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采曾说过——与野兽搏斗的人要谨防自己因此而变成野兽。如果你长时间凝望深渊,那么深渊也会凝视着你。
仇恨可以改变一个人,有时,甚至会让你变成自己所仇恨的那种人。
元帅很清楚这点,但他并不在乎,即使是令人厌恶的改变也比随波逐流要强。
关于他的故事,并不怎么令人愉快,说是逆十字当中最为悲惨的也不为过。
在人生的前三十五年,伴随元帅的名字是布莱恩.马丁。马丁小时候,他的家境很一般,虽不至于挨饿,但也谈不上富裕。他考入了大学,却没有去念。像这种穷学生因为经济拮据而自动放弃录取机会的事情,世界上多得是,再说他的成绩也并不能算拔尖,没人会在乎。
那年,马丁十九岁,他的理想和大多数年轻人一样,希望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有朝一日变得像那些贵族和王族一样,有房有车有存款,将祸害失足女青年作为一份崇高的事业,一直从事到退休年龄为止。
但现实是很残酷的,有些人什么都不用做,还不到十九岁就已经实现了马丁的理想,另一些人努力到了四十九岁,住进了二手房,开上了二手车,存款没有贷款倒是不少,而娶的媳妇儿年轻时是个被祸害过的失足女青年。
总之,马丁走出校园后,就去找了份活儿干,工作很辛苦,薪酬很低,社会地位也很低,至于前途……他每次闭上眼睛都能看见自己的前途。
马丁工作的单位是一家玩具厂,从那儿的前大门走进去,看到的不是厂房,而是个半免费性质的博物馆。实物玩具作为一种夕阳产业,靠着物质文化遗产一般的鸡肋定位被保留了下来。要知道,这年头的小孩儿,话还没学利索就会玩儿平板电脑了,谁还玩那些塑料的东西?所以玩具厂自己都几乎不造传统玩具,因为根本没有需求。
饶是如此,玩具厂依然是有盈利的,因为仍有一种玩具卖得出去,那就是手办。这东西价格不菲,面向青少年和成人市场,利润相当丰厚。只是牵涉到一个版权问题,必须得到漫画公司的授权才能生产,且严格限量。这条利益链最后的分配形式就好比……一块大蛋糕,漫画公司忙里忙外一番,过来把蛋糕的部份吃光了;奶油则给了“有关部门”当孝敬,虽然他们基本上什么都没干,但谁让他们有权力让你什么都干不了呢;原作者只分到了蛋糕上的一颗樱桃,不过他只是一个人,所以胃口不大,忍了。谁知道这樱桃还没搁进嘴里,有关部门又跑过来咬了口,随后再吐给原作者,告诉他,这叫上税。当这场好戏在上演的时候,出工出力最多的玩具厂,正在一边嚼蜡烛玩儿。
工作了四年以后,马丁变得现实了很多,他开始意识到自己曾经的理想很幼稚,而且以目前状况来看,是永远不可能实现的。原本他的人生也就如此了,平平淡淡,别惹上什么是非,混个温饱总不成问题。偏偏就在他二十三岁这年,发生了一件事。
某天,马丁走在街上,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响起:“嘿!布莱恩!”马丁回头看去,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坎贝尔。坎贝尔小学时就是马丁的同学,两人一直是同班,高中时坎贝尔去了其他城市的学校,两人的联系便逐渐中断了。
七八年未见,二人自然是有许多话要说,他们找了个街边的饭馆,小酌几杯,各自诉说着生活上的艰辛。坎贝尔的家境比马丁好些,至少家里还能供他完成全部的学业,不过大学毕业后,他茫然了,生活并没有因一纸文凭就得以改变,努力工作也未必能比溜须拍马更有用,女朋友毕业后两个星期就认了个干爹,坐在一辆他花一年薪水也只能买个方向盘的跑车里离他而去。听着儿时玩伴的诉说,马丁也只是苦笑,人这一辈子,能推心置腹地交谈的朋友,恐怕也只有从小就认识的那几个了。两人互倒苦水,交换了手机号码,算是恢复了联系,约好了下回有空再聚。谁知道,这一别,就是永远。
一星期后,马丁意外地在一则被炒得很热的新闻上看到了坎贝尔的消息,他在一起车祸中丧生,开车是一群在晚上飚车的贵族子弟。马丁可以想象坎贝尔的父母和祖母看到这个独生子的死亡会是何等得悲痛欲绝。而他的心里,更多的是愤怒。因为最后那名开车的贵族只判了两年,而且还得到了缓刑,谁都知道,当缓刑结束以后,一切早已平息,对方根本不会入狱。
马丁花了部份积蓄去咨询律师,还查了许多的资料的相关案例,就在几年前有一个案子,是一个开黑车的家伙为了逃逸,撞坏了两辆车并将一个行人撞成轻伤,结果他被判了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这是最低量刑三年,上至死刑的重罪。但撞死他朋友的贵族在街上飚车并造成了行人死亡,居然只判了危险驾驶罪,那最高量刑还不到三年。
马丁找到了坎贝尔的家人,想劝说他们上诉,讨回一个公道,但他却得到了让自己惊异的答复,坎贝尔的父亲告诉他,他们不会再谈那件事了。
马丁是个聪明人,他很快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只需一笔钱,就能让人永远闭嘴。坎贝尔的家人需要那笔钱,因为即便他们不接受,也未必能上诉成功,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运作方式,天一劝说元帅时,也说过类似的话,法律,只是工具而已,也许它本身很公平,但你得看它掌握在谁的手上。
在那以后,马丁像换了个人一样,他变得沉默寡言,并开始自学一些关于军用武器之类的知识,他发现自己很有这方面的天赋,学得非常快,玩具厂里的工作也给了他灵感……终于有一天,他做出了极端的行为,他假扮成快递人员,将一个伪装成泰迪熊的炸弹送给了那名贵族。
马丁为朋友报了仇,案发后三天,他就被捕了。他也有了觉悟,知道自己很可能面对的是死刑,但他并不后悔。因为从心底里,马丁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不止是为了坎贝尔,他也是为了自己,他用这种方式发泄了他对这个世界的绝望和愤恨,并甘愿以死亡作为自己的救赎。
但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了他的意料,被捕,只是噩梦的开始。
马丁确实被判处了死刑,但始终没有执行,因为他作为实验对象被征用了。直到逃出实验室的那年他才知道自己被关押的地方是黑鹰郡,而那已经十多年以后了。
这十年里,他几乎时刻被捆绑或束缚着,像牲口一样被插入导流管到胃中,强迫进食,连自杀都办不到。他的内脏不止一次被取出来,再放回去,供人测试;他被注射过各种毒素,植入过不计其数的改造人装置。在最后的四年中,一个叫evolution的组织接手了这个实验基地,更多超乎想象的残忍实验陆续上演。可以说,马丁能活下来,简直就是奇迹。超过百分之九十二的实验品都会死去,剩余的百分之八几乎都会精神崩溃。
逃脱,源自是一次意外的机会。那一年,马丁被一种新药变成了小孩,但这种药并不是返老还童的灵丹,而是一种致命的毒药。
如很多王朝的统治者一样,帝国的皇帝们对于长生不老的追求,从初代起就未曾断绝过,类似的研究自然也从未停止。马丁被注射的药物是又一批失败品罢了,百分之九十六的实验体在注射后立刻死亡,剩余百分之四会回到儿童时期,但他们的寿命并没有因为变成小孩儿而延长,他们的外观也不会再改变,并且有突然死亡的可能。
因此,其实元帅从那时起,就是个没有未来的人了,他随时都有可能死,任何一个时刻……每天睁开眼睛时,他都会庆幸自己又赚到了一天。
变成小孩让马丁摆脱了束缚,虽然身体是小孩,但他的思想是一个受尽折磨,并有着钢铁般意志的成年人,他完全可以毫不犹豫地用手头拿到的任何东西去杀人。凭着一些运气,那天他成功逃出了实验基地,浑身赤裸,裹着一件成年人的外套,跑进了暴风雪中。
五年后,“玩具元帅”声名鹊起,在一段时间内,他是帝国的心腹大患,彻头彻尾的疯子,无数起爆炸案和凶杀案的制造者,而且从未有人见过其本人,HL成功制伏目标的几次,都只是干掉了几部外观像人的杀人兵器。
坎贝尔曾说过的一段话,一直记在马丁的心里:“布莱恩,有没有上了年纪的人跟你说过,如果人总是循规蹈矩,到老了回头看看,就会发现有许多想做却没有做的事。呵呵……但我说,即便我现在还年轻,并清楚自己的梦想,却一点儿也不觉得有实现的可能。”
有些事,那个时候的马丁还不懂,他也没法儿懂。很多年以后的元帅明白了,为什么帝国会走到这个地步?为什么那么多的人会铤而走险去加入反抗组织?从表面上看,这场战争的本质和古代那些封建王朝的更迭是一样的,受到压迫的人们试图从压迫者们手中争夺利益,取代对方过上舒适的生活。但实质上又有着一些不同,因为如今的帝国,看上去比古代那些荒淫无道的王朝要强多了,至少他们还有看似平等的法律,至少现在鲜有人会再饿死了。但人这玩意儿,是饿不死就行了的吗?不,狗才是那样的东西。人不一样,人是有梦想的,其中很大一部份人的梦想都和年轻时的马丁一样三俗,当然也有很多人的梦想是崇高的、纯粹的。但在帝国统治的这个星球上,百分之九十的人,从出生的那一刻,就几乎完全失去了实现梦想的机会,从而换来了一顿饱饭。其实他们不是怨恨天生就被分出了贵贱,而是怨恨连最根本的“机会”都被不平等地占有。奏响这个时代战歌的主旋律,不是痛苦,而是绝望。
…………
“格斗兵装准备发射,倒计时一分钟。”元帅乘到了兵装内部,对着手腕上的命运喊道:“术士,设定好猩红魔魁,准备组合。”
“那个大水母很烦啊,只守不攻,却又不离开巨蛋附近。”术士说道。
“用机体自带的脉冲炮轰他。”元帅指挥道。
“喂,我现在用的可是太阳能动力炉,对方有中子干扰器,核动力被封住了。”术士道。
“你以为猩红魔魁只有两种动力吗?”元帅冷笑。
“哈?不会吧?我看这结构图上……”术士回道。
元帅打断了他:“睁大眼睛看看驾驶舱后面是什么。”
“嗯……什么都没……等等!那个空间是……不会吧,那么小的空间里,放了第三个动力源?”术士道。
“是永恒核心的碎片之一。”元帅说道:“拳头大的东西,当然只占那点空间。”
“喔靠!真敢往上装啊!”
“少罗嗦,释放脉冲炮,封住对方行动,保持现在的坐标,我已经定位了。”元帅说话间,他乘坐的兵装升起,前方的发射轨道也已展开。
“我预感他要喊一声,某某某,出击吧……”主控制室中的魏省低声对旁边两人说道。
“你以为我听不见你扯淡是吧?”元帅的声音响起,不过他随即就对着通讯器喊道:“布莱恩,出击!”
“喂……这家伙真喊了啊……等等,布莱恩?原来他有名字的吗?”魏省说道。
“废话,难道你以为有人会复姓玩具,取名元帅吗?”史特兰哲回道。
“嗯……其实我以为他姓元,单名一个帅字……”
海中,兵装从巨蛋打开的闸门中飞射而出,猩红魔魁也在此刻向着呈守势的毒蛰发射了脉冲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