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时辰到了?”
诺克加尔不禁笑出了声。
自他醒来之后,那如同熔岩所造的巨大陀螺一般的身体便开始缓慢旋转。从他身上延伸出来的繁复的暗红色纹路也跟着开始一同旋转,在虚空中拉出一片暗红色的纤薄光幕。
而那又熔岩和宝石组成的头颅却如同一个装饰品一般悬浮在半空中,死死的盯着罗兰。
——或者说,盯着罗兰身后的长眠导师。
“你说,我的时辰到了?”
伴随着炎魔的嘲讽,周围的空间开始剧烈的燃烧,一圈金红色的火焰以他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轰然扩散。
地面就像是泼上了油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融化,变成了金红色的岩浆。空气也开始变得焦黄干枯,如同被高温烤焦的塑料一般卷曲起皱,有透明粘稠的油从半空中滴下来。
那是被焚烧的大气留下的残骸。
那是世界的尸骸所烧炼出的膏脂。
“别开玩笑了!”
诺克加尔高声咆哮,那温和而低沉的声音渐渐变得高亢,如同雷鸣般隆隆作响:“我是诺克加尔——”
“——我是不朽的!”
在诺克加尔的咆哮声中,可怕的灼热气息卷起了金红色的龙卷,将大地煮沸、将天空烧出空洞。
在堕入黄昏后的诺克加尔面前,法恩斯的一切无不可焚。
环绕在他身边的暗红色的线条扬起,百万倍太阳的热力让周围的空间变得卷曲,深渊里再不存在任何的岩石,一切都在瞬间被被引燃,甚至就连那些恶魔的残骸也被引燃,在暗红色的火海中,这些幽绿色的火焰无比显眼。
在狂怒的诺克加尔面前,深渊顷刻间便被拖入了纯粹的狂躁的末日。
甚至就连光线都被他的大火焚烧,他的身边陷入了纯粹的黑暗。覆盖了整个深渊的火焰的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变得更加深沉,不再散发金色的耀目光芒,而是如同负能量构成的火焰一般颜色变得越发暗沉。
在这些火焰的燃烧下,光线被煮沸,空间被揉皱,前后左右的概念开始混乱,一些细微的裂口开始在空中浮现出来,如同被刮伤的人体一般,昏黄色的浓稠液体从外面缓缓渗进来。
——毫无疑问,这个世界正在崩坏。
如果从外界看过来的话,就会看到在盖亚之壁上有一个小块异常的鼓胀起来,并很快出现了纤薄的裂纹。那暗红色的热度甚至不仅仅将这个小块填满,还扩散了出去,在盖亚之壁上晕开淡淡的暗红色光晕。
别说是生命了。就是任何坚固的材料在这大火面前也都会化为虚无。
然而,罗兰和艾露卡多并没有被这可怕的热度活活焚死。
在他们脚下,漆黑的冥土依旧存在。那些火焰在逼近他们的时候就会化为虚无,甚至就连异常等级的热量都会被无形的凛风推出去。
在冥土的保护之下,现在罗兰和艾露卡多不仅仅是没有被焚死,甚至就连一丝异常的热度都没有感受到。
就在这时,在罗兰他们身后,长眠导师缓缓举起了手。
“火与大风应在此止步停歇,”导师轻声喃喃道,“因为这里是长眠之所——”
“——因为这里是永恒安息之地!”
长眠导师话音刚落,黑色的冰晶便如同疯狂了一般在地上凭空增长,没入翻涌的岩浆中、刺入到空气中,向着周围扩散。
那是比诺克加尔迅捷得多的速度。
在眨眼间,那疯狂延伸的黑色霜土便已然抵达了罗兰视野的尽头。而且它们还在继续扩展,并且自行隆起,形成神殿和祭坛、以及密密麻麻的通天彻地的黑色冰柱。
那气势,仿佛在强调,不将整个深渊冻结誓不罢休。
在被长眠导师覆盖的冥土之上,世界的法则直接被改写。
并非是温度如何增加、气压如何降低之类的小儿科,而是更加直接干脆的,将世界的一切数据全部改写为了冥土所固有的指标。
无论是熔岩的风暴还是那极暗的火焰都被导师一瞬间扑灭。
连一个呼吸的时间都不到,诺克加尔的主场优势就被瞬间逆转。他身上现在不断有黑色的冰霜凝结,光是让那些暗红色的线搅碎这些冰就已经让他竭尽全力。
而且,他如同被禁言了一般,再说不出任何话语。
甚至就连罗兰也无法发出任何动静,就连脚步声也被一并抹除,周围呼啸着的寒风却如同有灵性一般非常完美的避过了罗兰,没有让罗兰收到任何伤害。
在一片死寂的深渊中,唯有导师那冰冷淡漠的声音缓缓响起。
“这片大地将会死去。因它犯下大律,对我的代行者表露敌意。”
那黑色的、凡人不可直视的虚无轮廓漂浮在空中,以极为平淡的声音念道:“这世界的大气和火焰都有大祸了。我曾跟你们说过,要如同敬畏我一般敬畏罗兰——若是你们淡漠罗兰,便是等于淡漠我;若是你们试图伤害罗兰,便等同谋害我。我且要在此杀死你们,并在三日后将你们复活。”
长眠导师话音落下,深渊的法则便崩溃了。
空气一瞬间被抽干,诺克加尔如遭雷击,直接僵在了原地。他身上的暗红色线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暗,他身上金红色的熔岩没有冷却,而是直接以缓慢的速度变成了灰白色,渐渐尘化,从他身上脱落下来。
这位旧时代的强者,炙阳之父诺克加尔竟是没有一丝一毫任何反抗的余地。甚至从效果上就像是被人顺带着杀死一样,显得无比滑稽。
一片片的,他的身体变成灰烬,然后飘落下来。灰白色的灰烬如同雪崩一般从他比天更高的身躯上落下。
“现在看来,的确是我傲慢了。”
一个出奇温和的声音在罗兰等人心里响起:“我见识到了圣者的力量,才意识到了黄昏的强大。可笑我竟试图以超凡意志抗衡黄昏,夺去黄昏的力量对抗黄昏……若是能重来一次的话,我大约会像兄弟姐妹们一样在被污染前自绝身亡吧。”
“这世界没有重来的机会。无论理由如何,你仍要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诺克加尔。”
导师冰冷平淡、如同睡前的低语一般的声音在虚空中响起:“万物皆亡……我曾向父神奥姆发誓,我在这世界一天,便无人可得不朽。”
在时间仿佛都被冻结,万事万物陷入完全的死寂的纯黑世界里,长眠导师那意外的存在感极为强烈的黑色虚影出现在了诺克加尔身前,伸出右手按在了诺克加尔唯一没有化为灰烬剥落的额头上。
因为那才是诺克加尔真正的本体,它既不是火焰也不是岩石,自然不会被导师的律言所杀。
“奈若拉……我能这么叫你吧。”
诺克加尔那温和阳光的声音从心底响起,他似乎对自己的死亡毫无抗拒。
不如说,他早在百年之前被希格斯污染的时候就已经死了。现在苟活的不过是一个拥有炙阳之父的记忆、流淌着黄昏之血的残骸而已。
“我多嘴一句,无论装的多像,你也只是‘安息’,可没有‘大限’的奈落那么冷酷。如果是女孩子的话,你不妨多笑笑,把事情都甩给你身后那个小伙就好了,他看上去像是个靠谱的男人。”
炙阳之父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希望能做个好梦。最好再也不要醒来了。”
“……安息吧,诺加尔斯。”
长眠导师微微顿了顿,犹豫一会之后,再次轻声开口。
“永别了,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