桥和油漆栏杆的小木桥。

陈道复后人的家宅,就在三座石板桥交错连接的河畔,一片樟树林下。

这是一幢浅青色的别墅,但俨然是翻新过的,还明显可见明代建筑的风格,屋檐的漆俨然也是新刷的,在晨间红日的直射下,青色也添了几分明亮,仿佛这里的青春在这片悠久的古道向前行走,向阳而长,从未止歇,连半遮着檐角的叶,也绽放着绿色的笑意。

走进别墅的大门,院内也是被翻修过的,除了现代化的设施,还保留了茏葱的绿意。

院落中央仿照崇本殿种植了仙竹和红枫,寓意“越来越高”。一路下去,奇花闪灼,清流缓急,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下。再进数步,渐向西行,平坦宽阔,两边飞楼插空,皆隐于谧林幽山之间。俯而视之,则清溪泻雪,白石为栏,环抱池沿,兽面衔吐。伏坐其中,总有一种趣意盎然的旷达与悠然。身临其境,又颇有白阳落笔之风。

陈阿爹坐在厅堂首位的一把古老的老花梨木制作的方椅,他眼角的泪衔在脸孔苍老的痕迹上,伴着这明代老花梨木一直坚守着这座珍藏着先祖遗迹的宅邸。

他又从厅堂一角的老檀木柜中,取出一卷画轴,上书《千叶红梨花诗》,诗是欧阳修先生的。

“红梨千叶爱者谁,白发郎官心好奇。

徘徊绕树不忍折,一日千匝看无时。

夷陵寂寞千山里,地远气偏红节异。

愁烟苦雾少芳菲,野卉蛮花斗红紫。

可怜此树生此处,高枝绝艳无人顾。

春风吹落复吹开,山鸟飞来自飞去。

根盘树老几经春,真赏今才遇使君。

风轻绛雪樽前舞,日暖繁香露下闻。

从来奇物产天涯,安得移根植帝家。

犹胜张骞为汉使,辛勤西域徙榴花。”

“老祖宗写这首诗的时候,作的是《红梨诗画》,被故宫博物馆藏了去,我便留了这个珍本。此诗笔风堪称白阳绝笔,一张一合,道尽了闲逸与清幽。我在家乡居住了七十余年,效仿老祖宗对世事浮云的寡淡,只是想守护着这些真迹,令白阳风骨不至于失传。”

陈阿爹苍迈的手抚摸着书卷,目中是对陈家先祖至今引以为豪的风骨的含情脉脉。以映雪对书画的研究,她自然对陈道复做足了功课,不自然流露出对陈道复先生的敬仰,

“怎么会?白阳之风洒脱旷达,疏密得体,如同我们追求的生活,有张有弛,想来是陈先生的风骨。如今的书画界,有不少陈先生的簇拥呢。”

陈阿爹欣慰点头,继续娓娓道来,

“我们家几世传宗,可能是老祖宗还算有些名头,近年来,国家对文化遗产大力推广,陈家也算受人青睐。这年轻一辈,便骄傲起来,借着名声和遗留的遗产,沉浸在生意场。就只有嫣儿,这个闺女,自小跟着我受艺术熏陶,不事张扬,总爱寄情于山水。她其实内心孤独得很,又善良得很,谁知…竟遭遇…”

老人家断断续续地倾诉着,到后来,已经逐渐哽咽,话未收尾,不自觉涌起的泪已令他泣不成声。

“听说陈小姐在陈家最亲的就是陈阿爹,也极少参与陈家的生意。陈阿爹可知道,陈小姐平素交往些什么人?喜欢去什么地方?”

胡嘉与想起陈小姐在茶社的举止,一直心存奇怪,见到陈阿爹已经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连忙转移话题,询问陈语嫣的近况。

“嫣儿喜欢赋诗,也好饮茶。南园茶社是她常去的地方,据她说,她在那里还投了资。陈家这几年进入房地产市场,文旅产业在我年轻的时候,正在起步,他们就开始在同里兴建住宅,将明清的建筑特色延续在同里,最近刚建了同里最大型的商场,嫣儿刚在那里租了一间商铺,准备开个茶社。”

陈阿爹终究是新时代过来人,也见过些场面,他稳住情绪,继续诉说。

“原来,陈小姐也做生意了?”方羽晴问。

“茶文化流行了,茶社遍地开花。但是,嫣儿说,那些茶社商业化太严重,她希望保留同里南园茶社的文化内核,所以一直在这件事上劳心劳力。她是个有追求的女孩子,不过,也是因为她内心受了伤…”

“她父母早逝的事儿?”

“因为父母早逝,她与我为伴,终究是隔了辈分,有些年轻的话,还需要找自己琴瑟相和的人。我不喜欢封建传统那一套,嫣儿也是,但她没有安全感,再加上这孩子是个才女,身边倒是不泛追求者。即便今天跟这个男孩分手了,过几天,她身边一定会出现新的男友…”

方羽晴听到这儿,倒是愈发来了兴趣。

“也就是说,陈小姐身边,一直有人。”

“奇怪的是,近一年,嫣儿突然变了。总是一个人关在房间,有时候好像在自言自语,有时候又好像在对谁生气。而且,居然很长时间没有恋爱,反而寄情工作,又寄情于创作,总拿出先祖的手稿看个不停。她总说她命不久长,我一开始还以为她受了情伤,如今想想…我倒信了…”

陈阿爹又一次哽咽了,但他语气中那隐约透出的坚定与平静,如同陈家宅邸枫树林下深长的印迹,守在岁月的画卷中,毫不褪色,无论是徐渭的青藤,亦或陈先生的白阳,总伴着这位年迈的长者,将深宅古院存留下新时代的流水绵长。

臻映雪对书画的心永远执着,又保留着敬畏,此时,面对陈阿爹的叙述,想起陈小姐的死状,情不自禁地拭泪,然后接过一旁胡嘉与递过来的纸巾,白色的纸巾张开,温柔地接过几颗雪莹般的泪。

“嫣儿前几年出门,交往了一个作家,回来两年后,分手了。据她说,两地分居,不见面的爱情难以称之为爱情。后来,她哥哥给她介绍个医生。她大哥大嫂代她父母职,一直希望她嫁个有稳定职业的男人。医生这个职业还算受人敬仰,嫣儿也有面子,陈家更有面子。后来…”

“后来怎么样?”

几个人聚精会神地听着,都忍不住异口同声地问。

“在同里,陈氏是大姓。陈氏故居是陈去病老爷子的,他家的后人,有一位年轻后辈,是现在陈家的长子,叫陈彦之。他喜欢嫣儿,还跟我提起过,只是,嫣儿总觉得他性格乖张,谁知,竟因为他,嫣儿与那个医生分手了,还因此揭穿了医生的真面目,江湖骗子…”

“看来,陈小姐的爱情运多舛啊!”

映雪感叹。

“嫣儿命苦,一生遇人不淑,就是与她随遇而安的天真有关…”

陈阿爹说到这儿,声音再度哽咽…整颗心也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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