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格斯和维嘉匆匆离开之后,站在门后的艾伦沉默着,不发一言。
“呜啊?艾伦叔叔,怎么了吗?”
在他身后,穿着一身蓬松白色纱衣的少女疑惑的探出头来:“不去找维嘉爷爷了吗?”
“我突然想到些事情。”
艾伦回过头来,直视着莉莉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现在我要出去一趟。你乖乖在家等我或者你爸爸回来。如果不知道该干啥就去把我书房里那本《诫命》看完。”
“呜……好吧……”
闻言,莉莉发出了可爱的悲鸣声,摇晃了一下身体,无力的将手臂垂下:“人家明明还想去找维嘉爷爷玩的……”
“等我回来就带你去。”艾伦略微犹豫了一下,严肃的开口应道。
“哎?说好了哦!”
莉莉的眼睛顿时就亮了。
见状,艾伦的嘴角下意识的微微一扬,但他还不等笑容彻底露出便神色一敛,点了点头:“自然。说到做到,这是克图格雅家人的传统。”
“那,我等你回来。”
莉莉低下头想了想,仰起头来看着艾伦,认真的答道。
在那一瞬间,艾伦眼前似乎出现了幻觉,亡妻的身影在那一瞬间似乎和莉莉重合,冲着他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莉……”
艾伦的话戛然而止。他的眼神剧烈抖震了一下,如同窒息的鱼一样张大嘴巴,喉咙深处缓慢滚动着,发出微不可闻的悲鸣。
“恩?”莉莉歪了歪头,一脸疑惑。
“……不,没事。”
艾伦顿了顿,以沙哑的声音回了半句,然后便如逃命一般猛地打开门,匆匆离开了子爵府,绕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里,然后珍之又重的从兜里掏出了一块黑色的水晶板,用有些生硬的动作在上面画了一个复杂的符号。
稍微等了一会,黑色透明的水晶板骤然亮起。莱瑞亚侯爵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艾伦吗?有什么消息吗?”
“一切都在您的计划中。”
“那么,他们去找的那个人是谁?”
“是奥克利福子爵。”
“奥克利福子爵吗……”
莱瑞亚侯爵沉默了一小会,轻笑出声:“果然是他。”
“那么,要联系警备队直接抓捕他吗?”
艾伦轻声问道,眼中毫无感情:“我担心他的话会影响哥哥对您的判断。”
“无妨,艾伦,”侯爵直接开口否决了他的提议,“安格斯他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聪明。只要他和奥克利福子爵稍微谈一谈,他就会明白这个人有问题。”
“……已经这么明显了吗?”
听到这里,反倒是艾伦露出了讶异的神色:“那为什么您不早点将他逮捕?”
“很简单。”
稍微顿了顿,莱瑞亚侯爵便轻描淡写的答道:“因为奥克利福子爵,是罗伯特皇子的人……而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罗伯特皇子就将会成为下一届的缇坦皇帝。”
“但您既然这么说了,那想必就有了意外了?”
“这是理所当然的!”
侯爵大人不禁大笑出声:“一个发誓自己永不信仰任何神明、永不接受任何神明的悦纳的皇帝?别开玩笑了,在如今的世代,罗伯特永远不可能成为缇坦的皇帝!”
听到这里,艾伦便恍然大悟。
永不信仰任何神明,这无疑是罗伯特曾经的一大优势。
——没错,你没看错,这是优势。而且还是相当巨大的优势。
缇坦身为众神之国,无数神殿林立,几乎任何一个国民都拥有自己的信仰。而有了信仰就有了偏向,傲慢和偏见也因此而生。
毫无疑问,信仰对于凡人来说并不会产生什么副作用。可一个总是偏颇的看待问题的皇帝,绝不可能得到所有人的支持。而一个没有任何信仰的国王,至少可以保证公正。他不会偏向任何人,反而会让人们更容易接受他的决策,而不会考虑他的个人立场。
哪怕是老国王,他也信仰统治与酷刑之神。在人们对他进行任何评判的时候,都会考虑到他的信仰,然后将自己的评价进行微妙的调整。而在统治与酷刑之神收到批判的时候,他也不得不挺身而出,维护自己的信仰。
而罗伯特他没有信仰,就代表他不会得到来自神殿的支持。但同样的,他也不会得到来自敌对神殿的阻拦。
那些眼见王位无望的神明,就只能让罗伯特成为皇帝。毕竟罗伯特在这里的立场是公正的一方,让他成为皇帝总比让其他神明支持的皇子成为缇坦的统治者要好。
前者是不亏不赚,而后者是亏掉老本,究竟改如何选择一眼便知。
但是,到了现在,所有的伪神都失去权柄,唯一的信仰变成圣罗兰的现在,曾经发誓绝不将信仰托付给他人的罗伯特反而处于了非常尴尬的境地。
——可即使如此,他也是皇子。皇族的权威不容置疑。
不过就在所有人都准备将罗伯特的存在淡化的现在,他却还在积极的刷着存在感。这种错位感令人不安。
就仿佛他有绝对充足的信心可以在最后夺得皇帝的位子一样。
……但是,怎么可能?
不光是别人不明白为什么,就连艾伦他自己也不清楚。
不过他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在罗伯特也掺和进来之后,这件事便开始渐渐的变得复杂了。
奥克利福子爵究竟是不是那个灰烬使者?他和罗伯特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莱瑞亚侯爵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他们究竟想要干什么?他们想要得到什么?
这一切,随着双方的纠缠越发深入,局面也开始变得愈发的混乱。
想到这里,艾伦暗暗叹了口气,又随便说了两句就挂断了通信。
他能做的已经都做了,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安静等待最终的结果。在那之后,艾伦反而感到一阵莫名的轻松。
想起莉莉,艾伦不禁便挂起一丝温柔的微笑,回家的脚步又紧凑了几分。
也正是因为他略微着急,所以并没有注意到和自己擦肩而过的黑袍人,和他兜帽之下那露出的些许银白色的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