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康元七十一年、七月二十、巳时、杭州府衙内院】
次日天明,钦差李秋起来后,随即召集管塘与舒恨天,分派接下来诸般事务。
李秋命管塘速去知会杭州府同知卢虚舟,安排好钦差一行入住府衙内院诸事,并令杭州府一众官员,于辰时三刻在府衙大门前迎候;又命舒恨天去请来杭州城内名医,妥为诊治徐恪右腿断骨之伤。
李秋向舒恨天问起徐恪之伤,舒恨天却笑道,这小子硬气得很,小腿骨已被打得碎裂,直到现在,连哼都没哼一声。
而管塘虽受重伤,好在根基强健,昨夜受李秋内力疗伤之后,又恢复了不少,虽不能与人动手,出门办事已然无碍。
于是,两人各去忙碌……
到了辰时一刻,钦差一行便离了清泰客栈,大张旗鼓地前往杭州府衙。
昨夜风雨交加,今日却是天光大好,整一座杭州城内,艳阳高照、晴空万里。
此时钦差身边虽只有二十名护卫,然一个个都是精悍卫卒,每人均手执刀柄,高举大旗,成两列纵队拥着钦差马车缓缓而行,看上去威风凛凛。
杭州城内百姓,见钦差仪仗如此壮丽,自不免纷纷驻足观望,又见为首的钦差大人,着一身簇新官服,骑在高头大马之上,仪容俊美,神态雍容,心中更是赞叹不已……
到了辰时四刻,钦差仪仗终于来到了杭州府衙之前。
杭州府辖下一众官员,在同知卢虚舟、通判汪再兴率领之下,早已在府衙大门前等候多时。
当下,众官员向署理盐务钦差并新任知府李秋纷纷行礼。李钦差下马之后,也向卢虚舟、汪再兴等人一一回礼,又朗声说了几句官场套话,于是在众人簇拥之下,进入府衙内堂。
这杭州府衙造得甚是宽敞,占地竟有两百余亩,比之苏州府衙还要气派不少,光是门楼两侧的一对石狮,看上去就与众不同、威武不凡。
进了大门之内,就是恢弘敞亮的知府大堂,堂上高悬一匾,题着“清勤慎敏”四字。这四字据说是乾国之开国皇帝太祖垂训,用意乃是告诫各道州府官员,清者,为官须清;勤者,为政须勤;慎者,断案须慎;敏者,做事须敏。
卢虚舟命属下众官员俱在大堂内等待,自己则陪同钦差一行又转入内堂。
过了知府大堂,又是二堂,二堂虽格局略小,却也气派不俗。
过了二堂,便是知府退室,退室两旁,是府衙公廨,公廨内有着大大小小几十处公事房,专供知府衙门内一众属僚所用。
走过了府衙公廨与退室,便是府衙中院,中院内房屋不多,主要就是知府与同知、通判等五品官员的签押公事房,此外就是几处库房与仓房。
再走过中院,那就是专供知府及其家眷居住的府衙内院了。
这府衙内院比之于前院和中院,竟还要宽敞。内院中间开凿了一座人工湖,美其名曰“细湖”,与城西之“西湖”遥相呼应。细湖由北向南成扇形分开,两边略宽,中间反而狭窄。两端略宽之处,湖边又以太湖石垒成假山,山上各
造一亭,西侧为“建炎亭”,东首为“祥兴亭”。
细湖两岸各造有四座楼宇,北岸左首有一座“景炎楼”,是知府大人与家眷们饮酒吃饭之所,北岸右边有一座“绍兴楼”,专供知府大人会客谈天、招待宾朋所用。
细湖南岸的两座楼房,东首那间叫作“崇学楼”,门匾正是前任知府吴文龙所题,里面堆满了书籍、账册、卷宗等物,专供知府大人闲来读书阅卷所用,而西首那间屋子,至今还空在那里,尚未有人题写门匾。
众人走过细湖南岸之时,卢虚舟便恭请新任知府李大人为西首那间空屋赐名,李秋见那一间空屋,坐落于高坡之上,俯瞰细湖,犹如身卧于云端,他略略一想,当即脱口而出道,便叫它“卧云轩”吧,卢虚舟等人顿时拍手称妙!
围绕着细湖周围,拢共造有十六间供人休憩的居室,每一间居室大门外都题着门匾,门匾上书有居室之名。李秋看着这些门匾,见所题之名尽皆奇奇怪怪,且字迹也都不同,想来必是那些前任的杭州知府,均喜附庸风雅,是以不断题写居室之名,于是就有了十六个名字。
后院正中的居室名曰“隆兴居”,最是宽敞通透,视野也是最好,望出去就是细湖,历来都是专供知府大人居住,李秋自然当仁不让地住进了里面。
“隆兴居”左首乃是“庆元居”,李秋便安排徐恪住进了那里,而舒恨天为了照料徐恪方便,自然就住在了“庆元居”左首的“嘉泰居”。
李秋随即又安排管塘住在了“隆兴居”右边的“淳熙居”,而“淳熙居”右首位还留有一间“开禧居”,便留给了尚在路途中的魏嘉诚。
待随行众人的居所尽皆安排已毕,李秋便跟着卢虚舟前往知府大堂,那里还坐着十余位从七品之上的官员,尽都等着新任知府前去训话……
李秋走后,舒恨天便搀着徐恪走进了“庆元居”,让徐恪在内室的床上躺好。
这时候,已是巳时二刻,徐恪躺在床上,想到自己此番人还没到杭州,腿骨就先断了一根,委实是“出师不利”,又想到自己接下来还要去查清前任知府吴文龙被杀一案,可目下却要在床上静卧一个月才能动弹,心下不胜愁虑,不由地长叹了好几声……
舒恨天见状,忙出言安慰道,这府衙内院如此宽敞,就宛如一座缩小的皇宫,你就在此安心养病即可,今日来给你看病的那几位郎中,虽没有我老姐姐的本事,可他们说的话却是在理,郎中说让你静养个三、四个月,腿伤保准就好,那你就好生静养个三、四个月吧!
徐恪不禁惊诧道,你书仙老哥昨夜不是说的一个月么?怎地又要我静养三个月了?
舒恨天笑道,本书仙大人昨夜不是宽慰你来着?俗话说得好,“伤筋动骨一百天啊”!如今你的右腿骨,不光是断了,而且还碎了,若没有三到四个月静养,怕是要落下跛足的残疾呢!你若变成了一个跛子,非但是慕容府的大小姐,就连我老姐姐,也未必能喜欢你!
徐恪窘道,可我此番来杭州,为的是查案,若我在床上连着静卧三个月,这吴文龙被杀一案,
还怎么去查?
舒恨天摇了摇头,顾自说道,查案的事我可管不着,钦差大人给我的吩咐,是要将你尽心照料好,快,喝药!
说着话,他就将一碗刚刚熬好的药汤递给了徐恪。
徐恪只得端起碗来,将满满一碗苦涩的药汤“咕嘟、咕嘟”尽数喝进肚中,不曾想,舒恨天又说了一句“还有三碗药”便出去忙了……
果然,只过了一刻,舒恨天又端来满满一碗,徐恪哀叹一声,也只得将那一大碗苦药再度喝光。
徐恪见舒恨天走进走出、忙里忙外,不停地给自己端茶倒水,熬药煎汤,心下过意不去,便让书仙老哥不必如此,一应杂活,自可吩咐卫卒去做。
可舒恨天小眼一翻,却“不领情”道,照顾你徐大千户,这可是钦差大人特特吩咐之事,本书仙大人自当凡事亲力亲为,岂可尽委那些卫卒?
徐恪一声苦笑,知道舒恨天是放心不下身边那些卫卒和府衙中的随从,如今他们初入杭州城,天知道这府衙之内有没有敌人的眼线?若一个不慎,万一这汤药之内被人下毒,则徐恪此一趟千里南行,就不是“出师不利”,而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到了午牌时分,舒恨天又端来几个食盒,与徐恪一道,就在庆元居的内室中用起了午膳。
依照郎中嘱咐,徐恪右腿养伤的时日,切不可饮酒,以防汤药与酒性相冲。徐恪也只得夹菜吃饭,偶尔喝几口淡茶,心中虽想念“汾阳醉”的滋味,然也只能强自忍着。
两人吃饭时,就说起了钦差李秋……
徐恪头一个就问道:“钦差大人的名字,是不是个化名?”
舒恨天奇道:“你怎知道?”
“我猜的。”
“你猜的?你怎会去猜他名字?”
“你就说我猜的对不对?”
“确是被你猜对了,他原本姓屠,名青青。”
“屠青青?这名字很好听呀,为何要化作‘李秋’?”
“这我哪知道?兴许她嫌三个字拗口呢!”
“那他又是位什么‘仙’?”
“她这名号么?委实不太好听……”舒恨天忽然摇头,“算啦算啦!她自己若不肯讲,我也不说!”
“我听秋先生说过,这位李大人之前是在韩王李祚那里做事,后来才转投到了魏王府门下,是不是……李大人原本就是魏王的人?”
“哎呀!这个事,你得问魏王呀,问我作甚?”
“那……”徐恪想了一想,又问道:“书仙老哥,你的这位‘四姐’或是‘四哥’,他在修行之前,是……?”
“这个嘛!”舒恨天抿起嘴,却还是摇头,“也不能跟你说!这是我四姐的秘密……”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却忽然传来一阵清润悦耳的笑声。
“咯咯咯咯!你们在说什么呢……”
随着笑声如银铃般传来,内室中随即走进一位翩然貌美的公子,正是新任的杭州知府,李秋。
“小舒,你又在背后说我什么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