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白凡的声音不大,但他没有要隐藏的意思,且在场的都不是凡人,自然将方才那句嘱咐叶凡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下手轻一点?”
四周,所有人都很惊讶,没有想到,姬皓月以神体之姿施展出异相,白凡却要这个默默无闻才修炼两年的少年手下留情。颜如玉和秦瑶美眸睁得很大,一眨不眨的凝望缓缓朝前踱步的叶凡,尽管这两年时长见面,但她们却真不知道白凡传授了叶凡和庞博何种神通玄功,能够被她们看到的,都只是最寻常的拳脚功夫。
姬族的老祖宗被白凡放出,从八卦之封中脱困,立刻被姬家修士蜂拥而上围在中间。只见其脸色灰白,目中光芒若灯油将尽的灯芯,让人感觉随时都会熄灭,显然已经时日无多,但他执着地望向前方,想看到姬家神体出世第一战,昭告世间,煊赫天地的那一刻。
从某种方面来说,这一战,不比方才白凡出手与姬家老祖宗的那一战意义小,因为神体,代表着姬家的未来。
明明烈阳当空,但战场中心却夜幕降临,碧海涌动,潮起潮落一轮明月悬挂,让人感觉到了阵阵空明,虽有涛声,但却有一种安谧与祥和的气氛。碧海波光粼粼,紫衣飘然的姬皓月负手而立,始终都未曾动一下,说不出的淡然与飘渺,此情此景,让人不禁叹服,此子确有神王之姿。
海上升明月!上古大能的轮海异相,威力不可揣测,同阶之中,当是所向披靡,无人可与之争锋。
叶凡在月光下缓缓向前,面色从容平静,但心中却仍有些发怵的。
两者如今的名气可谓天地之差,被尊为神体的姬皓月向他出手,且施展出轮海异象,见识过白凡仙海异象在妖帝墓前轻易镇压诸多圣地世家的修士后,叶凡早对这种神通有了发自内心的震撼与忌惮。
他虽然是圣体,金色的苦海极其非凡,与众不同,但是现今却施展不出来,无法外放,只能在他体内浮现。
叶凡并不认为金色苦海是一种异相,他觉得这只是一种本源的力量,修成真正的异相还需要时间。只不过白凡让他现在出战,他不得不站出来,面对号称当今人族最强血脉的神体天骄。
在叶凡思绪纷飞之际,姬皓月已然出手。月光如水,转瞬而至,从天而降,要朝叶凡当头镇落,所经之处,可以看到虚空如裂纹般毁灭,所有人都不怀疑,这样的看似瑰丽无双的月光一旦落在身上,普通轮海境的小修士绝难抵挡,甚至直接被湮灭都极有可能。
但,下一刻,众人全都变了颜色,只见那月光“锵锵”如刃芒向下猛压,却始终无法真正落下去,就停在叶凡的身前,像是受到了某种无形之力的阻挡。
姬皓月见此情形,星眸一凝,头顶月盘震动,圣辉迸射,像是有大片洁白的羽毛洒落而下,片片晶莹,隐约间有铿锵之音发出。
然而,依然如故,洁白的月光被定在那里,难以压落而下,被无形的力量禁锢在前方。
“这是怎么回事?”
眼下生的事情,让众人膛目结舌,尤其是姬家的修士,海上升明月异象的恐怖他们一清二楚。但月刃如光似电,竟斩不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轮海境小修士,虽然压落而下,快速逼到了叶凡的近前,但每一次都被阻住了。
到了现在,所有人都露出震惊之色,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修士,怎么可能挡的住神体的攻击?
所有人都明白,并不是海上升明月异相浪得虚名,此乃上古大能所创,威力非凡,纵然老辈强者,都难以搂锋,可以轻易震成齑粉,无比可怕。
然而,此刻却是这番奇诡景象,又实在让人惊异不解。
“为什么会生这样的事情,他并无异相展出,怎么可能对抗海上升明月?”
叶凡无视上古异象的威能,几乎让所有人都抓狂。
此刻,唯有叶凡自己真正明白,为何抵住了神体的攻势,完全是荒古圣体的本能反应。
他在被压迫的过程中,轮海内溢出奇异的能量,生生抵住了海上升明月异相,连他自己也不明晚那是怎样的一种异力。
当然,最根本的原因是,白凡封印了姬皓月的修为,让二人处在同一境界。否则,姬皓月已达四极境界,正如日中天,若是全力施法,他纵然体质再特殊,也是瞬间必死无疑。
“能被尊者看重,你果然有不凡的资本。但我的异象威能可不止于此,接下来,我让你见识神体为什么号称无敌于世!”姬皓月头上浮现璀璨圣芒,萦绕流转,像是一顶王冠,他如一个神王临尘!
事实上,神体出世,在东荒确实如神王降世,一旦大成,将所向无敌,难逢抗手,确可被称作东荒神王!这一点,在历史上已经有了先例,最近的一次,四千五百年前,姜家的姜太虚神体大成后纵横东荒,威压当世,至今仍被许多大能深深忌惮。
就在这一刻,姬皓月头顶,那轮明月缓缓沉落了下来,这是海上升明月异相最强大的杀手锏!
这轮明月从九天压落,给人的感觉,可以移山填海,撕裂苍穹,粉碎大地,可轻易斩杀高出自己一个“秘境”的强者,具有无以伦比的伟力。
明月坠落,恍如天崩,月光四射,一道道瑞霞缭绕在周围,如火焰燃烧,笼罩叶凡,形成了极大的威压。
姬皓月头上一道光环璀璨夺目,像是神王的王冠,散发出强大气息,令人战栗,此外,还有其余八道若隐若现,仿佛有一股无比浩瀚庞大的力量在积蓄,一旦出现,便会爆发出更加恐怖的声势,山呼海啸,天崩地裂,只是等闲。
叶凡心中震动,同时蓦然想起了白凡的叮嘱,“速战速决……”
这时,他突然明白了,自己毕竟只修炼了两三年的时间,姬皓月虽然被压制了修为,但底蕴与修为的雄浑却仍不是他可以相比的,只有全力施展最狂猛一击,一招定胜败,方才是取胜之道,否则打持久战,姬皓月还有八道神环未出,时间一长,他必败无疑。
下一刻,明月坠落,似星沉大海,已轰隆隆而来。
漫天的绚烂,无尽的神华,飘飘洒落,缓缓而有力的镇压而下,要撕裂他的身体,粉碎他的魂魄,磨灭他的灵识。
且,这明月看似缓慢,落下的轨迹却十分缥缈而玄妙,月光垂照于身,便像是被天神的神目注视,无法再逃离,予人一种强烈的感觉,这轮明月已经锁定了神魂,任你飞上九天,坠落幽冥,也躲不掉!
但就在此刻,明月之下,月光之中,叶凡抬脚一跨,只见白光一闪其身影便突然消失了,像是速度极快地遁走,又像是直接撕开虚空瞬移离开,对于轮海境界的小修士而言,这种手段根本无法想象。
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了,这样的速度,许多高出一个大境界的修士都只能往而兴叹,却被叶凡施展出来,实在太过惊人。
叶凡消失,伴随着银色月光,那轮明月从他先前立身之处划过,撞向不远处的山巅,落下之后,银辉漫洒,如星虫过境,无声无息间,将那座山峰瞬间化成了齑粉!
这让很多人色变,姬皓月本来势在必得的一击,竟被一个默默无名的小修士轻易化解了,这对知道神体恐怖之处的人而言,简直是天方夜谭。
不过,此刻他却无暇再多想,因为,姬皓月头顶高天之上,叶凡的身影从虚无中显现,维持着迈步屈膝的动作,仿佛他一步之间,不但躲过了强势一击,更直接从方才的立身之处,跨越空间来到了这里。
“是黄泉九踏!”众人全都瞪大了眼睛,满是不可思议,同时心神俱震。此前,青犼连续踩出过三步,他们全都亲眼见证,自认为绝不会看错,叶凡施展的正是黄泉九踏的第一步!
叶凡面无表情,身临高天,一只脚从天而降,对着飘逸非凡的姬皓月当头踩下!
“以你的力量,即便施展这道神通,也无法撼动我!”当叶凡落下时,姬皓月仰头注视,神情平淡,抬起一只手,上面凝聚无双月华。
“是吗?”
轰!
话音未落,脚板与手掌已经碰撞在一起。巨响过后,姬皓月淡然立于虚空,单手将叶凡挡在头顶,看起来,似乎他赢了,因为叶凡嘴角流出血迹,状态很不好,显然没有再战之力。
“早就说了,同阶之战,姬家神体就是无敌的存在,大教圣地的弟子都无法抗衡,何况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修士……”
“黄泉九踏的确非凡,但也要看谁施展,在一个小修士脚下,仅第一步完全无法对神体造成半点威胁,这一点早已预见!”
“不过话说回来,快若瞬移,玄妙无极,这一踏的力道恐怖啊,也就是神体,其他轮海修士真的很难抵挡……”
很多人惊叹。
可是,接下来,所有人都呆住了,张口结舌,将后面的话语咽了回去。
战场中央,叶凡嘴角流血,神体微微颤抖,却浮现出一丝笑意站在那里,而姬皓月则突然脸色大变,噗嗤一声喷出一口血箭,直接倒退出去很远,整个右掌竟有半截手指不翼而飞,仿佛被莫名湮灭,且断口之上没有血迹流出,一层层砂砾环绕般的异力纠缠,予人一种要将他全部手掌,甚至整个人全都崩灭的感觉!
“这……怎么可能?!”
“他怎么做到的,竟将姬家神体打伤了,右掌断裂。”
“他这一脚……似乎与先前老妖的那三脚不同,虽然少了妖族吞噬精血的威能,却多了另一种更可怕的变化……”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黄泉九踏!这种神通……真的比大帝秘法有过之而无不及了,实在无法想象,第九步踏出时,天地苍穹能否承受!”
周围,很多人都露出异色,叶凡一脚将姬皓月踩出重伤,让人不得不吃惊。而包括姬家老祖宗在内的众多大能,则暗暗关注白凡,他们知道一切的源头在哪里,愈发敬畏。
姬皓月重新站稳,神情漠然凝视着叶凡,仍然显得很平静,不过他的异象已经收回了体内,半晌之后,吐出三个字道:“你赢了。
话音未落,绝大部分人都怔住了,没想到姬皓月会如此干净利落地认输,形势陡转急变,让他们难以接受。原本,他们以为姬皓月虽然一招不慎吃了大亏,但仍还有逆转的能力和机会,可结果却是这样,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
“这是什么神通的力量?”姬皓月伸出右手在眼前端视,上面那种要湮灭一切的力量仍在纠缠。
叶凡咧嘴一笑,说:“战仙崩山式!”
“战仙?”惊呼之声四起,全都惊愕万分的朝他望去,在这个世界,仙之一字,有着极其特殊的含义,不可轻言,即便证道的大帝,也不会自称为仙。
不过叶凡摇了摇头,说道:“我也只知道名字,里面的秘密解释不了。”
他说的是实话,黄泉九踏有两个版本,一个是青犼那种,一个便是白凡融入了崩山式,以脚施展而出的这个。前者每一步之后,随后凝聚的力量更加恐怖,而后者则在第一步开始,便有了撼世之威。
崩山式,白凡虽然已经不常施展,但此战仙三式之一的威力却毋庸置疑,乃是纯粹的肉身神通,且肉身越强,施展出来的威力便越恐怖,无比实用,几乎永远不会被淘汰。唯一的缺陷是对自身的要求极高,稍有不慎便会反噬自身,因此叶凡仅踏出一步之后,便无再战之力。
这时候,白凡上前,弹指一挥,一道青色充满生机的仙力洒落在姬皓月手掌上,立刻便将崩山式残存的异力消除,同时,其断掌竟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生长,须臾间便完整如初。
这一下,别说其余人,就连青犼叶凡等人也叹为观止,遮天世界的战力与仙界相比不差,但论及对力量的各种妙用,仙道的仙力和神通却无出其右,白凡一缕木之仙气能做到的事情,对这个世界的修士而言,却要服用一些极品宝药才能达到同样的效果。
“这样浓郁而纯粹的生机……他简直是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人形药田啊!”无良道士段德突然开口,双眼放光地盯着白凡死死不放。
姬家老祖宗也目中精光乍闪即逝,闪过一抹希冀之色,不过旋即就黯淡了下去。
“现在你们姬家有何决断?”白凡开口说道,同时再次一指点向叶凡,青木仙力涌出,替他消除了强行施展强招所造成的暗伤。
姬家老祖宗气息羸弱,显然经过先前的爆发后,真的撑不了多久了,但为了姬家,他仍然强打精神,沉声道:“今日姬家一败再败,不敢再有什么妄想,一切依尊者就是,皓月能拜在尊者门下,是他的福分!但老夫还有最后一事,请尊者如实告知……”
“你说”,白凡神情平静。
姬家老祖宗神情严肃,郑重道:“敢问尊者而今究竟是何境界,身处仙台第几步?”
白凡闻言沉默了片刻后,淡然道:“用你们的境界来分的话……我没有境界,但若生死之战,即便大圣亲临,孰生孰死有未可知。”
此话一出,传遍四方,立刻所有人皆神情震动,骇然不已,就连妖族众人和叶凡、庞博也亦复如是。
他们早知道白凡实力惊天,却怎么也没想到他能与仙台第七步的大圣抗衡,要知道,在没有大帝的时代,那便已经是天地间最顶级的存在,可以横行无忌!
“老夫代整个姬氏参见圣尊!”姬家老祖宗突然朝白凡跪拜而下,将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老祖宗,您这是……”姬家众修士连忙要将他拉起,不过却没有人拉得动,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拱手行礼,神态执着。
白凡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说道:“你以什么身份行此大礼?”
“君、臣!”姬家老宗主声音不大,两个字却斩钉截铁。与此同时,众皆哗然,姬家老祖宗却不管不顾。
“起来吧,我这里无须这么多虚礼”,白凡发出一股神念将其托起,而后对姬皓月说道:“从此以后,你为我坐下第五名弟子”。
姬皓月微微一怔,感受到老祖宗凌厉的目光后,尽管心中仍有疑虑,却随即跪下拜道:“弟子姬皓月拜见师尊。”
白凡轻轻点头,道:“眼下正有两件事要借你们姬家的力量。”
“尊上只管说来,但凡姬家能做到的,必当竭尽所能!”姬家老祖宗闻言,非但没有迟疑,反而露出喜色,而此时,其他姬家修士,很大一部分仍然处在懵懵懂懂的状态。
白凡心中微叹,拿得起,放得下,能屈能伸,这姬家的老祖宗果真不凡,临死前也一定要提姬家铺好后路。
“也不是什么难事。其一,让皓月随我,以姬家的名义拜访太玄门。其二,以此山为中心,寻找一座深处地脉中的古殿,找到之后,回报于我即可。”
白凡接受了姬家老祖宗的投效,其实自姬皓月拜师的那一刻开始,姬家便和他已经有了无法斩断的瓜葛,为了以后进入生命禁地,与里面的太古生灵必然会爆发冲突考量,他自己也需要姬家这样根深叶茂的大势力支持。
况且,实话实说,姬家除了少部分毒瘤外,其他包裹姬皓月、姬紫月兄妹、姬家圣主,甚至现在的姬家老祖宗等人在内,大部分人都还有可取之处,没有达到令人厌恶的程度,至于世家霸道的行事风格,那也要看对谁而言。话说回来,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一切归根结底,谁的拳头大,谁就有道理。
姬家老祖听罢,眉头微皱,说道:“第一件事简单,让皓月陪尊上走一趟便是。只是第二件事……尊上要找的究竟是什么古殿?”
白凡瞥了他一眼,平静吐出四个字……
“青铜仙殿!”
轰!
知道这四个自含义的人,全都脑海嗡鸣,瞬间爆炸了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青铜仙殿,不知第一次出现是什么时候,传说其原本属于仙,从远古流传至今,经历过无数的动乱,每一次出世,都必然会激起轩然大波,乃是整个北斗,所有修士都觊觎的存在。
关于它的秘闻,零零总总,牵涉到数不尽的大能甚至还有大帝,几乎贯穿了半部东荒史。
不过此殿向来神秘,可在东荒大地下移动,每次都出现在不同的地域,随无量的通幽之河漂移,极难追寻踪迹,他们惊愕白凡是怎么知道青铜仙殿现在就处于此地附近的,只是不敢轻易问出罢了。
而白凡这里,自然也不会去解释,随后他得到姬家老祖宗亲自递上的虚空古经后,将虚空古镜还给姬族,又取出了一份荒古禁地灵泉中取出的神泉给他续命,虽然效果不及神药,但替他延续数十年寿命还是不成问题的,至少暂时免除了他的陨落之厄,至于以后,就要看形式的变化了,这种恩威并施的手段,白凡早已如火纯清。
随后,他便带着叶凡和姬皓月等人直往太玄门而去,那里有一道九秘之一的斗战圣法,强大非凡,乃是他在突破境界前进入生命禁区的依仗,有此诀傍身,他才敢真正与太古生灵里面那些自封的老怪物为敌,才能真正的抗衡一二!
在白凡诸人走后,天空上,一名姬家大能沉眉说道:“老祖宗,将整个姬家与他绑在一起,是不是太过……好歹我族也是大帝留下的古世家啊!”
姬家老祖宗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哼道:“记住,被灭门断绝传承的古世家一文不值!没有哪个家族与圣地能靠先辈的蒙荫便繁荣万世,今日你会觉得屈辱,但数千年后,你的后辈会为老夫今日的决定庆幸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