葱山军铩羽而归,各种论罪而罚是免不了的。
行军大总管程咬金停滞不前,贻误战机,坐罪除官。
副大总管王文度矫诏,致使葱山军大损,其罪当诛,现法外开恩,贬为庶民。
嗯,严格意义来说,葱山军只是折损,不是败。
苏海政诸人不赏不罚,唯苏定方赏绢五十匹。
可怜程咬金一生风光,竟然黯淡收场,还搭上了庶子程处侠。
兔死狐悲,难免有人心酸。
至于说王文度,被如此处罚,范铮更相信他真的有密诏。
你想想,一般人矫诏,不得去东市口一游?
搞不好连带一家子都得籍没。
要说永徽天子宽宏大量到连矫诏都不计较,范铮是不信的。
这不是皇帝初登基那两年,天子对于朝政的掌控力更强了,手试探着伸入军中很正常。
就是没想到,王文度是烂泥糊不上墙,给他机会也不中用啊!
照着之前的既定方针前行,有苏定方这骁勇之将为锋,不敢说擒杀阿史那贺鲁,大败西突厥是肯定的。
这样稳稳的局面,居然因他私心而死伤过甚、战绩几近于无,永徽天子没砍他脑袋祭旗,已经是宽宏大量了。
从侧面来说,这已经充分证明,王文度是永徽天子的心腹。
王文度还有起复之机,程咬金却真的老了。
怀德坊卢国公府,白幡飘扬,哀声恸天。
人生三大悲,少年丧父、中年丧妻、老年丧子,全让程咬金赶上了。
崔氏是续弦。
卢国公府闭门谢客,除了超度的阿师(比丘僧),谁也不准进入。
连老响马吴黑闼都进不去,是不是有其他想法,谁也不敢肯定。
大臣中,唯一入卢国公府的,是奉诏安慰的礼部尚书许敬宗,委实让人诧异。
程咬金当年撒泼打滚,也得罪了不少人,偏偏许敬宗与他相安无事。
程咬金的碑文,还是许敬宗为他撰写的,文中极尽赞誉之词,可见许敬宗与他的交情还算可以。
要不然,以许敬宗那德行,给你皮里阳秋一下也不是不行。
许敬宗私德固然不堪,但真不是啥害人的货色。
李义府包养个女囚还有个姓氏呢,许敬宗真害的人叫啥呢?
要不是因为废立皇后一事,他许敬宗最多是个官油子,怎么也归不到佞臣行列。
修改史书,多大的事?
这叫致敬前贤懂不懂?
诏书下,以卢国公程咬金为岐州刺史。
这是永徽天子对程咬金的补偿,葱山军之败,是王文度胡来,而王文度的倚仗,就是那未曾展示的密诏。
对此,天子还得承程咬金的情,没逼着王文度把密诏公诸于众,保存了永徽天子一丝颜面。
心如死灰的程咬金上表,以年迈为由致仕。
六十老几的人了,加上新近丧子,不愿再出来任事也是合情合理的。
回纥大俟利发药罗葛·婆闰,遣妹比粟毒入长安,向永徽天子进良马百匹、细牛五百头。
网上信誓旦旦说据《旧唐书·回纥》所言,比粟毒是药罗葛·婆闰之侄,然几个版本的《旧唐书》看下来,都是“婆闰死,妹比粟毒”之言,可知网上的“知识”,多半要过滤一下。至于《新唐书》,则直接没有比粟毒这个名字的存在。
比粟毒长得还可以,可惜范铮眼里,跟自己无关的女子,再美也就那样。
轻微的鹰钩鼻、浅色瞳仁、皮肤微黄、额骨饱满、眉骨高、眉毛浓密、双眼皮、小口薄唇、五官立体,标准的回纥相貌,兼具东西方特点。
头戴四楞小花帽,几条小辫子又粗又长,大红加大黑的对襟外套。
总的来说,回纥的少女是很美的,但风沙什么的也很无情,岁月催人老,回纥尤其老得快。
回纥人的发量,是格外令人羡慕的。
“回纥多年来,待大唐恭顺,尤其是兄长婆闰,随行征讨高句丽、突厥、西突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葛逻禄部与我回纥接壤,回纥有意纳葛逻禄为回纥一部。”
“叶护葛逻禄泥孰阙似乎对回纥有那么一点偏见,其麾下踏实力部则举部愿归。”
比粟毒姿态很优雅,一举一动都仿佛在跳舞,偏偏话中的意思,透露着药罗葛·婆闰都不曾有的野心。
范铮对此并不意外。
这本就是草原上一个个轮回的缩影,薛延陀曾如此,回纥自然也难例外。
即便将回纥灭了,同罗、仆骨、契丹、奚族、霫族,哪个得势了,不会延续这势头?
“谋落部、炽俟部还未认可,比粟毒特勤就那么笃定,葛逻禄一定会附和回纥?”
范铮呵呵一笑。
做梦成亲,你想得美哩。
不说大唐就不可能成全,三姓葛逻禄虽说对外如墙头草一般,而且毫无节操可言,但三姓内部的关系紧密,互为姻亲、互为犄角。
凭回纥想吞了葛逻禄,难着呢。
最大的可能,是踏实力部吃下了回纥的饵,谋落、炽俟部替踏实力脱钩,回纥成了唱“北风那个吹”的杨白劳。
比粟毒展颜一笑,明媚动人:“可是,事在人为不是吗?大唐想来也不会忍心让回纥失望吧?”
要朝朱似罗汉垂眉,不看比粟毒容貌,但她那娇莺似的声音,也勾动某老汉的心弦,害得他默念了几句“色即是空”才平复下来。
至于范铮,抱歉,上辈子见识的岛国老师太多,这种小儿科就算了吧。
范铮呵呵一笑:“比粟毒特勤长得很美。”
比粟毒娇羞一笑。
“故而,就不要想得太美了。”范铮的刀子扎心。
比粟毒的笑容凝滞,许久才回过神来,讪笑着给自己找台阶:“鸿胪卿言语真个风趣呢。”
范铮笑道:“就是药罗葛·婆闰都督在此,也不敢如此大言,比粟毒特勤胆子比令兄大了不知多少倍。”
药罗葛·婆闰是个识进退且感恩的人,元礼臣替他斩了杀父仇人药罗葛·乌纥,故一直为大唐作马前卒。
比粟毒恐怕是回纥里的另一股潮流,认为大唐即便对回纥有恩,婆闰也已经报答完毕,当可自立门户,不再为大唐藩篱。
甚至,当年薛延陀的威风,比粟毒也想享受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