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听得“锵”一声,背后有人,把兵刃隔住了张玦的刀子。又有一只手,架住了张玦持刀的臂腕,又往前一推,把张玦推倒了两步。
张玦大怒,急转身来,要与那人放对。
那巨岩阴底,躲藏着的,正是先前去打水的那一个矮瘦军汉。他推开了张玦,呼呼喘气,透着惊恐的声音,说了一句道:“将……将军……”
张玦哪里搭话,喉咙里发一声如野兽般低沉嘶吼,就往前一扑,冲那军汉奔去。
这汉子退了一步,也咬牙将手中兵刃,往前虚刺,要逼开张玦。张玦阴影中看不分明,只得往旁闪开。那军汉见张玦躲了开来,忙绕过石头,将巨岩隔开了两人。
岩石这边,却被半月映照,明亮若昼。这矮瘦军汉,转过身来,只看着岩石,左右两边不停转眼去盯着,只怕张玦突然闪出要来杀他。就一边紧紧看着,一边缓步后退。
谁知方退了两步,忽听得顶上异声传来,急抬头望上看去。已见了一个身影,手持利刃,无声无息,高高跃下,把那一柄刀子,照头刺来。
这军汉大惊,此时再将兵刃去格,却已来不及了。电光石火间,只及得将头一偏。万险之中,避过了这当头一击。却被张玦扑在身上,倒下地来。张玦这一刀本拟必杀,全力刺下,谁知竟被躲过了,此时压在军汉身上,短刀只划伤了他耳朵,贴脸在旁,扎在泥土里。
那汉子躲过这刀,躺在地上,忙将手中刀子,也戳上去要伤张玦。张玦将手一隔,拦住他的臂腕,又将自己短刀拔出,再往他咽喉刺下去。只要把这人杀死,方才算罢。
弦姬坐在家中,看着灯火,半月辉光,照在门前槛外。那灯火细小,微微晃动,好几次似要熄灭,却又亮了起来。
矮瘦军汉眼见性命攸关,当此间不容发之时,左手在地上一摸,摸到一块拳大石头。再等不得,急将石头一抓,拿在手上,死命往张玦头上砸去。
张玦见了,把手臂来一护,护住头脸,又把身子一偏,要躲开这一砸。那石头却打在张玦臂上,握不住了短刀,被打掉在地。
那汉子得此一宽,右手收回,只顾把手中刀,往上乱劈。
张玦压不住他,只得翻身下来,躲在一旁。这军汉一得动身,当即爬起,甚么都不管了,拔步便跑,还回身将石头一掷,往张玦投了过来。
这边张玦方得起身,又一闪躲过了掷石,忙去地上,捡起刀子,追着那汉,发狠也紧追了上去。
那军汉一径狂奔,跑到了出山那一条小道口处,急急钻入,见了地上的死尸。又见了张玦放在地上的行囊。猛一醒起,这一路来,见张玦对这行囊极是看重,不曾有片刻离手,知是此地求来的法术。便一回头,张玦已追得近了。
就把手下去,一把抓住了行囊,气喘吁吁看着张玦。
张玦见他捡起那行囊,惊得一震,当即停步,不敢动弹。矮瘦军汉晓得是如此,喊一声,只把手一抡,将行囊往小道口外一扔,远远地扔了出去。
张玦这一惊,吓得魂飞天外,只顾盯着行囊,把刀一松手抛下,飞身一扑,扑过去半空里抱住了,滚在地上。连忙单膝跪在地上,就把行囊放下打开,内中翻出了元机匣,取出来小心翼翼地拉开匣盖。大气不敢出一口。待见了匣中茶碗,那茶水映着半月之光,微微荡漾,万幸一滴未洒。
看罢了茶碗,又将匣子合上了盖,复放回行囊之中,缚紧抱在怀里。这才抬头,去寻那军汉。已然不见踪影了。
便就又捡起了刀子,心下慌乱,跟出去寻他。一路找至山外,那山脚下大树上,几条缰绳空缚在树干那里。晓得是那军汉,出得山来,把兵刃割断了缰绳,驾马走了。又将另两匹马,也戳它一刀,驱赶远去,不让自己有马来赶。
那山外荒野,杂草枯树凌乱,泥泽中尸骸半露,映着月光,凄凄惨惨。张玦这里抱着行囊,握着短刀,忽地手臂上疼痛发作起来。这是方才被那军汉将石头打伤,此时发痛。他把握刀的手,围过来护着了疼,怀苦生愁,发狠怒目望着山外,那红尘中无边无际,茫然不知何所将之。
此时夜静无声,张玦站了一回,低头想了一回。往后转身,又钻入了那一条小道里。来至那尸首边上,浓阴里看着那尸体轮廓,又把短刀插回腰间鞘内,行囊背在背上,除下了披风,把那披风往下一盖,盖在了尸身上。包缚起来,就扛在肩头,往外行去。
他虽在山里杀了人,却不敢将死人留在山中,何况早间还惹动了姐姐生气。只好把尸首扛去山外。
山外山脚下,寻了一个坑洼。把尸体裹着披风一齐丢下,又扒些枯枝败叶,薄薄掩上一层。站在坑边,思索起来。方才若是两个都杀了,那才不至走漏消息,此时放了一个,如何是好。抑且若是战事紧急,可以求弦姬问姐姐讨法来破。此时却要追杀山外人,怎能再去借法寻踪。
这张玦虽是经历了些苦难,此时到了这困境,却也无计可破。只好硬着头,且回前方战场之上,走一步看一步了。此一时,月如钩,江河流水,北风愁;这一路,野苍茫,过客匆匆,烟尘荡。
“……小破庙那儿,漏水了的屋顶昨儿已修好了。咱们前些时定下的那些东西,有一副桌椅,今儿也送了来了,木工匠人说,下剩的两扇窗子,明后两日得闲了再送来罢。房里的姐姐们说,已把工钱给了人家了,使我来告诉一声。”姐姐的房里,一个小丫头,正往上回话,乖乖的,等着吩咐呢。
金铃盘腿坐在姐姐床上,微微歪着身子,手肘撑着床尾雕栏,手里捧一个茶碗,又将碗盖摆着在手上玩儿。一头说道:“知道了,记在账目上,还有什么事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