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陵县。
“行商来往匆忙,路无闲汉乞童,百姓皆辛勤忙碌,此地县令治理有方。”
乔装成过路商人的朱元璋露出了满意的神色,身后马三保连忙说道。
“恭喜陛下喜得仁臣,要不要传此地县令前来见驾?”
朱元璋背着双手,心情极好:“不,朕要亲自看看。”
他出身卑微,深知底层的苦,所以常常微服私访探查民情,但做到街上无闲汉乞丐的,百姓安居乐业的还没真没几个。
这种情况要么是消息泄露,当地官员特地做好了样子,要么确实出现了一个人才。
想至此,朱元璋背着双手,一路走走停停的来到了南陵县县衙。
与此同时。
县衙内许平安打了个哈切,百无聊赖问着一旁的师爷:“师爷,现在是何时了?”
一旁的师爷回答道:“大人,现在是申时(五点)了!”
“申时?”许平安顿时来了精神,责怪道:“申时怎么不提醒本大人?”
师爷苦笑的劝导:“大人,这日头还未落下,这么早就放衙(下班),怕是会惹人说闲话!”
许平安直接起身:“闲话?尽管让他们说去,这里本大人说了算,去告知衙役,申时已到,放衙归家!”
为了避免别人的闲话而加班,这显然不是许平安的作风。
要知道自己上辈子就是享受加班福报而死的,这辈子还想让因为这点事加班?做梦,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行!
更何况这是当官,当官不应该朝九晚五,浑水摸鱼,摆烂躺平么。
“大人,大人···”师爷还想劝解。
但许平安直接起身,铁了心的头也不回的朝着县衙门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宣布道。
“申时已到,放衙归家,不准逗留,记得关上衙门。”
许平安的表现,众多衙役早已见怪不怪:“大人英明神武···放衙归家,放衙归家!”
“大人,我听说那丽春院金陵十二钗的姑娘个个都有才艺,今晚还有头牌唐赛姑娘呢!”
“真的假的?”一谈论起这个,许平安当即有了精神。
“···”
朱元璋满脸生气,刚才自己还夸这县令治理南陵井井有条,是位仁臣。
结果自己刚来,就看到这番情景,不仅申时放衙,更是人心散漫,句句不离那丽春院。
真是该死!
他越想越气,咱非得治他一个懈怠朝政之罪。
但转念一想,可大明律规定的就是辰时上衙,申时放衙,一个时辰如此之久,他按时放衙好像合情合理。
并且票是不犯法的,只有通奸才是犯法。
一时间,朱元璋竟然找不到理由。
他灵机一动,心生一计,既然没有理由,那自己创造理由不就成了。
他对着一旁的两个太监,马三保、王魏说道:“你们去换上一身儒生的衣服,再去牵一匹马来。”
“是!”两个太监对视一眼,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皇帝的要求无法拒绝。
没过几秒。
两人转身换上了一身长衫,一副秀才模样,又将朱元璋骑的马给牵了过来。
朱元璋上下打量了一眼,命令道:“你们二人拉住缰绳,扮做争夺马匹的儒生,争吵一番,让这县令裁断。”
“是!”两人对视一眼,按照朱元璋的要求,开始当街叫骂起来,时不时的推推搡搡。
马三保满脸怒气愤愤不平道:“这明明是我的马,你这无耻之徒还想抢夺?”
王魏毫不示弱:“你胡说,这分明是我花了二十两银子买的宝马!”
马三保气急:“你胡说,亏我当你是好友,你居然要我的马?”
王魏语气大声起来:“我有的是钱,我会要你一匹马?要不是我咽不下这口气,我把这匹马送给你有何妨?”
“···”
朱元璋看着两人的扮相点了点头,心道朕倒要看看你如何断案,若真是糊涂官定要治你的罪!
两人争吵推搡着,吸引了路过的百姓。
有人建议道:“前面十步便是县衙,你们何不去找县令大人裁断?”
“去就去,你当我怕你啊!”两人怒气冲冲,来到了县衙门前。
两人不约而同的朝着头顶正带着乌纱帽的许平安叫冤道:“大人,请为草民做主啊!”
许平安有些发恼,这刚放衙,就有人搞事,真是烦死了。
但职责所在,拿钱就得干活,许平安也只能在心里想想,嘴里却说道:“随本官进来,将事情原委说说清楚。”
“是!”
两人牵着一匹马,上了公堂,朱元璋则混迹在百姓中,同百姓一同观看许平安断案。
徐平安头顶乌纱帽,坐上公堂的位置,打量起了堂下跪着的两人。
只见两人长得倒是白净,穿的倒是绸布长衫,看来都是有钱人家的儒生。
又看了看那匹马,油光发亮,体态健硕,养的倒是不错。
他惊堂木一拍,问道:“堂下何人?有何冤屈?”
闻言,两人开始脸红脖子粗的互喷起来。
“大人,这厮想要强占我的马!”马三保张口便说。
王魏当即反驳道:“你胡说,明明是你想强占我的马!”
马三保开口怒骂道:“枉你饱读诗书,竟然连同乡的马都要强占,真是卑鄙无耻下流,你这辈子都中不了状元!!”
王魏不甘示弱:“哼,枉我当你是知己,没想到你竟是这等人。一匹马我何曾在乎,只是不想白白便宜你这等小人!”
“肃静,肃静!”许平安一拍惊堂木,示意两人住嘴:“是非分明,本官自有裁断!”
他随手指着马三保问道:“本官问,你来答。”
马三保连声应到:“是!”
许平安照例问道:“本官问你,姓甚名谁,籍贯何处,因什么事发生争执?”
马三保满脸的愤怒道。
“回大人,草民马三保,籍贯鸡鸣县,来南陵拜访亲戚,途遇同乡,想着路途遥远,途中孤单,便结伴同行。
谁曾想,眼看着即将到金陵,他却心生不轨,想要强占我的马!”
门外看戏的百姓指指点点的议论了起来。
“真是厚颜无耻,连同乡也坑!”
“看他穿着人模狗样,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人。”
“这两人看起来也不像是缺钱的人,怎么会因为一匹马争执起来?”
“···”
“嗯~”许平安点了点头,路遇同乡,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想强占自己的马,原来是老乡坑老乡的戏码。
他示意王魏说道:“该换你了,你姓甚名谁,籍贯何处,因何发生争执?”
王魏同样满脸的愤怒道。
“启禀大人,草民王魏,籍贯鸡鸣山,本想着来去金陵拜访老师,途中遇上了这位同乡,见他走路辛苦,便想着同行也有个伴。
谁曾想,想要贪图草民的马。”
“你胡说~”马三保当即反驳。
许平安惊堂木一拍,眼神制止道:“闭嘴,本大人没问你,你不许开口说话。”
马三保只得闭嘴,恶狠狠的盯着王魏。
说着,他转头看向王魏,示意道:“你继续说完。”
“是。”王魏继续说道:“草民家中还算有两个余钱,本来一匹马的事,草民根本不放在心上。
但草民还需骑马回乡,况且草民即便是钱多,也不想白白便宜了这等人,还请大人明鉴!”
门外看戏的百姓指指点点的议论了起来。
“两人结伴同行,一人贪图另一人的马,那一定有人在说谎,就是不知道谁在扯谎?”
“我看一定是刚才那个人在说谎。”
“我看不一定,有些人就喜欢装富。”
“看大人如何裁断吧!”
“···”
两人的说辞几乎差不多,都觉得是对方想坑自己的马,但很明显马主人只有一人。
许平安看了看两人,都是满脸愤怒,相互指责,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样子。
按照寻常的办法,可以找回到两人的乡里,问清楚缘由,这么一来就能知道谁对谁错。
许平安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番,灵机一动问道:“问着马三保,鸡鸣县距离此地由多远?”
“启禀大人,鸡鸣县距离此地有一百里。”
一百里这么远?骑马最少要两天的路程,走路要走上好几天。
真是麻烦,看来这个办法行不通。
这么说来,想要短时间内知道谁在说谎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忽然,许平安灵机一动,想到了什么,打量了两人一眼,命令道:“你们二人,将鞋子脱下来。”
“将鞋子脱下?”
在场所有的人都愣了一下,随即议论了起来。
“这是什么判案的方法?”
“是啊,怎么还要脱鞋?”
平常百姓不明白,但但唯独朱元璋却微微点头,心道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大人?”马三保和王魏目光对视一眼,强忍着想要回头询问朱元璋。
“还不脱下来?”许平安眉头微皱。
“是,是!”两人对视一眼,只得照做。
很快,两双臭烘烘的鞋子放在了案上,许平安强忍着臭意,仔细的查看着鞋底。
已知:两人结伴同行,路程一百里,一人走路一人骑马。
可以推断:由于走路的速度会比骑马的更慢。
所以可以推断是走路的人先出的门,骑马的后出的门。
经过一段时间后,骑马的人追上了走路的,最后两人结伴同行。
走路的人的鞋底必定比骑马的人的鞋底磨损的更严重,同时骑马的人的鞋底会有马镫印。
结论:鞋底磨损更严重的是走路的,是说谎的人,而鞋底有马镫印的是马主人。
套用简单的逻辑可以推断出马主人是谁。
但现实却截然不同。
案板上的两双鞋都很新,并且磨损的都差不多,而且还都没有马镫印。
这让许平安感到不解,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试试反推证明!
已知:两人鞋底磨损差不多,很新,没有马镫印。
可以推断,两人之中没有骑马的人!
怎么会这样?
难道两人都在说谎?
他们为什么说谎呢?
马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许平安苦思冥想起来,不管了先诈他一诈。
许平安眼神一冷,惊堂木一拍吓唬道:“本官已经知道了结果,你们还不从实招来?”
“大人冤枉,草民怎敢欺瞒大人!”
“冤枉啊!大人···草民所言句句属实!”
两人自然是不肯承认,当场叫冤。
“哼!”许平安面色一冷,说道:“据你们二人言,鸡鸣县有一百里,途中结伴去往金陵,所言可是属实!”
两人不约而同的说道:“启禀大人,草民所言属实!”
“还敢在这欺瞒本大人,真是不知悔改!本大人让你们心服口服!”
说着,许平安将两双鞋扔在了他们面前道:“看看这两双鞋,有何区别!”
马三保和王魏对视一眼,心里皆是咯噔一声,知道露馅了,但朱元璋也没出来,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演道。
“草民愚昧,看不出其中蹊跷···”
许平安摇了摇头解释道。
“你们二人皆是从鸡鸣县前往金陵,一人骑马,一人走路在途中相遇。
若是按常理推断,定是那走路的人由于先走些许时日,骑马的人后出发追上了走路的人。
如此一来便能得知走路的人脚踏实地,鞋底磨损要更盛于那骑马的人。
同时骑马的人鞋踩着马镫,时间长久必定会在鞋子上留下马蹬印。
可是你们二人,脚下分明是双新鞋,磨损相同,且谁也没有马镫印!
如此便可推断,你们二人都不曾骑马,既然不曾骑马,你们怎么能追上另一人?
还不如实交代,你们二人为何公堂说谎,这马又从何而来?”
两人暗暗叫苦。
两人都是太监,也就在宫里伺候一下皇上,这能走多少路?
而且皇帝微服私访两人只有牵马的份,哪里有骑马的资格。
两人知道已经被拆穿,但是朱元璋没有出现,也只能继续咬紧牙关。
“大人冤枉,大人冤枉,这马真的是草民的。”
而另一边,围观的百姓议论恍然大悟。
“我说大人怎么会查看鞋底,原来是走路走的远了会磨损鞋底,骑马马镫会留下印记。”
“大人真是才思敏捷···”
“可是,若不是他们的,那会是谁的,马主人是谁呢?”
“大人真是聪明···”
“···”
“还不交代?”
许平安摇了摇头,面无表情的说道。
“哼,你们以为咬紧牙关不承认,本官就那你们无可奈何了?
你们可知道有一句话叫做老马识途?”
“老马识途?”两人面露苦色,他们哪能不知道这个事呢?
“虽然本大人不知道你们从哪里偷来的马。
但本大人见这马毛油光发亮,健硕强壮,马主人定是精心驯养。
本大人若是饿它两顿,在松开他的缰绳,它定会飞奔会原主人家。
到那时本大人派人在身后跟着,定能找到这马主人。
还要本大人继续说下去么!?”
许平安面色一板,惊堂木一拍:“还不从实招来!!”
两人交换过眼神,对视一眼,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眼下这怎么办?
正在此时,朱元璋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满脸的欣赏之色。
“素闻大人才思敏捷,智慧超群,今日一见真是名副其实。”
许平安眉头紧蹙,打量起了朱元璋,只见他身穿一声布衣,但身躯挺拔,言语间气度不凡,质问道。
“你是何人?为何胆敢擅闯公堂?”
朱元璋一愣,笑道:“咱便是这马主人!”
他身后的百姓则议论纷纷起来。
“哎?这人不是刚才在这看戏的人?”
“这人该不会是冒领吧?”
“不会吧”
“···”
“哦?”许平安眉头一挑,又蹦出来了一个马主人,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当即发问道:“你说你是马主人,你可有凭证?”
“大人还请将马绳给我!”朱元璋呵呵一笑,走上公堂。
许平安想了想,这倒是个好办法,如果他不是马主人,马一定会反抗。
“准了!”
众目睽睽下,朱元璋牵着马,一脚踩在马镫,一个跨步翻身,稳稳的落在了马背上。
“这可能证明咱是马主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