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不管这手谕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上面的确是汉王亲笔。
令谢玉到达阳门关即刻,阳门关内政所有交给谢玉全权负责。
若有通外敌者,杀。
若有怠慢军情者,杀。
若有不服上命者,杀。
三“杀”,是谢玉在并州王府和汉王定下之约,不过当时汉王说她平安把辎重粮草带入阳门关才会给她主事之责。
并州城往阳门关一路上有山匪流寇,汉王有此说倒也能理解明白,可遇到了飞戎厮罗,就让谢玉不得不多想几分,不过这封应该早就到了阳门关的手谕倒让她散去怀疑。
不管粮草辎重如何,只要她到了阳门关,阳门关的主事之责就是她的。
钱槐看到谢玉看完了手谕,也不在这边等着了,一招呼后面唯一穿着文官官袍的家伙。
“姓崔的,你来,听谢大人的。”
“咱就不管了,万一守不住,什么都白搭。”
钱槐就是打个过场的来了又走,走时瞪着眼睛看姜晟:“不走?”
“马上。”姜晟扯嘴角,
这个家伙就是在报复。
姜晟看向谢玉:“等晚上我再来看你。”
“好。”
谢玉点头。
姜晟快步上了城楼。
谢玉看着姜晟的身影,蓦然失神。
曾几何时的姜晟握着剑都发抖,现在的姜晟竟已经能上战场直面血肉横飞。
听说阳门关外十多万大军,再有大炎的八万军队,二十万兵马绞杀,不知道又是何等的残酷。
“下官崔凤,阳门关县令,谨遵大人吩咐。”
先前被钱槐扯过来的崔凤躬身行礼。
谢玉颔首:“把衙门今日急需要处理的公文准备出来,待我换了官袍,衙门议事。”
“是!”
崔凤看着谢玉离开的身影,目光不定。
崔凤身后的数名阳门关文官凑过去:“大人,那位谢大人怎么个意思?”
崔凤瞥他们:“你们看到那位穿着的是盔甲吧。”
“啊,那又如何?”有文官道,“听说路上遇到飞戎铁甲了。”
“身为运送主官,当震慑车伍。”
“……”
文官各有话说,崔凤呵呵:“你们没看这位盔甲上的血不比咱们阳门关兵士身上的血少吗?”
文官愣了愣,也都反应了过来。
这些时日阳门关战事不断,上至钱镇守,下到平常百姓们的身上都带着血,他们也就看惯了,竟是一时没注意到这位大人盔甲上的血是真多啊!
亲手杀人的文官,还不止杀了一个。
至少他们干不来。
这性情不会好说话。
“诸位,都好自为之吧!”崔凤摇着头,往衙门那边过去。
大人说先更衣再办事,那是大人要更衣,他们不需要,还不赶紧的赶过去听令?
“大人,这是原来姜氏一商贾在这边的住处,因战事突然,姜氏商贾退回并州城,这个院子就给了四公子,四公子叫人打扫了只等大人入住,大人且看可还有什么不适调换更改之处,请大人尽管吩咐。”
刘思躬身谄媚,很有些马否的样子。
谢玉简单环顾,城楼上杀声震天,这个院子里什么都听不到,雅致的紧,里面的布置和她在并州的院子并不相同,但也没有她厌恶之地。
“不错,辛苦你了。”谢玉道。
刘思受宠若惊:“大人说的哪里话,这都是下官该做的。”
“啊,下官随同四公子在阳门关多待了些时日,多少也知道一些事隐,若大人不弃,下官愿随侍左右,四公子也说让下官听大人安排。”
先说自己主动,最后才说四公子,听着就让人舒服。
不亏是日后和马否狼狈为奸的重臣。
“好。”谢玉应了,“本官更衣后就往衙门,你先去吧!”
“是。”
刘思一喜,连忙退去。
谢氏众人侍卫开始忙碌院中一切,院子里也早有仆役准备好了热水,谢玉准备沐浴更衣,就要进屋的时候谢玉问谢二:“嬷嬷什么时候到?”
“比咱们晚两日。”谢二道。
谢玉点头:“叫人去迎接。”
“是。”
谢二应诺,看谢玉进去了屋子,谢二嘴角弯了弯。
大多时候看自家大人沉静冷凝,面对刀光剑影也不眨眼,但有时候大人还像是没长大的样子,到了阳门关还要嬷嬷随身照顾。
谢玉在热水里长长的舒了口气。
这一路上辛苦没什么,就是过几日就该来小日子了,嬷嬷在身边,总能周到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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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门关县衙正中的官堂之中,大部分的阳门关官员尽数在场,县令崔凤在左下首的位置坐着,有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的文官想要问县令,崔凤闭目不语,众官员只能等着。
“都到了吗?”崔凤突然问。
“还有几人……”
崔凤冷嗤:“又不是刚入官场的青皮小子,竟是连新官上任三把火都不知道,愚蠢。”
其他官员不敢言语,只能继续等候,有的有心想要跟关系不错的家伙报信,可想到万一他刚走那位大人就来了岂不是连自己也完了?只能招呼了外头的仆从去叫人。
能来不能来的,看运气了。
终于,门外脚步声传来。
“刺史大人到。”
高呼声后,谢玉进来。
大红的官袍耀眼刺目,白皙俊美的面庞几乎晃花了在场一众官员的眼,清冷淡然的眸子又让一众官员们脖颈发紧。
崔凤也站起来,躬身行礼。
“见过大人。”
一众官员齐声高喝。
谢玉立在正中主位之上,环顾一周也能看出来有的官员没有到。
虽然只是一县,但知县,县丞,主簿,典吏,还有下面各个无品的官员总也有十几个之多。
谢玉没有问,直奔正题。
“本官蒙朝廷之命,为阳门关主事之官,自当尽心竭力,若无战事,本官自当把阳门关内事务一一梳笼清楚,无一错漏,但逢战事,本官只能从简从速,还请诸位见谅。”谢玉道。
“下官等谨遵大人吩咐。”崔凤等人齐声高喝。
“如此,那本官也就不客气了。”遂谢玉问,“如今城中百姓可用粮草多少?辎重弓箭各有多少?伤者多少?重伤者多少?医者多少?药材多少?百姓多少?妇孺多少?”
一连串的问题出来,众官员连崔凤的脑门都在冒汗。
知道粮草辎重不成问题,可谁他娘的知道百姓妇孺有多少?
可好像这位刺史大人就知道,听说自从城外流民出现之后,刺史大人就登记了名册实录,男女老幼多少人都记得清清楚楚。
好在各业都有专门官员官吏处理,有的官员能报上谢玉所问,有的官员只能回答不知,也有的官员随口瞎编。
战事紧要,这位刺史大人还能下去挨个查询不成?
谢玉神色淡淡,只出声:“记下来。”
“是。”
一道声音从一侧的屏风处冒出来。
崔凤等人这才发现屏风后面的刘恩,刘恩正手执墨笔记录,看到众人的视线露齿一笑。
嘶——
先前说了瞎话的官员忍不住擦汗。
刘恩一直跟在四公子身边,崔凤等人都认得。
所以莫不是其实是四公子想要知道?
正忐忑间,上官云进了来。
“大人,所有辎重粮草尽数入库。”上官云禀告。
“好。”
谢玉颔首,这才环顾四周一一看过在场的一众官员。
在场一众官员包括崔凤都觉得头顶上压力袭来。
“本官刚进来时,阳门关官员一十二位,现在一十三位,诸位很好,在此阳门关外逢大敌之时仍记得上下尊卑,本官甚慰,既本官受命领阳门关之责,便必当竭尽所能,今告知诸位,本官之命,若有通外敌者,杀。若有怠慢军情者,杀。若有不服上命者,杀。”
“是。”崔凤等官员脸色发白,躬身应诺。
从“上下尊卑”四个字就听出来了这位刺史大人不高兴,再后面三个“杀”字出,谁敢不应!
谢玉颔首:“从现在伊始,没有来的日后就不用来了。”
“崔县令,说一说哪些官职尚有空缺。”
谢玉直接免官,看意思还要直接任命。
崔凤心头一颤,抬头看向谢玉:“大人,这些时日飞戎敌军攻城日夜不停,我等虽不能上阵杀敌,可安抚百姓,调动军资,巡查街面,防敌探侵,也是日夜操劳,难以安眠,如今好不容易等到大人前来,为我等引领明途,我等五内皆喜,大人初到,不免有吏员不知大人性情,但绝非是有意冒犯大人,百姓辛苦,为民操劳之时,应是来不及赶回,还请大人恕罪!”
崔凤神色诚恳,字句肺腑。
其他一众官员也都跟着上前。
“大人,崔大人所言极是。”
“还请大人饶过这一回。”
“……”
随着最先跟着崔凤的七八个官员跪下去,剩余的几名官员也跟着跪下。
谢玉睇着他们,眼中幽深的看不清神色。
就在这时候外头有急急忙忙赶到门口被拦下的官吏,疾声大呼。
“大人,大人,下官等不知大人驾到,还请大人恕罪。”
“大人,我等实不是有意怠慢,而是百姓事务繁杂,忙碌不及,还请大人恕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