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爷携姐姐来至书房,果是清幽,竹帘隙孔孟,香木奉老庄,熏麝香,青花瓷,端的是非同凡响。
姐姐便笑吟吟,东走西顾,这里看一下笔架,那里瞟几眼砚台,嘴里略称赞几句。须知书房一地,宝物极多。姐姐往时搜罗奇珍异宝,有许多乃自书房得来,此番得进青云王府书房,纵不顺走几件,也得过一阵眼瘾。
谁知姐姐正看得开心,身后却被人连腰带臂,一把抱住,却是姑爷。
那姑爷将姐姐两臂箍住,拦腰抱在怀里,伸头便抵在姐姐后颈处,隔着姐姐秀发,一阵摩,嘴里说道:“美人……你真馋死我了。”
姐姐吃了一惊,但想自己变作一个书生模样,只为混进王府,搭救虎崽。哪知这姑爷不喜女子,竟好臀风,这一日相处下来,倒把自己搭上了。其实,姐姐久贯情场,姑爷心思有异,她又哪里不知?只是念着他们凡人礼数周全,长克己节欲,不该对自己这侄子下手。哪知这姑爷伤风败俗,又猴急马跳的,“贤侄”才叫了不到一天,便要来索鱼水之欢,倒把姐姐弄了个哭笑不得。
姑爷不及他想,喘着粗气,一手握着姐姐头发,又嗅又亲,另一只手,便要去扯她腰带。
姐姐乘隙解脱开去,绕过书桌,将姑爷隔在对面,装出慌乱样子,嘴里说:“姑爷莫要这样,还请放尊重些。”姑爷哪里忍耐得住,围着桌子来赶姐姐,姐姐也围着桌子转溜。那姑爷却道:“好人!我今儿个见你一眼,命都要丢了,你又来撩拨我,我哪里把持得住?”说着又来赶。
那狐狸精心内笑不停,面上仍愁眉,东跑西逃,怨道:“哼,似你这等人,哪个不养着三房四妾,爱宠娈童?常言说:若将容易得,便作等闲看。我今日才进王府,就给了你,赶明儿你指定不记得我姓甚名谁了。”
姑爷见姐姐口风松动,大喜过望,也不来追赶,急急地说道:“我哪里敢?似你这等人,天上也难寻,能见你一面,哪个不挂在心里头,一辈子?你若能依我,要什么给什么,我十辈子都忘不了你的。”
姐姐往时姘汉子钓人,这等言语,听的说的,比凡人一世的都多,仍暗自笑这姑爷。她往常玩惯了的,这时便假意道:“倘若我住进来,过得三五天,你待我又好,又规矩,指不定我就从了你。哪知你这为老不尊的,第一天见面,就来欺辱我。”急得姑爷又叫又跳,跺脚捶胸,又来央求,指天地起誓,央日月鉴证,把自个儿身家性命,来世猪狗等等,都一股脑儿搬将出来;又允诺金山银山,前程富贵,恩宠爱慕,专情心一。
眼看着月亮渐上来了,姐姐分神盘算,借着月光,自己法力大涨;但那件神兵,夜鸣起来,恐怕也非早先那般可比。为今之计,先稳住姑爷,让自己能有空闲,做弄手脚。于是笑看姑爷,道:“姑爷也不必心焦,如若是真心,我自能看出来,纵使是假意,我也拿你无法,今夜我就予了你吧。只是我那书童,此刻必忧心盼我回去,往常夜里,都是他陪我。今儿在姑爷这儿,如何也得容我去与他说一声儿,好叫他安心。”
那姑爷见说,忙道:“好好好,快去快回,我便在这里等你。”出门唤个提灯的小厮,带姐姐往客房去了。
来到客房,里头灯火通明,小厮开了房门退下,自去了。姐姐在房里团团转了一圈,不见了小鬼,便骂一声。这骂刚完,那小鬼便自地下探出头来,跟着爬出地面,磕头道:“奶奶息怒哇!小的不曾远去。”姐姐见了,心内偷笑,假作没好气地道:“你奶奶给人欺负了,你倒跑去玩儿,好自在逍遥啊!”小鬼愈发愁脸,便哭起来求,又道:“哪个敢欺负奶奶?我打吊起来给奶奶报仇!”淌着泪,红着眼,却又绿起面皮来,恶狠狠的,好不阴森诡异。
姐姐玩够了,才坐下来,寻杯盏倒茶吃。她其实也是个三分热的,一件事儿接上手来,刚动手办时,十分来劲儿,新鲜过去了,就懒怠动了。这时便慢吞吞的,又是伸腰扭脖子;又是闭目品茶,吐气养神;又问那小鬼方才干嘛去了。
那小鬼倒乖巧,听见问了,就变回来书童的样子,粉嫩嫩白里透红,摇摇晃晃地说:“奶奶在姑爷房里玩,小的就去找姑爷的小厮呗。姑爷往时都是这小厮陪他,今晚姑爷没去寻他,他就发起脾气来,又砸东西又抓人的,放肆着呢。”
姐姐听见了便笑,笑毕想起那股煞气来,打个颤,便询问起来。
小鬼听说了,也打个颤,苦着脸道:“吖?那口刀啊?那个我也惹不起。”边说边摇头摆手,脸上惊恐非常,只怕姐姐要它去对付那件神兵。
姐姐见说是口刀,忙续问道:“是口刀么?这刀是哪年打就?哪位打的?哪位持的?上过几阵?取过多少首级?镇保王府,多少时日?往时可曾夜鸣?”嘴里不停,一连问了十几问,都要这小鬼备细答来。
亏得这小鬼,着实百伶百俐,字句都听细了,当下仍摇摇晃晃的,一一回答道:“那口刀唤作七星刀,本朝太祖元年打就,打刀的是朔北名匠欧冶先生;太祖持刀,征战一十七年,经历一百七十七战,杀敌二百七十七人;一甲子前赐予这王爷的老王爷,十七年前青云王府落成,这刀便供在府中;夜里曾鸣啸两次,因府内混进刺客,杀伤人命,七星刀见了血,便夜鸣起来。”
姐姐见它倒书袋似的摇头晃脑说将来,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小鬼以为奶奶取笑了,红脸低头,嘟嘴鼓腮,拧眉羞丑。
姐姐也不理会它,知了这刀的底细,那便好办,思量一阵,便唤小鬼去做事。小鬼正愁没处施展,叫人笑话,忙不迭地答应。姐姐便拿起刚喝过茶的茶碗来,倒掉余茶,递给小鬼,说道:“你去寻一口井来,王府内也好,临州城也好,寻一口,井水不起波澜,整个儿映着月亮的。拿这碗去舀那井水,你先拨三下水面,舀半碗,倒在井外东面;再拨六下,舀一碗满,须得满至半溢的,再倒在井外西面;再拨水面九下,舀大半碗,不得少过一半,不得满过九分,这般来,此水方可用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