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好像没有感觉到,还在东张西望。
“当啷。”
刀光在谢玉背后被拦下,是谢二。
统领愣了下,这个护卫不是一直护卫在后面的吗?怎么在这里?
而后也不容统领再想什么,谢二和统领打在一起。
守在城楼上正在谢玉近前的兵士茫然自家统领为何要对观察使大人动手,但心惊之余也都知道要护卫在谢玉身侧,只是往前冲的几步,就看到那位谢大人不知道从哪里拿到一支弓箭,抬臂射去。
“噗”弓箭入肉。
统领应声倒地。
城楼上的兵士们哗然一惊。
“意图谋害朝中大员,诛!”谢玉冷声,“传令下去,胁从不究,首恶必除。”
“是!”
谢玉身边的亲兵应诺。
随后高呼从城楼上传下。
“胁从不究,首恶必除。”
城下的刀剑喧哗惊呼声都仿佛随之一静。
城楼上更是安静如斯。
即便是有和统领勾结在一起的兵士统领,在听到谢玉的话之后也不敢动了。
若是他们有大背景大能耐,还能在上元节守城?
还是老实点儿,别把命弄丢了。
“拿下王司马,姜县令,刘通史……”城楼上谢玉继续点出了六名官员的官职名字,“……者,连升三级,赏银百两。”
城楼下原本只是护着百姓的兵士们忍不住往街头巷尾的某些暗处冲过去。
城楼上的兵士若不是要保护谢大人也想冲下去了。
钱帛动人心,更不要说官了。
局势一下子稳下来。
“把谢小姐带上来。”谢玉吩咐。
谢晨的蓝框在灯火下也很显眼。
同是谢氏子弟,如上元节这样的日子出现在这里,其缘由谢玉不去想,也不能叫谢晨在江州出事。
谢玉在城楼上高呼赏银百两时,先前冲向城楼的黑衣人要么逃,要么身死。
显然知道城楼上的内应没能功成。
不多时,谢晨被护卫着带了上来。
谢晨不是没有听说过并州阳门关的战事,也不是不知道东阳城并州兵士们的誓死杀敌,可那些距离她这样的闺中小姐还是远的很,即便她也会一些功夫,也不过是练的身体强一些,灵敏一些。
原本谢晨来这里看望谢大人,顺便欣赏上元节的花灯,哪里想到竟会发生这种事情,刚才在街上谢晨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人的刀剑在眼前晃过,眼睁睁的看着无辜的百姓被刀剑杀伤,几度险些晕倒,现在看到谢玉,谢晨的眼里泪水直流。
“大人……”
“好了,不怕,我在这里。”
谢玉抓住谢晨的手,轻声安慰。
虽只是双手交握,于谢晨也仿若有了力气,只是还不等谢晨再说话,江州城上空突然响哨起。
谢晨愣了愣。
谢玉神色骤变。
只有军中突动才会有响哨声,所以这是江州的军营动了。
而她没有下令。
他们想做什么!
谢玉转身看向城楼之外。
城楼上的兵士们也连忙的面朝江州城外。
江州城外,远远的听到马蹄声动。
“关城门,关城门!”城楼上的兵士大呼。
城门发出厚重的“咯吱”声,和城外马蹄的靠近声相合,呼吸都不由自主的屏息。
若是被骑兵攻进城,城内就完了。
城楼上谢玉的脸色也越来越沉。
“咣当。”
城门终于在马蹄声临近护城河的时候关上,城内终能免受涂炭。
城楼上的兵士们高呼,庆幸。
谢玉的脸色更沉。
大炎有律,但有城中突起兵乱,城中的最高官员论罪当杀,若镇压兵乱,罪责可免。
所以他们这是破釜沉舟的要置她于死地。
火把下,城门下面的人面容清晰。
正是守卫在江州城外的兵营中人。
“你们这是要造反?”谢玉在城楼上高呼。
“大人本是江州谢氏家主,弱冠之年便为朝中二品大员,江州上下俱都奉大人为尊,却不料大人回返江州不过半月便杀灭数位家户安宁,虽无人头落地,但已教江州上下人心惶惶,下官不才,入不得大人的眼,可人为鱼肉我为刀俎,容不得下官等混沌过日,今夜下官等人便想借大人头颅一用。”
城楼下的武将高呼,字句清晰的根本就不是自己想的,而是有人蓄意教授。
谢玉身后的谢晨抓住谢玉的衣袍,吓得颤抖。
谢玉让人把谢晨带到了相对安全的角落,谢玉立在了城楼之上,一抬手。
身后谢二奉上一个在众人看来古怪的东西。
前面只是个小口,后面像是扩大的东西。
这是谢玉做出来的扩音器。
谢玉拿在手中,道:“本官为民之福祉,回返江州之后但有所抓所捕之辈,皆都是罪证确凿,只有心虚胆怯之人才会心生违国法之事,尔等是我大炎兵士,吃我大炎国朝的俸禄饷银,和那些官僚氏族并无关系,本官早有言胁从不究,首恶必死,若有除去首恶者,官升三级,赏银百两。”
扩音器出来的声音震耳,城楼外的兵士们听的清清楚楚,城楼内贴近城楼的百姓也听得到。
众,哗然。
城楼内有慌乱,可隔着城墙,城门还关上了,何况城楼上观察使大人还在,胆子大的还能立得住。
城楼外的兵士们哗然。
为首的统领面色大变,瞬间身后四周跟着的亲兵看着他的目光在他的意识里都好像带着垂涎贪婪。
“姓谢的,今夜你必死!”
统领拔出腰刀,冲着城楼上的谢玉高呼。
谢玉冷笑,手袖一摆,再定睛发现谢玉的手上多了一根竹哨。
谢玉把竹哨往城楼上点起的火把上一撩,火星乍起,竹哨忽的发出尖锐之声,同时头顶上烟花四绽。
寻常百姓不会多想,但兵士们都心有所动,这是信号。
而就像是应着那一声哨响烟花,远处里突然再起马蹄声。
“怎么回事?”
“……”
城楼下的兵士慌了,为首的统领更是脸色大变面色狰狞,指着城墙上的谢玉高喊:“射,射杀了这个贪官!”
下面的兵士们弓箭射起。
城楼上的兵士连忙的拿起弓箭还击。
城楼上的兵士哪里想到外头的兵士真的会动手,虽然城楼上往下射要容易的多,可一时间竟也没能应对自如。
飞箭从城楼下射上来,大都冲着谢玉所在射过去。
“大人,小心。”
谢晨冲着谢玉扑过去。
谢玉身边的亲卫如谢二吕二跟随谢玉多次出生入死,都知道如何抵挡飞来的羽箭,厚重的盾牌举起来严丝合缝,一支箭也飞不过来,可谁也没想到谢晨会突然冲过来。
谢晨是谢氏女,更还和自家家主有过议亲之仪,谢二迟了一步,一支箭好巧不好的穿过了盾牌飞射了进来。
谢玉也没想到谢晨会突然冲过来,下意识的伸手揽过谢晨,而就在这个时候,眼角所落一支箭正射过来。
谢玉另一只手空着,没有可抵挡之物,这边若是松手,谢晨必定首当其冲。
谢玉来不及思衬,揽过谢晨以身挡箭。
箭矢入肉。
谢玉闷哼了声。
被谢玉困在怀里的谢晨一愣,抬头看到谢玉惨白的脸,意识到谢玉为了救她受了伤。
“大人,大人!”
“大人,有没有事,大人,不要吓晨儿。”
“……”
女子的呜咽哭声刚起,谢玉伸手压住谢晨的嘴,目光深深的盯着谢晨:“本官无事。”
谢晨更咽着,死死的咬着嘴巴。
她看到谢玉捂住她的嘴的胳膊上插着一支箭。
谢大人是真的受了伤,但谢大人说没事,就必须没事。
见到谢晨懂事,谢玉扯着嘴角笑了笑,再次站直了身形。
胳膊上的那支箭很疼。
多亏她早就穿上了软甲,不然这支箭必可入骨。
这样的疼痛,她还能忍得住。
因为她要亲眼看着城楼下的那群人被收拾,还要亲眼看着那个人出现。
黑夜中是无边的惊惧,近乎整齐的马蹄声就让城下的江州城兵士惊惧胆寒。
而在谢玉的眼里,看到的更多的是一片片清晰的白框如同雪花转眼冲入视线。
面对经历了连续厮杀的兵士,江州城兵士根本不堪一击。
很快,城门打开。
谢玉强忍着疼痛,立在最靠近城门的城墙阶梯之上。
一行人快步的冲上台阶,为首的那人头顶上金灿灿的惹动眼帘,一身盔甲粼粼,正就是谢玉这一整晚,亦或者这些时日最想要见的人。
真好,来的正是时候。
谢玉扬起唇,行礼:“臣见过豫章王!”
姜晟脸上却没有重见的喜悦,一个健步冲上来,抓住谢玉没有受伤的那只手,眼角泛红的冷声。
“你们都是瞎的吗?没看到你家大人受伤!”
“来人,医者呢!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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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似十几息,又好像眼前缭乱过后的转眼,谢玉坐在了城楼上唯一被清理出来的城门楼子里,医者在谢玉身前给谢玉包扎伤口,姜晟守在旁边,脸色阴沉的几乎能滴下雨来。
屋子里再也没有旁人,护卫亲兵都在外面守着。
医者是姜晟身边的御医,御医的面颊上隐隐冒着虚汗。
谢大人的伤并不重,仔细算起来不过是皮外伤。
休息几日,几服药就能痊愈。
只是此刻他觉得他要死了。
豫章王盯着他的目光像是能吃人。
好在御医常年侍奉照顾贵人,绝非一般,还是状似镇定的收拾了首尾,躬身告退。
一直到关上门,豫章王都没说什么。
最后合上门,御医默默的松了口气,并擦去面颊上的汗湿。
左右的亲卫见状,悄悄的往门口之外挪了几步。
更不敢靠近。
再远处,谢晨看到御医出来,连忙的迎上去。
“谢大人怎么样?”
“小姐放心,大人无事。”御医道。
谢晨放了心。
一直在旁的吕二上前:“小姐,请先回谢府吧,稍许时候大人也会回去的。”
“也好,烦劳了。”谢晨应声。
在谢晨走下城楼时,忍不住回头看向那边仍紧闭的房门,脑中闪过的是那位曾经在谢晨眼中并不入目,可偏偏此刻已经是天潢贵胄,近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当朝豫章王看到谢大人时,紧张恼怒的全无仪态。
豫章王很关心谢大人……
似乎那一刻在豫章王眼里,只有谢大人。
谢晨离开了。
城门楼子里的谢玉不知道,因为此刻姜晟盯着她的目光比刚才姜晟盯着御医的目光还要吃人。
“你答应过我,不会再以身犯险。”姜晟冷声。
这是姜晟和她在密信中定好了里应外合的计谋之后,姜晟对她的要求。
谢玉扯唇:“我已经……”她已经立在城楼上尽可能的避免危险了,按照她原来的性子,早就亲手射杀。
“你为谢氏女挡的箭。”姜晟目光寒凉。
谢玉轻咳:“她终究是女子。”
“你就不是了?”姜晟几乎是压在她的耳边吼。
谢玉心头软的厉害,身上的紫红色官袍,屋子里角落摆着的弓箭刀枪都寒冽刺骨,可偏心口那边热乎乎滚烫。
谢玉抬头,诚恳的看向面前的人:“我错了……”
字音未落,整个都被这个人含在了嘴里。
他的唇有些冰凉,有些颤抖,有些急切。
两手也几乎同时揽住她的腰身,并刻意的避过了她受伤的那只手。
谢玉能感觉到他的生气恼怒,更能感受到他的紧张。
谢玉柔顺的应下了他的渴求。
怀里人的柔顺像是冰凉寒意中滚烫的石炭,正暖暖的贴合了姜晟的心头,更不要说这些时日的想念。
姜晟一把抱起谢玉放到桌上,贴着格外的近的亲近。
今夜是上元节。
今夜正逢是他们新年过后的相见。
今夜,他的心疼、
今夜,他的心软。
今夜火光中彼此的身影就已经是独一无二。
今夜,长夜漫漫。
一直到天边东方升起鱼肚白,城门楼子的门没有开,里面的两人也没有出来。
谢氏姜氏的亲卫守在两侧。
城外的兵马早已经连半截的箭矢都看不到,城楼内的灯笼还挂着,早起的百姓已经在洒街泼水,城内兵士们也开始巡逻。
一切安静祥和的好像昨夜里什么都没有发生。
直到那扇紧闭的房门开启。
那两个决定了满城风雨的人从里面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