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中心的青石广场上停步,白凡放出神念,周围数十里的大致情形全部收入脑海,片刻之后,他眉头微皱,心中暗叹:还是没有因果和轮回法则的气息。
倘若白辞雪转世在这附近,伴随她转世的这因果道花种子和轮回印记,是必然会散发出相应波动的,即便再微弱,但在白凡的神念中自如黑夜中的明灯一般耀眼,根本不可能躲过他的探查。
“去客栈吧,咱们今晚在此过夜。”
来到一座有两层楼俱是用金刚木建成,看起来颇为壮阔的客栈前,后院中隐约传来龙马惊嘶声,客栈里面更人声鼎沸,显然这一座处于交通要道上的小城客栈里,今夜有不少宿客。
两人进了大厅的门后,堂内百余大汉的目光齐刷刷的瞧了过来,上下打量几眼,只见二人风尘仆仆,且不带兵器的样子,只当是普通落脚行人,面色纷纷缓和下来,继续各自喝酒吃肉,胡吹海侃。
白凡和石夷在一个无人的空座前,平静坐下,立时就有堂倌过来招呼,白凡点了几样寻常酒菜后,便兀自闭目养神起来,但酒楼中的一举一动却全都在神识的扫荡下印入脑海。
“咦……”与他相隔七八张桌子的右面墙角里,一个鹤发麻衫的老者在白凡神识发出的瞬间,发出一声惊咦,眼中闪过一抹疑惑,但他这一点异样,旋即就淹没在欢闹的氛围中。
此地距离金族与木族的边境不远,故而大堂中除了金族之人外,木族游侠和商人也不少见,但双方却始觥筹交错,喧闹谈笑在一起,实际上在大荒各族边境间流浪的大多是各族游侠,眼下这间酒楼中的人也大多如此。
所谓游侠,便五族里好些人不愿受族规束缚,或者犯了事在族里呆不下去了,便从族里逃出来做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只能在各族的夹缝间游浪,因而相互之间少不得惺惺相惜,见面之后都是友好的场面居多,遇到喜好结交的,一碗酒下肚,直接就开始称兄道弟了。
不过游侠们倒也并非完全没有去处,东海之上的蜃楼城便是天下所有游侠心中的圣地。
大荒553年,也就是五年前,白凡降临的那一年。黑帝将族中之事交於圣女乌丝兰玛、黑水真神烛龙共掌,当年年未,水族碧藻城因反对烛龙而被灭城,城主被杀,其妻携子女,千余难民投奔木族,青帝灵感仰不愿与水族生隙,以昔日五族大荒书规定五族不能干涉彼此族内之事为由,拒绝收留。
碧藻城闻讯纷纷睚杀,木族蜃楼城乔习等人心中不忍,将余下难民收入蜃楼城。烛龙虽碍於青帝之面,未再追究,但青帝以为蜃楼城此举,对他大大不敬,一怒之下在长老会议上将蜃楼城众人赶出木族,永不往来,神农为免蜃楼城受刀兵之祸,特下令封蜃楼城为自由之城,独立於大荒五族之外。蜃楼城从此成为大荒所有无家可归之人的向往之地!
对于蜃楼城,白凡能记得这么清楚,全因城主乔羽有一个儿子,名叫乔蚩尤!与日后的主角拓拔野会成为至交好友,一同崛起于大荒,此子还有另外一个名字,便叫做公孙轩辕!
长夜漫漫,对于游侠们来说,却并不难捱,有酒有肉,还有人一起聊天打屁,就是神仙般的日子了。
说的也大多是五族中的传闻,譬如哪家的圣女姿容最胜,哪家又出了一个少年英才,以及某位大神又练成了什么玄功妙法之类的。
说着说着,一个大胡子酒越喝越多,声音越说越大,渐渐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给吸引了过去。
“……格他姥姥的,自从烛龙那老鬼掌权之后,就大肆党同伐异,到现在,水族是越来越待不下去了,半点不同的声音都不准发出,碧藻城的事只是开始,五年间水族又有十余名不服他的城主被灭门,这样下去,水族迟早要成他烛龙的水族了。”这大胡子穿着黑色衣服,明显便是水族之人。
大荒中五族服色各异决不混淆。除了五帝与五族圣女、大荒十神外,金族族人穿著白色,木族族人穿著青色,水族族人穿著黑色,火族族人穿著红色,土族族人穿著黄色。每族中寻常族人服色纵有变化也是在族色范围之内。即便是脱离族群的游侠,也仍然沿袭着这个规矩。
“多行不义必自毙,那老鬼迟早死于非命!只可惜我位卑无能,否则定然直接去取了那老鬼的狗命,也好替水族的兄弟出口恶气!”一名黄衣大汉抱着拳,哈哈大笑道。
虽说是玩笑话,但气氛登时也活跃起来,众人你一句我一句,都说要如何对付烛龙,加起来足够他死上百八十回了。片刻之后,忽地,一个白衣大汉大声开口道:“诸位可曾听说过‘神人许诺’的传闻?倘若能满足他的条件,请他出手,说不得烛龙那老货就大难临头了!”
另一名白衣男子旋即接道:“此事在金族早已人尽皆知,自然是听说过,白帝都发下谕令全族找寻了,不过……始终未曾找到罢了,人海茫茫,要找一个女子谈何容易啊……”
二人一问一答,却让大部分人莫名所以,“两位朋友,你们说的是何事?怎么听得我们一头雾水的?”
白衣二人对视一眼,了然此事虽已在金族之内广为流传,但五年时间却还不足以传播到大荒的所有角落,于是便由先前的白衣大汉从头至尾地将一名神秘白衣人出现在昆仑瑶池宫上空,而后如何不出一招败服金神,又留下一幅画卷飘然离去的事娓娓道来,其中自然少不得添油加醋。
这大汉虽然长相粗犷,却难得口才极佳,说起来栩栩如生,仿佛亲眼所见一般,令人心神全部被吸引,饶是唾沫横飞,溅了一脸,众游侠也顾不得擦拭。
“啊!”
听到神秘人神剑出世,削山为柱的时候,众人同时发出惊叹声,“果真有这样的神人?该不是以讹传讹吧……”
“哼!”白衣大汉双目一睁,冷哼道:“老子我费尽心思,突破重重阻碍,亲眼去见了那天柱山还能有假?要不然也不会因为擅闯禁地被抓了个现行,以至于被流放出金族了!”
“嘶……果真如此的话……”诸人眼睛大亮,齐声叫道:“兄弟你可有那女子画像?”
白衣大汉昂然扫视一眼,自然明白他们的心思,能做游侠的大多都是在族内过得不如意的,而今传闻属实的话,岂不是一个轻易改变命运的机会?他拿捏半晌,拍了拍空空的酒坛,却不再做声了。
众人一见,哪里还不明白,当即朝着堂倌吼叫道:“上酒上酒,最好的酒!别给老子省钱!”
须臾,好酒上桌,烈香飘荡,白衣大汉端起酒坛大咕了一口,哈的一声打出一个酒嗝后,才志得意满地从包袱里取出一个用油布层层包裹的画轴,小心翼翼地展开来,一边犹自嘀咕:“都小心点啊,老子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老头那偷来的……”
众人都心中好奇,他便站在桌上,将画轴打卷开,让众人围看,眼见一名皎如明月,清若空谷幽兰,冷若寒霜飘雪的女子跃于纸上,大堂中忽地陷入一片沉寂。唯有角落里那名鹤发老者盯着画像,眼中再次闪过一丝惊疑。
此时外面忽然卷起一阵狂风窗户乒乓大作。窗外乌云蔽月树影摇曳,旋即大门吱呀一声竟被大风直接吹开了,一个素衣女子骑乘着一匹五尾独角赤豹,正虎踞在门口,头发斑白凌乱,姿容秀丽,只是眉尖凝煞,凤眼凌厉,十指尖尖如钩,令人望而生畏。
“什么狗屁神人,竟敢把石夷带走,而且一走就音讯全无,让本姑娘找到他,定让他讨不了好……”这女子盘坐妖兽身上,居高临下的凤眼厉光电扫冷笑,但扫到白凡和石夷身上时,声音戛然而止。
石夷目中露出一丝无奈之色,平静起身走到女子身前,道:“这一次就是最后一次了,你不是我的对手,以后也永远没有机会。”
那女子冷冷道:“石大头,想不到几年不见,你倒是学会大言不惭了!你若输了呢?”素手一翻,掌心赫然多了一柄九寸长的碧玉尺,圆润通明水纹波荡稍一翻转,在月光下变幻为万千颜色霓光纵,横瑰丽难言。
“似水流年!”大厅里鸦雀无声,众人目瞪口呆地盯着她手中玉尺,旋即有人恍然大叫:“啊……他是金族妖女长留仙子瑰氏!”
“石大头……那他对面之人就是金神石夷了!”众人倒吸凉气,面面相望之下,皆是骇然不已,堂堂大荒十神之一的高手就在他们身边坐了半宿,却毫无察觉,实在追悔莫及,要知道平时想见这等人物一面,都是遥不可及。
白凡望着那女子,脑中回想,记忆起一些与之有关的信息来,不由嘴角一弯,露出一丝莫名笑意。
长留仙子瑰氏原为金族长老瑰神臻之独女,美貌绝伦,心高气傲,做事又偏狭狠辣,因此被大荒好事者列入“大荒十大妖女”。年轻时因被几个无赖少年设计安排,与金神石夷由爱生恨,结下仇怨,每两三年,她必定重现大荒一次,与石夷相战,几成惯例,这五年石夷跟随白凡,却是让她一顿好找,自然心中愤愤不平。
石夷淡淡地扫了长留仙子手中碧尺一眼,面无表情地道:“随你处置!”
“好!”
长留仙子厉声长笑,也不知是愤怒还是欢愉,双手紧握尖尖指爪嵌入掌心,几滴嫣红的鲜血从指缝间倏然滴落。素衣飞舞白飘扬,银白色的真气浑身吞吐鼓动,叮然脆响尺端彩光大作如长虹贯空,流离破舞。
当是时,长留仙子厉喝一声,身影疾闪一道绚丽无匹的霓光雷霆电射呼啸横空,速度极快,骇人听闻。
但石夷却动也不动,甚至连他成名的素光神尺也未祭出,只是淡淡地望着那危险而绚烂的长虹在眼中放大,从长空斩落而下,似根本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石夷这是要故意认输么?”眼见于此,众人心中不禁疑惑万分。
突然众人的疑惑戛然而止,齐齐骇然。在最后关头,石夷动了,他忽地一步跨出,脚下平淡无奇,手也垂在身侧一动不动,却蓦然就消失了,在那道锋芒逼人的长虹前消失。下一刻再出现时,却已站在长留仙子身后十步之外,平静不语。
长留仙子也从空中落下,面色惨白,眼中充满了惊愕以及难以置信之色……在她脸庞,一缕长发奇耳断裂,缓缓飘落。
她尽全力发出的一击,居然被石夷轻易躲过,且不知什么时候,在她毫无察觉之下斩断了她一缕头发。能斩下头发,自然也就能割破喉咙……五年不分寒暑的苦练眼看竟是不堪一击,心中的颓丧悲愤难以言喻。
“……这就你跟着他五年所学到的?”她深深凝视了白凡一眼,而后看着石夷沉声道。
“不错!”石夷轻轻点头,说:“石夷愚钝,跟着先生走了五年,就学会了这一步,但……”他说着,石头般的脸上不禁闪过一丝傲然,说:“整个大荒能破这一步者,或许只有神帝了。”
“既然这样,我就练到和神帝一样厉害了,再来找你!”长留仙子并未就此屈服,眼中仍是倔强不甘,冷哼一声后,翻身坐上神异妖兽冲进夜色,轰隆而去,看样子并没有因为巨大的差距善罢甘休。
白凡一步来到石夷身旁,似笑非笑地说道:“她的心意这么明显了,你还不去追吗?”
石夷看着夜色中的背影,一脸认真地回道:“我对女人没兴趣。”
白凡闻言,表情一凝,不声不响地朝旁边挪动几步,缓缓转头看向他,凝重问道:“那你对什么感兴趣……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