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魔令

关军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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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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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长哈哈大笑,他是一个豁达不拘的人,只因红尘俗世里,沾染久了,讲些礼数,此刻听得姐姐这么说,正和脾胃。那熙妃娘娘向来是一个无礼无形的妖精,凡间臭名昭著,这道人也曾耳闻,此时眼见了,已如知己,似交音,当即引为相见恨晚之友。

姐姐请道人一并坐了。道长教那个孩子自己玩去,便与姐姐坐下在几旁。见这里雅致静好,心怀舒畅,用意去赏玩。只见那柳绿两道闲垂,花红三五慵懒,小山清瘦如信步,流水盘曲似蜿蜒,桥栏倚遍有情处,亭心石几倚琴椟。道长得此良辰美景,真个是喜不自胜。姐姐晓得他是个甚么情况,笑问道:“未请教道长仙山洞府?”

那道人既知姐姐是个不意礼数的,只道:“贫道是在武当山荡魔祖师处出家修行,恩师乃是真武大帝座下。贫道俗名已忘却了,今得师改名,唤做净虚。”

姐姐道:“果然是名师出高徒,道长如此仙逸出尘,尊师想必更是非凡啊。”

哪知净虚道人长叹一声,说道是:“目今三界大乱,恩师也为着些天上地下的事情,忧心不已。”

此时药娥的茶好了,端上来时,净虚转忧为喜,与姐姐两个相敬品茶。

园中簪儿也在,她是姐姐带来在这里的,此刻便与那小男孩儿做一块儿玩儿。她那时待客已不少,又且给二郎弹过琴了,胆子大了些,与那孩子并坐在一张石椅上,便问他道:“你父亲回乡了么?”

那男孩见了这问,转头只看着簪儿,许久了,才点下头“嗯”了一声。

簪儿给他看得低下头,听他应了,看着他鞋尖,又道:“你怎么来了我们这里,你不回家么?”

这孩子道:“我家早就给烧作一片白地了。”

簪儿慌了一下,见自己问了不好的事情,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心内不安,便有些惶恐。

两人静了一会儿,簪儿才听见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便高兴起来,抿了抿嘴道:“我叫做玉簪,姐姐唤我作簪儿。”

那男孩儿听见了,喃喃地道:“玉簪……簪儿……”这才去看簪儿的头发,果然非凡。那簪儿虽然年岁尚小,一头秀发,绾作情丝,胜似流云彩霞,美如浓黛卷墨。一时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抚摸。

簪儿笑着微微倾了下头,问他道:“那你叫作什么名字?”

这孩子收回手来,说道:“我姓张,叫作张玦。”

那山中离小镇半里之外,小山腰下,有一间学塾。那里的先生本是红尘里,一个不逢时不遇主的可悲可怜人。心灰意冷之际,机缘巧合之下,来了这青丘之中。又因胸怀不得舒,便办下这一间学塾,教导这镇子上的孩子,聊寄愁肠。

而这一个教书的先生,向前曾是净虚道人的故交。那净虚道人来了这里,拜访姐姐尚在其次,其实是欲要央这一个先生,托付那个名作张玦的孩子。

这日净虚来到山中,先来拜会了姐姐,而后,便要去寻那个先生。姐姐哪里这就放他去,当下与道长喝着茶,挪了挪尾巴,问道:“未知道长此来,可觅下了甚么住处么?”

净虚听了此言,摇头说道:“我本不欲久住……”看了看张玦与簪儿,续道:“只因这一个故友的遗孤,在这世上无亲无故,不得已带在身边。但外界纷纷乱乱,战火不息,如何能让一个孩子去在那里。这才造访贵山,要得一个故人,托孤于他。”

姐姐便问这故人是谁。净虚说了。姐姐微蹙柳眉,便道:“这如何使得?那孩子举目无亲,只得道长与他相伴了数年,倘若一朝别离,谁来怜他?我等皆是女流,照看照看,虽无大碍,终归不好。那一个先生,既做他老师,他若受了欺辱,过得不好,心中有苦,肯与人说?”

净虚沉吟良久。姐姐又再劝他。那道人还是摇头,只说道:“熙妃娘娘也曾行走江湖,三界遨游,尘世间是何境况,岂能不知?”姐姐答说“众生皆苦,自来如是。”道长又叹,叹毕续道:“我师虽教导修身养性,清心寡欲,远于俗世。但我辈空习得了半点本领在身,如何忍看苍生涂炭?”说着喝了一口茶,注目远方。

姐姐也啜了一口,将那茶细细咽下,垂眸道:“道长心怀高洁,好生叫人敬仰。但这一个孩子,毕竟是道长的故旧遗子,一朝而弃,岂不叫地下人心寒?二来,帮人到底,救人救彻,若得陪伴他长成,独当一面,却不更好?彼时再入世,亦未为晚。再者,一屋不扫,何以天下?不如便将这一个孩子,作为伊始,进家至国,以达天下,岂不顺遂?”

那道人听了姐姐一席话,将那张玦与簪儿凝视良久。他俩蹲在地上,玩着些花花草草,遮嘴巴贴耳朵,不知在说甚么秘密,一派欢欣气象。那净虚道人,渐渐展出笑颜,看向了姐姐道:“也说得是,未知熙妃娘娘,肯赐宿席否?”

姐姐见已说下了净虚,微微含笑,教药娥与他斟茶,说道:“我这里勾栏烟花之地,哪里敢屈尊道长下榻。镇子上新近空出了一个房子,还未有租赁的。我与道长主张了,使人去给镇上说说,道长便去看看如何?”

净虚笑道:“如此妙极。”

当日恰巧,正宜入宅,便先使药娥,去与镇长商议了,将那一个柳氏搬出来的旧屋,赁与净虚,作一个住所。镇长欢欢喜喜,应承爽快,便将那柳氏先时交予的房钥匙,给了药娥。药娥回来,钥匙把与道长,又带他俩去看房子。

这净虚道人,便来看那房,开了房门时,袖子里摸出一张符来,捏诀一振,那符纸无种自燃。他的道行也久长,功力也精纯,法力也深厚,只将那符火望房里一抖,全符尽灰。只将那屋内,角落缝隙,都灼得滚烫,又有一股焦臭。道长唤张玦开遍了窗户时,一阵风来,却将屋里吹得更比前清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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