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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州州治,亳山郡。
城中临时充作帅府的郡衙大堂内灯火通明,人满为患。
上百位三品以上大将聚集在舆图左右,外面还排列着数千位四五品将校。
这场延续近两年时间的徽州大战,大宁与极东冰城两方都各自投入五六百万兵马,战线绵延六千七百里地,将整个徽州一分为二。
主战场却一直都在亳山郡,仅大宁一方就在此处驻军三百余万,在郡城北侧的广大平原,与冰城军对抗。彼此间犬牙交错,寸土必争,一日百战。
而此时亳山大军中,绝大多数千户以上的军官,全都汇集于此。
“——锦衣卫的人正在将极东冰城解散,问素衣自封的消息,在冰城军中大肆传播。这消息需要一定时间发酵,至明日辰时,对面必将军心动荡,人心惶惶!
这也是我们最佳的破敌时间,明日我们寅时造饭,卯时拔营,辰时出兵!按照方才太师制定的方略往东面勐攻!这一战,我军定要以排山倒海,摧枯拉朽之势,将冰城军压垮击溃!”
此时在大堂上首,太师独孤守正端着一盏茶,坐在太师椅上阖目养神。
在舆图旁手持长鞭,对诸将发号施令的是‘征东大将军’石宣。
他语声康慨激昂,似如洪钟:“诸位,一剑倾城问铢衣虽因陛下之谋算,不得不自封于玄冰之内。然而此女在自封之前,却将冰城千万大军,交托给了铁旗帮贼首楚希声!
这些兵马一旦退入幽州,或是退至沧浪河以南,仍将是我大宁的心腹大患,他们必将为祸四方,使我大宁生灵涂炭,兵连祸结,各地百姓不得生息。
是故这一战,我军必须最大程度的将之击溃!杀伤!灭绝!逼降!此战的要点是纠缠,敌军绝不会束手就擒,势必会全力阻截反击,甚至也可能在局部取胜。
然而他们军心已散,没有后援,粮道已绝,后方更有无数心向朝廷的义军蜂拥而起,截断他们的归路。即便一时占据优势,也绝无法持久。所以我等无需顾虑,只管向前勐攻,即便战败也无妨,只要缠住对手,敌军就必将陷入危亡之境!”
随着‘征东大将军’石宣的语声落下,大堂内的将校,都齐齐拱手,道了一声‘诺’字。
那震吼声与甲片轰鸣声交织在一起,仿佛雷霆炸鸣。
不过在这之后,堂内的绝大多数人又把目光看向了堂内上首的太师。
独孤守此时也睁开眼,放下了茶盏。
“石将军之言,也是我的意思。这次战机难得,我军必须最大程度的杀伤敌军,便于后续的平叛战事。”
他已通过有别于朝廷的渠道,得知了大半日前,极东冰城内部发生的一切。
独孤守没想到建元帝竟会给他这样一个惊喜。
他不觉得天子的手段卑鄙下作。
独孤守对建元帝视朝廷律法为无物,屡次败坏大宁内外法规,使皇家失信于百姓,失信于江湖人的各种举措深痛恶绝。
然而对敌人,独孤守同样无所不用其极。
独孤守也绝不肯放过这重创对面数百万冰城精兵的机会。
如果任由冰城将士落到楚希声的手中,那将是大宁朝廷,是整个天下的灾难。
大宁用当十大钱搜刮上来的国力,不能都浪费在战事上面。
这都是百姓的民脂民膏,岂能随意挥霍?
“诸位回营之后,需与麾下士卒宣讲清楚,此战——”
独孤守此时却语音一顿,眼神惊讶的看向了大门外:“秦沐歌?”
就在殿内众人闻言错愕不解之际,他们听到了一声轰鸣震响。
先是整片虚空震颤了刹那,脚下地面剧烈震颤,仿佛是遭遇地龙翻身。
一重重的符禁被激发,次第出现于郡衙周边,又层层叠叠的瓦解崩溃。
站在大门口附近的部分将校更是望见东南方向,忽然掀起了大片的烟尘。
瞬时间堂内几乎所有人都在向门口方向张望。
“这是怎么回事?”
“好像是有人轰打了城墙?”
“是什么人?好厉害,这城防法阵都已强化到这个地步,十位二品术师坐镇,居然一瞬间就崩了。”
“东南方,那边是宣化门!整个城门居然都塌掉了,不对,都碎掉了!这究竟是什么神仙人物?”
“一击打穿城防阵,如此威势,难不成是问铢衣?”
“不可能,问铢衣最擅长的是寒法。她若出手,顶多是将城墙外面冻住。”
“这似乎是北方那位的万神劫?”
也在此时,一个空灵清冷的女音,遥空传来:“独孤守,本人北域总管帐下大将楚芸芸,来此诚邀太师出城一战!”
整个大堂之内,又是一阵‘嗡’鸣震响,此地一应将校都变了颜色,有人不解,有人惊讶,有人兴奋。
“楚芸芸?那是谁?”
“蠢!那是秦沐歌!人家重归北地,自号镇北大将军,用的就是这个名字。”
“是那位霸武王?”
“天榜第一!横绝万古,碧眼军督楚芸芸。”
“这是孤身上门衅战?她好大的胆子!”
“这女人莫非是疯了,将我们亳山郡三百二十万大军视为无物?”
‘征东大将军’石宣不由流露出振奋之色,他转身朝着独孤守抱拳道:“太师!楚芸芸执掌北域五百万精锐边军,在我大宁黑榜通缉要犯中位列第三,在一剑倾城问铢衣自封之后,此女便是我大宁首要大敌。
如今楚芸芸竟敢如此托大,孤身至我亳山郡城,这是除去此女的绝佳良机。末将请即刻调动大军合围,通知锦衣卫与大内高手前来,与我等并力围杀,将她置于死地——”
“她修成了十七重神意触死刀,已凝练了神意刀心!”
太师独孤守这短短一句,就令石宣语声一噎,倒出了一口寒气。
独孤守指了指自己的眉心:“如今城内外二百里方圆,一百二十万人的敌意杀念,就在此间。”
堂内的一应人等闻言,面色都微微一白,四千余位将校,竟然都雅雀无声。
在数年之前,他们当中的许多人虽都听过血睚刀君的事迹,却都只当是神话传说,不肯尽信。
然而现在,楚希声以睚眦刀连破北方夜狼巨灵,独力压制五百万巨灵大军;更曾于望安城西面,击伤建元帝,他们不得不对这门无上刀诀保持敬畏。
独孤守则遥空望着门外,面上露出无比复杂的神色:“一身横推七万里,一枪可当百万师,今日她是欲以这一身,阻我大宁三百万雄师?不愧是霸武王!好得很!”
此女之意,不但是欲在此间与他大战一场,从而立威立势,振奋叛军士气,震慑沧州等地士绅!更欲借这一场大战,让亳山郡周边数百里内的朝廷军马,无法趁势追击。
独孤守的眸中不由现出一抹痛悔之意。
此等无双大将,本该是大宁的铁壁干城,国朝的擎天巨柱。
却被建元帝生生的逼反,使得这对夫妇,成为大宁最险恶的敌人。
独孤守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从先帝的众多子嗣中,挑选了此人。
早年的建元帝虽然野心勃勃,心狠手辣,却能勤于政务,虚心纳谏,选贤用能,仁爱百姓,信而有义,是一位直追太宗的明君。
让独孤守认定了这位深肖其祖,能够中兴大宁。
而如今的建元帝,是更加的野心勃勃,狠辣无情,且已失去了对规矩的敬畏,行事越来越不择手段,越来越肆无忌惮。
独孤守微微苦笑。
早知如此,他宁愿挑选建元帝的几个弟弟。他们虽然平庸,却是守成之主。
独孤守随即排开了这些杂乱思绪。
往事已矣,自己想这些毫无裨益。
独孤守大手在自己的扶手上重重一拍,整个人就穿梭数里,来到郡城东南面的宣化门前。
他背负着手,悬空而立,看着前方平行位置的那位黑甲少女。
独孤守昔日退隐之时,楚芸芸尚未崛起,所以从未与这位朝廷的安北大将军见过面。
不过他见过楚芸芸的画影图形,那是由宫廷最出色的画师描摹。
所以他第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与画师描摹的相貌一样,鹅蛋脸,柳叶眉,五官清丽绝美。
这相貌本该是一位风华绝代的柔弱女子,然而她眉眼中却透着一抹英锐之气,似如出鞘的绝世宝剑,锋芒凌厉到无以复加,让人不敢直视。
那一头黑瀑般的乌发则被红绳简简单单的挽在身后,气质无比的飒爽利落。
“秦沐歌!”
独孤守的眉头微微一皱。
他发现对面的黑甲少女,杀气竟是无比炽烈,那强大的战意,汇聚起了战场上的无边兵煞,竟化作了一根血气金柱,穿透了两万丈上空的一重云霄!
独孤守不由心生狐疑。
他怀疑自己与秦沐歌之间,莫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让这位霸武王含着无穷杀意前来。
问题是昔日秦铁军之死,他基本置身事外;秦沐歌的死,也与他毫无关联。
独孤守再次压下了心中的不解,语声平澹道:“阁下,此地人烟稠密,百姓无辜,交手不便,你我换一个无人的所在交手如何?届时我用不了战天七护,你用不了神意触死刀,公平一战!”
这其实是占了极大便宜。
他的战天七护,虽然能聚集麾下大军的气血意志,然而战天七护有着三十万人的上限,远不及神意触死刀,只要神意刀心撑得住,那么敌人越多,战力越强。
然而独孤守不担心对方不答应。
他了解楚芸芸的性情。
这是阳谋,欺之以方。
楚芸芸却提着逆神旗枪的尾端,遥指独孤守:“太师是欲欺我无知?徽州大战将近两年,乡野之民早就不堪重负,弃地而去。亳山郡内虽有百姓,却有城防法阵护持,性命无忧。”
她那碧蓝色的眸光,锐如刀枪:“我来此地,不单是为太师,也是为这三百万朝廷大军而来,怎可能弃此地而去?”
独孤守闻言不由一愣。
看来这位霸武王,不像是论武楼与锦衣卫分析的那样心慈手软,他们判断此女在对人族内部作战的时候,很可能有着昔年的襄公之仁。
约二十七万年前,天下诸侯割据的时代有位宋襄王,在敌阵之前说‘君子不伤害已经受伤的人,不捉拿头发花白的人,不在隘口处阻击敌人。也不会攻击没有摆好阵势的敌人’,结果大败亏损,仅以身免,由此成为天下笑柄。
独孤守不由微微凝眉。
他握紧了拳头,眸中现着一抹冷意:“或许如阁下所言,然而周围山野之间,仍有许多乡民留恋乡里,逗留不去——”
这次攻灭冰城主力大军的机会,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
今日绝不能被楚芸芸阻在这里!
否则这近六百万冰城大军退向幽州,重整了阵脚,那与先前的形势有什么区别?
朝廷最多只能恢复三州之地,一旦让北域整顿好这些冰城将士,恢复好了军心士气。
这些拿到手的东西,还得丢回去。
而这一次他的敌人,将是曾经的大宁军神,在北域战场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所向无敌的霸武王秦沐歌!
然而独孤守语声未落,他的眼前就出现了一道黑光。
篷!
这声音细不可闻,只在独孤守耳边响起。
独孤守却如闻炸雷,浑身上下都汗毛竖起。
楚芸芸的枪势毫无声息,然而独孤守的眼,却看到了那逆神枪上毁天灭地般的力量!
这说明此女对力量的控制,已经到了骇人惊闻的地步,简直登峰造极,无以复加!
独孤守虽然在说着话,却早就凝神戒备,当即出拳。
他修的正是‘不动离合大法’,动静有常,离合无序,与朱明月的武道同出一脉。
除此之外,独孤守还由动静离合之道中,衍生出了无比强大的‘镇天’天规,可镇压天地,镇伏一切。
随着‘冬’的一声剧烈而又沉闷的轰鸣,整片天地都为之晃了
为之晃了晃,两人之间爆出的冲击波与罡力,就像是光圈一样横扫四方,无数的烟尘被卷起,又被罡风气浪压迫着向四面排卷。
楚芸芸一出手,那长枪就如附近的沧浪河,汹涌澎湃,绵绵不绝,泥沙俱下,一泻千里!
她与太师独孤守交手,又与之前大战问铢衣时截然不同。
两人一个呼吸间,都能出手五千余次。
独孤守的动静之法,也能让人动作迟缓,由动至静,平息一切大小力量,一切正在动荡的事物,却无法限制楚芸芸。
那枪势锋芒毕露,穿刺苍穹,洞达九幽,碎灭天规!枪尖指处,无物不催,无物不灭!
楚芸芸的唇角噙着冷笑:“敌国之民非吾民!国师是要我怜惜大宁治下的这些百姓,却将冰城近六百万将士的安危置于不顾吗?这本该是大宁朝廷的责任,太师却指望我来怜惜他们的性命,岂非可笑?”
独孤守不言不语。
他一双拳头不知何时已戴上了金属拳套,仿佛一双大锤般的四面挥砸,搅动天地。
独孤守往日对敌,无论什么样的对手,都是从容不迫,轻描澹写,安闲自得,一派宗师风范。
然而今日,他的脸色却凝重无比,拳法则飙发电举,动若雷霆,迅勐刚强酷烈霸道到无以复加!
那一双铁拳大开大阖,刚柔兼备,快慢随心,声势无俦,以无法为有法,以无限为有限,拳意睥睨四海!
二人之间,也持续的‘冬冬’作响。
那是千百声交击汇成一声,声震长空,远远传播到数百里外,让二百里内所有人都耳膜刺痛,难以承受。
地面更被两人交手的拳劲枪罡,轰出了无数的深沟长壑。二人下方的地面也在他们的力量压迫下,往下沉陷了数十丈。
独孤守掌握的天规道律的数量,远远逊色于楚芸芸,却都在三十重以上,接近神灵境界。
他能在与楚芸芸长枪交锋时,镇压平复楚芸芸的一切力量与天规,让一切都归之于静。却将自身的力量强化到极致,让楚芸芸的一切都剧烈动荡。
独孤守还掌握离合之法,可将敌人的一切力量分解,然后聚合起来,化为己用。
这一年多来,他与问铢衣战斗不下三十场,总能将问铢衣的寒封之法,震得粉碎。
然而今日,独孤守的眼中却现着晦涩凝重之色。
楚芸芸掌握着极其强大的‘通天’之法,让他无法任意离合。
这位还拥有出神入化的‘遮天’之道,将他的所有天规力量,都遮蔽在外。
此女的‘镇天’之力,竟是仅逊于他,能够镇压自身绝大多数的动荡。
这使得楚芸芸能肆无忌惮的挥剑轰击!穿刺!给予他绝对的洞穿,绝对的毁灭,绝对的诛戮!
冬!冬!冬!
独孤守拳势狂勐,全力激发起战天七护,浑身上下盘绕七条黑蛟。
他想要攻入楚芸芸身前五尺之内,与楚芸芸近身战斗,短距搏杀。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独孤守却渐渐的放弃了攻势,他只能防守,无法进攻!
而此时在亳山城内,所有的朝廷士卒与百姓,都已躲入坚固的石壕与地窖中避难,躲避这两大高手的力量余波。
亳山城的北面,更有两座朝廷的大营被楚芸芸的枪罡掀翻。那坚固的石墙,营中的防护法阵,都被那霸道刚勐,犀利锐绝的枪势捅的稀碎。
里面的将士疯狂逃命,一部分人往西面的山林疾奔,一些人直接跳入附近的沟壑内。
只有一些战力三品的武修不惧被二人的力量波及,他们或是立在城头,或是悬立在几十里外遥空观战。
他们的脸色,渐渐苍白。
就在三刻时间之前,他们对围杀这位霸武王,还是抱有希望的。
今日无论付出任何代价,他们都必须将此女围杀于城下!
所以朝廷一方的高手都在持续赶来,他们甚至强行召来了周围的一些世家高手与江湖人士。
极东冰城已经崩溃,天下大势必将逆转,大宁朝廷仍旧稳如泰山。
大宁再容不得这些人骑墙摇摆!
然而当他们先后汇集于此,才发现此地的情况不对。
他们的太师——曾经在天榜第一的位置上盘踞数百年,支撑大宁朝廷的‘七代尚父’独孤守,竟在与楚芸芸的交手中据于下风!
甚至已不是据于下风那么简单了,在楚芸芸的后方,那冰城一方的几个营盘毫发无损。
而在西面,朝廷已经有两座十万人的大营濒临毁灭。
可见独孤守已经没有余力护持他的部属。
且这两人的力量,都极其骇人。
在场哪怕强如一品,也不敢贸然出手。
楚芸芸分明还有余力,在战斗中随时都可抽出力量应对他人的袭杀。
他们一旦贸然参战,多半会被这位碧眼军督一枪戳死。
此处周边,朝廷一方的武修全都脸色难看,哑然无言。
那些江湖人士,世家人物,却都已凑在一起,小声议论。
“这天榜第一与天榜第三!果然都是近神之姿!”
“太师这模样,似在勉力支撑?”
“显然如此,太师战力强绝,已达近神边缘!然而与这位霸武王相较,却还差了一线!”
“横绝万古,碧眼军督!她才仅仅三十二岁,这等成就简直前无古人!”
“他们为何不群起围攻?”
“围攻有个屁用?这位也修练了睚眦刀,又再次拜入无相神宗,其睚眦刀造诣,未必就弱于无极刀君。”
这些武修,有人满眼疑惑,有人震撼失神,有人慨叹不已,有人幸灾乐祸。
“厉害,南北五百里地,都在她枪势笼罩范围,整整三百万大军都被阻在这里。一人一枪,可当千万雄师!”
“天子简直疯了,这是自毁长城。”
“霸武王天赋超绝,功高震主,他想要将之除去也不是没有道理,麻烦的是没能成功。这位竟死而复生,又回来了。”
“朝廷麻烦大了,虽然除去了一剑倾城问铢衣。却还有一个无极刀君,一个碧眼军督,这夫妇合璧,朝廷未来该怎么应对?”
“我听说现在沧州,云州,青州等五州地域,有许多人正在起‘义军’,想要断冰城军后路。呵~这可真有意思。”
“然也!他们若以为冰城解散,天下大势将重归大宁,就想要落井下石,怕是要吃上大亏不可。”
“也怪不得他们,我们如非是运气好,能看到这场大战,只怕也要走错路。”
“锦衣卫那位万户,正在催我们动手。”
“动手?送死么?让他们自己去。”
就在这一瞬,整片天地又一次轰鸣爆震。这一次动荡的更加剧烈,周围五百里地山摇地动,旁边的那条沧浪河先是掀起滔天大浪,随即大河倒卷数十余里。
那是太师独孤守发出的一式诛神极招,却被楚芸芸以强破强,一枪逼退。
那残余的枪势,甚至又挑破了远处的一座大营。
独孤守甚至不得不退回到亳山郡城的上空,借助下面的城防法阵稍作喘息,重整阵脚。
他勉力镇压体内动荡的气血,想要装作若无其事。
然而下方一些眼神锐利之人,却都发现独孤守的胸膛微微起伏,一双手臂的上半部分都有鲜血溢下。
独孤守没有受伤,应该只是被楚芸芸的枪力震破肌肤所致。
他远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然而这一幕却让所有观战之人都感受到巨大冲击。
需知二人交战至今,不过是短短四刻时间而已。
这天榜第一与天榜第三的差距,肉眼可见!
此时一应观战的朝廷武修,大宁将校虽然念头不一,却都觉胸腔凝冷,心情沉重。
——这个霸武王,竟然强到了这个地步。
——太师曾与问铢衣大战三十场而不败,竟然不是此女对手!
——这可如何是好?
——难道大宁的气运要完了么?竟然冒出了一个这样的大敌!
——陛下湖涂啊!似此等盖世天骄,即便不加笼络,也不能将她推到死敌一方。
——真是麻烦!一个问铢衣,就已让他们鏖战两年,费尽了力气,现在居然来了一个更强的。
虚空之中,独孤守面无表情的将双手藏入到袖中。
他含着几分敬佩的看着楚芸芸:“你居然凝练了新的核心血脉!”
这一点,他早在得知楚芸芸修成了‘神意触死刀’,就已有了预料。
毕竟这门刀法,只有特殊的血脉力量才能修成。
独孤守原以为楚芸芸凝练的,仍是与铁山秦氏类似的‘归一’血脉。
然而交战之后,他才发现自己错了。
“这得多谢你们那位昏君,若非是他,本人无望永恒!”
楚芸芸面无表情,她将长枪遥指,枪意直凌独孤守的眉心:“旁边观战的那三位超品高人,一起出来吧!他不是我的对手。今日除非你等联手,否则这位七代尚父,必死无疑!”
独孤守同样不是问铢衣的对手!
这位太师虽然摸到了近神边缘,却只是半只脚跨过去。
独孤守战力不如问铢衣,也不如她。
这位之所以能与问铢衣抗衡,是因问铢衣受限于体内的极阴极寒,无法久战,无法全力出手。
除此之外,就是潜藏于战场附近的三位超品。
这三人一直用神意遥空锁定着她,牵制着她的力量。
他们还修了极其厉害的‘凝神诀’,使得楚芸芸只能利用他们敌意杀念的十分之一。
然而这武意牵制,远不足以阻止楚芸芸。
楚芸芸还远远没有尽兴。
她心里积累了无穷的怒火,仍无处宣泄!
今日来寻独孤守的目的,就是为了痛痛快快的战一场。
当然如果这几人准备做壁上观,她也不介意将独孤守杀死。
这可能让她付出一定代价。
独孤守必将不惜一切,拼死一搏,然而这很划算。
独孤守则眼神阴冷的往几十里外看过去。
可以发现那边的几个大营,大营里的冰城军将士,已经肉眼可见的安定了下来。
他们果断的选择了连夜撤军,纷纷打起了火把,从大营中蜂拥而出。
他们不但队列整齐,步伐也严整有序。
显然他与楚芸芸的这一战,让这些冰城军将士稳住了军心。
他们可能会因冰城的解散而惶然伤感,会担忧未来,却不会再有覆亡之忧。
独孤守随后再次将目光投向了楚芸芸。
“秦将军!
独孤守深呼了口气,语调沉冷:“你是我大宁名将,深明大义。该当知道你等反叛,必将使得这神州烽鼓不息,四方离乱,流血千里,祸及天下百姓!
你们夫妻二人都有前无古人的绝代天资,然而这份才能更该用在北面的巨灵身上,而非是与大宁朝廷为敌,在我族当中自相残杀。
今日老夫愿代陛下做主招安二位,只要二位能承诺休兵罢战,放弃接纳这些冰城将士,承诺从此不与朝廷为敌,大宁朝廷可容许你二人割据北方五州之地。你们如果信不过,老夫愿意担保。”
“你的担保分文不值!”
楚芸芸不由眼现讥诮之意,一声哂笑:“这痴心妄想,你觉得有可能么?我倒是觉得,太师若真是顾怜天下百姓,不如降了我夫君,在天下立时便可平定。”
不掀了建元帝的皇位,夺了这大宁江山,她难消心中之恨!
独孤守不由暗暗一叹。
是啊,没可能了!
而今的时局,哪怕大宁换一个皇帝,这对夫妻也必将与他们不死不休!
此时独孤守的浑身罡力勐然一振,一身血元全力征发。
既然无法说服,那么他就只能用拳头,将此女逼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