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康元七十一年、六月二十四、午时、晋王府】
康有仁自昨夜离开慕容宅之后,心情一直极其郁闷。
只因他昔日的两个贴身婢女阿竹与阿菊,原本就是康门门主内定于他的妾侍,不料,他昨夜抱住阿竹与阿菊一意求欢时,竟遭到了对方拼死抗拒。
无论康有仁如何软硬兼施威逼利诱,阿竹与阿菊两位女子均抵死不从,到最后,两女甚至高声呼喊,以自尽相威胁,这才迫使康有仁放手。
康有仁只得悻悻然离去,然他回到自己位于居德坊的住处后,躺在床上仍是翻来覆去不能成眠。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那两个陪着自己一道长大的女人,两个早已内定要给他陪床的女人,如何到了今日,竟都不愿和他“共赴床第之欢”?
说起来,阿竹与阿菊伺候康有仁至少已有十年,而跟慕容吉在一起,横竖不过几个月光景,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这两个昔日的贴身婢女,与他如此生分了呢?
要知道,蜀地民风与中原颇有不同,男女之间并无多少礼教王化之束缚,若有青年男女相互看对了眼,不待三书六礼就同居一处也是常事。然而,令康有仁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阿竹与阿菊两位女子,自从做了慕容吉的妾侍之后,竟一改蜀地热辣之风,变得如此贞烈了起来。
不过,康有仁就算想不通也只能是无可奈何,如今的他无钱、无人、无半点武功,这接下来陷害慕容吉的计谋还得指望着阿竹与阿菊,是以他也只得暂且忍气吞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昔日的两个女人,终究成了别人“手中的玩物”。
一想到这里,康有仁心中立时便对慕容吉充满了愤怒。
甚至于,他对整一个天宝阁,也都充满了愤怒。
……
……
次日天明,他起床之后,心中不住地盘算该如何让慕容吉尽早走进大牢,然他想了半日,对于那个该成为慕容吉“刀下之鬼”的人,心中还是举棋不定。
康有仁不敢擅自做主,是以到了晌午之时,他便前往晋王府,欲待晋王示下。
他走入晋王府的“藕叶香居”时,恰好晋王李祀刚刚用完午膳,李祀便微笑着问道,小康吃了饭没有?要不要一道用一顿便饭?
康有仁忙躬身回道,在下已吃过午饭,多谢王爷盛情。
李祀便挥手命仆从将一桌精美的饭菜尽皆撤下,又命人奉上茶水,于是,就在香居内听康有仁禀报。
康有仁随即就将自己准备如何陷害慕容吉的一番计谋,向晋王和盘托出,末了就请示道,那个半夜闯入慕容宅的男子,多半会死在慕容吉手中,此人若身份太轻,对慕容吉构不成罪名,然若身份过于贵重,到时要想从牢里边捞出慕容吉的话,又怕大费周折,其中之分寸,还盼王爷示下。
李祀点了点头,说道小康此计甚妙!不过,这个夜闯慕容宅的人选,倒确实也不太好选。他随即叫来手下,命他火速赶往刑部,将刑部郎中宋锦桦请来王府议事。
只过了不到两刻辰光,宋锦桦就已急匆匆地赶来。依照大乾官制,凡各级官员,每日午时一刻至未时四刻为午憩之时,可自行安排,然时辰一过,就当各回衙门上值。如今的刑部尚书乃是朝中上下人尽皆知的“成克星”,宋锦桦虽有晋王这座大靠山,但也不敢过分违制,此时已近未时,是以宋锦桦着急赶来,自是
想急着回去。
李祀遂言简意赅地向宋锦桦讲明了情况,随后便询问他心里的想法。
宋锦桦沉吟片刻,便反问道,殿下心中可有人选?
李祀笑着指了指宋锦桦,随即道,就知道你会来这一招,但说实话,在你来之前,我倒是想到了一个人。
依照李祀的意见,这个人既是要安排他去送死,那么,其家人作为原告一方,最好是自己所能掌控之人,以便到时候能迅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然后,李祀就说出了他心目中的人选。
此人不是别人,恰正是目下吏部尚书潘闻卷的乘龙快婿,已官居户部正六品主事的章博。
而且,如今户部上下几乎人人均知,用不了几个月,章博就会在即将到来的吏部铨选中胜出,升任正五品的户部员外郎。
宋锦桦当即笑问晋王,为何会选此人?
晋王笑道,这个人他虽未曾见过,不过挺有意思,朝野上下均知此人酷爱美色,酷爱到何种程度呢?听闻此人若见着貌美女子,就算是女妖也不放过,实乃色中之第一人也!据说几个月前的某一晚,这章博已在翠云楼中玩了半夜,出来后竟还不过瘾,又跟着一只猫妖来到了城南的一片小树林,与那猫妖颠鸾倒凤了半夜,次晨醒来,非但浑身一丝不挂,脑袋还稀里糊涂……
事实上,章博被毛娇娇行“和合大法”一事,潘闻卷事后曾严令府中上下,不得泄露半个字出去,然则世上事均是“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也不知是谁将这件事率先说漏了嘴,再经有心人一番“绘声绘色”地描述,只不到半月间,长安城中已是无人不知。那一日李峨将此事当作笑话说与李祀听时,起初李祀还不太相信,后经与他三哥李义证实,这才信以为真,而当时的李祀,心中也不得不为章博的这一份“胆色”所叹服。
康有仁听罢,当即拍手附和道,这样的一个好色之徒,若是鼓动他半夜里去找慕容吉的两位小妾偷欢,实是再合适不过。
然而,宋锦桦思忖了一番之后,却摇头反对道,这个章博虽然好色,但毕竟是潘闻卷的“爱婿”,听闻潘闻卷虽官运亨通,然子嗣艰难,如今膝下只有一女,而且章博又是一个“赘婿”的身份,那就好比是潘闻卷的独子了。如若就这么将潘闻卷的“独子”杀了,那潘尚书虽说是晋王门下,但章博终究是他家唯一的赘婿,万一潘闻卷不肯罢手,一道奏折上到圣上那里,再引得朝野上下议论纷纷,这后面的事恐怕就不好收场了。
宋锦桦又道,倘若后面的事情无法收场,不能从青衣卫的大牢里顺利将慕容吉救出,那么前面的计策就算再精妙也纯属是白搭,非但白搭,弄不好,还会同天宝阁交恶,从此反倒多了一个强大的敌人……
康有仁冷笑了两声,辩驳道,潘闻卷就算是一个尚书,可在咱们八王爷面前,不就是一条老狗么?王爷若命他不张口,他怎敢乱吠?
宋锦桦却固争道,就算是狗,也有狗急了跳墙的时候,你若将小狗杀死了,再忠诚的老狗,保不住也要乱吠一通。
李祀听得连连点头,遂问宋锦桦,那你觉得,谁更合适?
宋锦桦当即答道,我听说潘闻卷有一个兄长名叫潘闻书,他家也只一个独女,而且也招赘了一个女婿,名叫吴登魁,听闻这吴登魁非但不学无术,整日里就知道四处花天酒地,而且身无半分功名,仅仅
是一个“白身”。
李祀当场就叫了一个“好”字,大声道,就是此人了!
见李祀已然决定,康有仁自不敢二话,他当即诺诺连声,受了李祀一通吩咐之后,随即出了“藕叶香居”的门,赶紧做事去……
康有仁一路走向晋王府大门,一路还在低头思索,这吴登魁之名,他也有所耳闻,听闻此人虽无半分功名,却极擅经商之道,手里掌管着长安城中大小七十几家店铺,每一家店铺都经营有方,且为人还甚是仗义,无论是八方有难,只需跟他言语一声,自有大把银两顷刻送到。
很明显,这个吴登魁非但不是一个好色纵欲的小人,而且还称得上是一个仗义疏财的君子。
这样一个有名望的君子,如何引动他上钩?
一想到这里,康有仁就忍不住回身朝“藕叶香居”的方向望了望,对于宋锦桦横生阻扰之事,心下不禁大为愠怒。
要是引那个章博上钩,不比吴登魁容易多了?人家晋王都已发话,还要你宋锦桦这么多事?!
不过牢骚归牢骚,晋王所吩咐的事,康有仁自然不敢怠慢,待得出了晋王府的大门之后,他随即转而往南,直奔长安东市而去。
康有仁记得,东市里有一家“潘记当铺”,正是潘家的一处产业,而且,也是那吴登魁常去的地方。
……
……
宋锦桦看着康有仁的背影渐渐远去,眉头一皱,面上带有一丝忧虑道:
“殿下真的要用这种江湖人物么?”
“江湖人物有什么不好?”
李祀抬手指了指身边的一个空位,示意宋锦桦落座,又命仆从送上精美的茶点。
宋锦桦坐下,喝了几口茶,随即道:
“江湖人物也不是不行,只是这个康家大少,我总是觉得不放心。”
“你是怕他蜀中康门的背景?”
宋锦桦点了点头,“还有此人的心性,怎么看都不象是一个好人。”
“好人?”李祀摇头,“好人不一定能做得了好事呀!我现在不需要好人,只需要能做事的人。”
“……”
见宋锦桦不说话,李祀便道:“锦桦,我知你不喜欢他,不过,有些脏活,还真得这种人去做,若是叫你去陷害慕容吉,你做得到吗?”
宋锦桦面露惭愧之色,点了点头,“殿下所言,也有道理。”
“好了,咱们不说这个了,你从刑部来我府里一趟也不容易,咱们抓紧说一说江南的事吧。”
“江南的事?”
“你没听说么?魏王举荐的那个知府吴文龙,如今在杭州干得是一塌糊涂,非但盐税收不上来,听说平常行事也毫无章法,往往朝令夕改、一日三变,搞得当地民生凋敝、治安混乱,老百姓怨声载道,我看要不了多久,他这个知府就干不下去了!”
“殿下的意思,是想趁此良机,举荐我们的人去杭州?”
“哈哈哈!”李祀站起身,走到宋锦桦身边,亲密地拍了拍他肩膀,笑道:“要说我的心事怎么也逃不过你的眼睛呢!你说的太对了,那杭州府可是我大乾最为富庶的四府之一,光是那里的盐税,一年少说也有六十几万两银子,若是我们的人能占了那个地方,江南之财源,岂不是滚滚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