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姬与桃青猜拳连输,有些喝不得了。桃青也不放过她,扳着脖子要与她喂酒。弦姬讨饶不得,笑着央道:“好姑奶奶,不如放了我罢,我给您跪下磕头。”桃青道:“磕头也不好使了,乖乖的啊,在我手里喝了这杯,我就疼你,醉倒了我伺候你。”一面笑着,一面就往弦姬嘴里灌。
那弦姬喝得满面飞红,斜斜地靠过去在桃青怀里,将手中一块帕子掩着嘴巴,又恼了撒娇,嗔怪桃青欺负她。
黄莺见了笑道:“这两个打小儿一块儿玩,都这么大了,还是这么的腻歪。都有了男人了,也不避些儿么?”
桃青怀里,弦姬听了悄悄地笑,抬手在身边摸着欧阳的头。桃青道:“男人还管不到咱们,理他呢!”
金铃身旁围着二三个小丫头,都去她手上讨喂吃的。金铃手里掰着果子,忽然呵呵呵笑起来,向着黄莺道:“你还不知道,我们这群人,看着都是好的,都乖。私下里不知多少事情,说出来要把我都撕了呢。”
那一圈大大小小的,都凑上来要她说。弦姬先瞪着她问道:“你要说哪件?”
金铃道:“我们房里,第一个嫁出去了的是谁,你还记得么?”
弦姬想了一想,慌了道:“你要说那个,我就跟你要命!”
金铃笑道:“你们看看,我还没说是哪件呢,就要命了。谁还敢开口?”
黄莺坐在那里,摆着手道:“不相干不相干,有我呢,你只管说你的。她不敢怎么你的。”
桃青帮着弦姬道:“这等偏袒人,可是个作姐姐的?我们可要鸣不平啦。”
金铃不理会,只是自己续道:“那时候大家都还小,本来过得好好的。那蹄子不知道怎么的了,突然有一天,就自封了个姐头了,拿出当大的款来,使唤这个使唤那个。起初大伙儿都只是有气,后来耐烦了她一段时,真受不了了……”指着桃青向旁人道:“……这个就跟比较起来。”
桃青见金铃扯到自己身上来,猛地醒起了是哪件,抬起手来,也指着金铃道:“你你你!”又作势要打,笑道:“你当真要说,我就不活了!”
黄莺笑着喝令小丫头道:“去!把她拿下了,别让她来瞎搅和。你接着说你的。”小丫头们都嘻嘻哈哈地跑过来,把桃青弦姬两个紧紧地抱住了。桃青只得滚在弦姬怀里,又羞又臊,嘤嘤呜呜。弦姬反过来也搂着她,两个在那里抱头痛哭。
金铃道:“这会儿知道害臊了,那时候怎么还犟起来?”
旁的都催金铃讲。金铃接着往下说道:“原来那小蹄子自己觉着年龄比我们都大,她就拿大起来,要作咱们的头儿。这一个不忿她,就两个论起年岁来。谁知那一个是姐姐在外头捡回来的,她自己竟不知道自己的生身年月。只不过看身量比别个稍高小半个头,她就觉得自己大了,要封自己作姐了。”
说道此处,弦姬也忍不住了,手帕子捂着脸,忍不住了笑出声来。
金铃又把下巴向桃青一抬,说道:“这丫头也看不出来,平时安安静静的,犟起来就是头牛。两个闹了半天,吵架吵得脸红脖子粗。后来没个法子,那蹄子就撩裙子,裤子里拔了根毛,比到她脸上去,还叫唤呢,说‘你有这个么?’”一边说,还一边自己也两个指头捏起来,好像也捏着根毛,装着以前看见的样子,嚣张跋扈的。
那一大群姑娘,听着这般说,见了这样子,都想着那时候的情景,一个个都哈哈大笑起来。
又道:“这一个见了,真是卯起来了,气得她也拔了根毛,也比去人脸上。冲着人喊‘怎么没有?你看这不是!’”桃青笑着把脸埋进弦姬颈窝里,偷眼去看,哭笑道:“哪儿有啊!我才没这样呢。”
旁人已笑得东倒西歪,还有力气问金铃后来的事。金铃续说道:“那蹄子见了,还唬得她一愣。原来她还真就以为,只她自己一个人长毛了呢,所以她才这么窜。待她见了人家的,又不肯服输,就又吼道‘你有又怎样?你的有我的长么!’”听到这一句,又是“哄”一声,笑得更是一个个满地打滚。
“谁知道这时候,另外一个,我不记得是谁了,也拔了一根。照样拿到这两个脸上去……诶哟我的妈……就说‘你们的都没我长,争什么呢?’这俩见了,原来一开头没想着比长短,就瞎拔了,这会儿见人家来比,才又回头去,弯腰缩脑袋,挑了自己一根最长的,又拔出来要跟人比,你说说,你自己说!是不是?”金铃也自己笑得气喘喘的,一面笑一面说,左右转摆,去对着人讲。说得兴起,唾沫星子都飞了出来,溅在炉子里火炭上,霎时成烟。
那里闹哄哄一大片,一个个笑得勾姐搭妹,摁着肚子的,扶着椅背的,以头抢地的,泪流满面的,这边一个喷口酒,那边一个就跌一跤,真正是忘我到了极处了。
弦姬笑得酒也发了,恨恨地看着金铃笑道:“你就这样说人家?你没拔?你看着?你怎么不说说你自个儿?”
金铃见弦姬来与她对嘴,呛道:“那天在场的谁没拔?”又指着弦姬,转头与别个道:“这丫头怕疼,剪了一根!”欧阳立马震惊地看着弦姬。
黄莺笑得浑身乱战,一手揉肚子,一手上来,抹着笑泪,一头说道:“你们这帮……我也带过不记得多少姑娘了,像你们这样的还没见过。”
金铃回道:“人家就算有这样的事儿,哪个特来告诉你?哪个没点儿藏私的事儿。”点着头看向弦姬,说:“就像这货,以前小时候给人家欺负得,后来有了机会了,不知把人洗得多惨。你们怎么得知?”说罢将起瓶来,倒了一杯,先嘬了一嘬,而后一仰脖,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