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玦进得了门,先看一眼家中,说道:“家有贤妻,把得内里稳妥,强似门面华丽。”
弦姬便伺候张玦换下风尘,更穿家中便服,洗了手脸,将些茶点,解了饥渴。又再问他外间事。张玦说道:“外间事说来话长了,夜里我再说与你罢。先容我去回过了师尊,再来相叙。”
弦姬见说去古先生那里,只得说好,便送了出门。
张玦两月未归,回来先寻了古先生,师徒谈了半日话。次后再去找了梁生胖锅两个,又酒楼上喝了半日酒。到得入夜,才回了家。弦姬早欢欢喜喜,整办了菜肴,待张玦归得家来,夫妻欢饮,再共恩爱缠绵。
多时不见,两个夜里欢愉,绣被鸳枕里头,张玦方与弦姬,细细告诉了外间事情。
原来,张玦那日出了山去,一径直取蒻城道路。途中也曾有些散盗小贼,看张玦是个单身行客,或偷或抢,欲来谋害于他。好在这张玦非但武艺有成,人亦机敏,或避或敌,也没吃亏。
路途上,烟村柳店里,那良善人家中,问得了路径,晓得未走冤枉路,方才加紧步伐,兼程赶路。到第三日将晚,终于到得蒻城。入内寻了兵马使府邸,门上传达来意,延入里面,堂上呈了书信,那官家人看信件破损,细细问明张玦,是怎生获得此信,那铺兵衣着样貌,反贼形容,并张玦出身籍贯等等。
张玦心想,青丘里非是凡俗境地,却不好轻易道与人知,只说自己是沉石镇边庙村里人。那兵马使看张玦的气度谈吐,不似一般村夫乡人之样。先留了茶点,再央去衙里,让在外间停留。自入内去,机密房里邀集城中文官武将等商议对策。
不料那衙门里,竟有反军安插了眼线。见有人送那信件来,镇将官员等聚集商议。便去藏在那军机节堂内,要探听消息,以为功劳。好在衙中将佐卫士,眼明手快,发现了那人,喊将起来。那厮却也狠辣,杀翻一人,夺路逃出。
里头闹动之时,张玦已闻得声息,心道:此时众官商议出兵发援之事,有贼人潜探,那人或有内应在此,倘若容他逃出衙门,消息必然走漏。自己答应那铺兵送信,是为援救松州,如让此信传出,如何成事?故而一念心生,见那探子奔逃,便出手去拦截。
张玦那一柄防身长剑,在兵马使府邸内,已然解下。此时空手对敌,亦不须死拼,拖住了他片时,自有衙役官兵擒拿。谁料那探子悍不畏死,又将兵刃,杀死一人,却也负伤在身。张玦大怒追上,搏斗数合,两个抱翻在地。那探子被张玦躺倒,脑袋右边太阳上,在衙门穿堂前石阶边角尖一碰,登时殒命。
里头诸武将赶出看时,只见鲜血脑浆,溅了一地,闹动纷纷。也因事属凑巧,众官员中有多疑的人,见急信送到,信件破损,又有细作窥探,却被送信之人格杀,不由得疑心起张玦来。
张玦起先还不醒得,向后见那兵马使,以答谢为名,婉言留住,其实无异于软禁,心下不快。
次日点齐了兵马,步骑三军,衣甲弓弩,刀枪剑戟,诸般齐备,便要发兵救援。张玦心想,身已见疑,何不随军出征,献力建功,自为脱身解疑之计。
于是寻人向那兵马使传话自荐,以勇武智谋,为国家效命。那兵马使初时闻说张玦之事,虽不以为然,却也不得不防。这回闻他自荐,心喜之余,疑心亦生。倘若张玦真是反军间谍刺客,当两军交锋之时,他从中作梗,那时悔之晚矣。
却也是张玦心忧,频频使人问信。这兵马使与众计议论道,国家危难,正是用人之际,倘若有志士来投,反将疑心对待,恐寒人心。况且大军之中,稍稍戒备防范,使其不得下手,亦不至大祸。
如此,终于使张玦充得一个随军职役,能出征援救松州。向后大军开进,与反贼接锋。初时交战不利,是张玦三建奇策,屡立功劳,方才打退反军,解除了松州危机。
于是疑窦尽释,张玦在军中威望初立,甚得拥戴。他却要讨回原身的包袱长剑,言道,内中衣物,是家里贤妻,手缝针补,秋水长剑,是授业恩师,亲赐赠礼,不敢有失。又要告辞回乡,不受国家官爵俸禄。
那军营内见说张玦坚要辞去,俱都不舍,却哪里劝得下他。临行之时,兵马使又道,张玦在此,永为上宾,倘若无事,多多来访,满城军民,无不欢迎。故此拖延了二月时光,方才脱身,回得山里来。
弦姬听罢告诉,长吁了口气,在被窝里拿手抚着张玦的胸膛,说道:“怪道去了这么久,原来有这许多波折,天幸回得家来,倘若有什么……”话还未毕,张玦笑着往前一探,轻轻一吻,啄在弦姬唇上,又摸着她头发道:“你夫君虽然没用,不到得抛却娇妻,孤身在外,叫你夜间怎处?”弦姬一笑,两个相拥而眠。
自此以后,夫妻恩爱如初,又复旧时光景。张玦仍在草堂处教学,三天两头,常与那两个喝酒。在家之时,虽也与弦姬欢好,时或看着窗外,怔怔地思量。
终于,年后一日,张玦与弦姬道:“彼时蒻城兵马使,相待甚厚。如今已别数月,心下想念。我欲出山去,与故人相聚一会,半月即归。”弦姬闻言,只得道:“如此也好,既是故人朋友思念之情,当去看望。”于是欢欢喜喜,整备路途衣食之用。
次日,张玦即便出山,带着梁生胖子两个,再寻那隐蔽小道,三人齐齐地去了。
弦姬这里,朝朝暮暮,落日残蟾,西窗凋零,满是姹紫嫣红。向后无计,只好去在姐姐处,姐妹玩耍。
那姐姐的院子里,天南地北,各处落难来的都有。自上回弦姬来,问了外间战事。好容易盼得她再来,便问她张玦在外,可知外界故乡的消息。弦姬只说了蒻城松州之事,反军已退,别处并不知晓。说罢转头去瞧那一面镜子,却见那镜子盖着一张素青绸帘,密密实实,不得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