勐根大寨寺庙的菠萝蜜熟了。
大佛爷给我发消息的时候,我在上晚自习。大佛爷说菠萝蜜熟了一个,他们爬上树摘的。我回消息:“是今年树上只结了一个吗?”
大佛爷说:不是,是才熟了一个,树上还有很多。”我听他说还有很多,就不着急了。
第二天我没有晚自习,下午下了课就去寺庙看菠萝蜜树。菠萝蜜树长在寺庙最西边靠围墙处,树干上稀稀落落地分布着大大小小的菠萝蜜果,菠萝蜜树大概有两人合抱大,我问大佛爷:“这么粗的树,有多少年了?”
大佛爷说:不知道,我小的时候好像就是这么大。”
我很好奇地问大佛爷:这个树为什么叫菠萝蜜?感觉这个名字有点搞笑。”
大佛爷说:“我也不知道,我知道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挨千刀”。
我笑出了声,对他说道:“这挨千刀不是骂人的吗?有什么说法吗?”
大佛爷说:“好像是因为菠萝蜜树不挨刀砍就不会结果,越砍它果实结得越好。”
我指着眼前的菠萝蜜树对他说:“这棵树怕不止挨千刀了吧?”
大佛爷说:“我没数过,这个菠萝蜜树不好栽活,它怕冷,要高温、潮湿、无霜的气候才能生长,你们那边没有吧?”
我回忆了一下说:“我反正是第一次听说这挨千刀的。”
大佛爷说:“你们那边冬天冷,肯定活不了,我们这边冬天最低气温都在十几度以上,年均在二十五六度。”
我有点不敢相信:“这么暖和,你们这边下过雪没有?“
大佛爷说:“从来没下过雪,连霜都少见,冬天太阳出来了,穿一个衬衫还嫌热。”
我问:“那夏天不是要热化了?”
大佛爷说:“就是热得受不了,在阴凉处还行,太阳下面都不敢去。”又说:“再过段时间菠萝蜜都熟了,没人吃,让人摘了去喂猪。”
我忙对他说:“可以拿去卖啊,这玩意儿外面好像卖得挺贵的。”
大佛爷说:邮费太贵了,不划算,我们这取个快递都要收手续费。”
我知道手续费的事,对他说:“确实,我上次去取快递收了我三块钱手续费,买了一个九块九的东西,当时都不想要了,不过后来想想,如果我自己去县里取,来回路费都得四五十,这样一想,三块还是值了。
大佛爷说:“我们这里还便宜的,景迈山上的快递代收费十元起步,像你这种九块九的,都不敢买了。”
我又指着正对寺院的一棵大树问大佛爷:“那棵树感觉比菠萝蜜树还大,叫什么?”
大佛爷回头看了看说:“叫酸角。”
我一听叫“酸角”,问大佛爷:“是不是果子很酸?”
大佛爷点点头,微笑着说:“你说对了,如果果子不酸,叫甜角,果子酸的叫酸角。”酸角树皮暗灰色,树干不规则纵裂,树上有果子,小叶,长圆形,果荚果肉颜色呈棕黑色。
我问大佛爷:听说酸角树十年生长,十年开花,十年结果,是真的吗?”
大佛爷说:“你别听他们瞎说,我院里这棵每年都结果,只是果子熟得慢,今年去年开花的,今年六七月结果,要到明年四五月才熟。这玩意儿酸得很,没人爱吃,连鸟都不咋吃。”大佛爷说完又问我:“你没吃饭吧?”
我说:“没,学校食堂还要一会才开饭。”
大佛爷说:“晚上他们来帮寺庙刷漆,要在寺庙做鸡肉烂饭吃,晚上我要去寨民家念经,你去不去?”
我说:“这肯定要去了解了解。”
大佛爷说:“那一会你就在寺庙吃饭好了,我做饭,你刷锅,我不爱刷锅。”
我说:“也行。”
大佛爷问我:“你想吃什么菜?冰箱里有猪肉、鸡肉、鱼肉、牛肉、想吃什么我去做。”我随便选了猪肉,大佛爷点点头,就去做饭了。
我跟着去厨房,大佛爷打开他的冰箱让我看,里面塞满了冰冻的大块大块的肉,我问他:“这些都是寨民供养的吗?”
大佛谷说:“是,我没买过肉,寨子里杀猪杀牛了,都会把最好的一块肉拿来供奉佛祖。”
我点点头,有点羡慕。
大佛爷又骄傲地补充道:“太多了,根本吃不完。”
我说:“真是够了,快别显摆了。”
我说完出去看他们做鸡肉烂饭。我问他们:“鸡肉烂饭不是拉祜族的特色菜吗?怎去你们也会做?”
旁边大哥说:“我们傣族也会做,拉祜族的都是跟我们学的,我们很早之前就会做了。又对我说:你没吃过吧?”
我说:“在老达保听说过,没吃过。”
大哥拍拍我的肩膀,对我说:“那一会儿得尝尝。”
我说:“好呀,那简直太棒了。”我坐在一旁看他们做鸡肉烂饭:一,将大米放在锅里炒熟;二,将收拾好的鸡一整只放在清水中煮熟;三,把煮熟的鸡捞出、将炒好的大米倒入鸡汤里煮;四,稍煮一会,放入一把酸笋;五,继续将大米煮烂,稠度在米饭与稀粥之间,端下来盖好盖子;六,用手将煮熟的鸡肉撕成肉丝;七,将准备好的薄荷叶,茴香,香辣椒切细,撒在鸡肉上,再撒上花椒面,食盐、搅拌均匀;八,将鸡肉倒入烂饭中搅拌均匀就可以开吃了。
大佛爷不吃鸡肉烂饭,他觉得不好吃。他做好饭了,叫我去厨房里吃,对我说:“今天的鸡肉烂饭你不要吃了,他们杀了白毛鸡,杀白毛鸡是对客人不礼貌的。”
我就是想尝一下,对大佛爷说:“没事,哪有那么多讲究,有吃的就很不错了,管不了那么多。”我跟大佛爷吃完饭出来刷锅,见他们围坐在一口大锅旁吃鸡肉烂饭,他们见我端着锅,让我把锅放下,尝尝鸡肉烂饭。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那就尝尝?”他们给我盛了一大碗,我说:“吃不完了,我就尝尝味道,刚已经跟大佛爷吃过饭了。”
一个大叔说:“很香的,好吃,不多。”我接过碗,吃了一口,感觉确实挺好吃,又多吃了几口,不小心把一大碗给吃光了,他们还要给我加饭,我摸了摸肚子、圆滚滚的,示意已经吃不下了。
我刷完锅,跟大佛爷去寨民家里念经。大佛爷说晚上有两家请,两家距离不远,就隔一条马路。进寨民家得脱鞋,光着脚进去。念经的檀设在二楼靠南的窗边,桌上摆四个碗,两碗谷子两碗白米,四个碗里都插着蜡烛,中间放一个钵,钵里装满水,叫神水。桌下放一个竹筐,竹筐盛满米,里面放二十元钱。跟我们一同去念经的,还有给大佛爷作伴的爷爷,大佛爷一个人忙不过来,爷爷去帮忙。我看到爷爷手臂上有纹身,我悄悄告诉大佛爷:“爷爷手上有纹身。”
大佛爷看了看我说:“不奇怪,我们这边当过和尚的,一般都会在手臂上纹段傣文,当然也可以不纹身,我就没有,但有纹身的就一定当过和尚。”
我听他说完,有点明白了,立马回忆我在寺庙看到的好多男人,确实好像大部分都有纹身。
大佛爷念经,爷爷也跟着念经。爷爷一边念经,一边从包里拿出一根长长的白线,一头放在钵里,然后在需要祈福的人身上缠绕几圈,又把线的另一头放在大佛手里,再继续坐着念经。念一会儿经,把钵里的叶子拿出来朝人身上撒水,我不祈福,也撒了我一身水,折腾了大概有半个小时。
念完经,还要在祈福的人手上绑一截白线,三五天之后才可以解开,也可一直绑着。
大寨傣族寨民家的房子大多盖的汉族小楼房,两层,只有屋顶还保留傣式的装饰孔雀,锦鸡。上楼靠左一排房屋为主房,客人不能进,其余的可以随便住。傣族家里二楼西南角的墙上都会贴一张佛像,佛像下面挂一个竹筐,为佛祖留饭用。
大佛爷念完经,要在祈福人的家里吃饭,他们把准备好的饭菜端到大佛爷面前、再端一盆清水,让大佛爷洗手,等大佛爷吃完饭了,他们才可以吃饭。
他们让我也要吃饭,我在寺庙吃饱了,不想再吃,他们一定要我吃。大佛爷对我说:“随便吃一点,表示一下,一点都不吃,他们会觉得你不尊重他们。”
我听大佛爷这样说了,拿起筷子随便吃了些菜,吃完又和他们去第二家念经。第二家要祈福的是我读三年级的学生。我去他们家,学生见了我,很礼貌地让我坐,之后就一句话也不说,也不看着我,双手合十,跪在大佛爷面前等着大佛爷帮他祈福。大佛爷念完经,又要再吃一次饭,我也必须跟他们一起再吃一顿饭,我快吃吐了,悔不该当时吃了一大碗鸡肉烂饭。
吃完饭,下楼的时候,我见他们楼道里有很多风干的茶叶,很好奇,问大佛爷:他们这晾晒的是普洱茶吗?卖多少钱一斤?”大佛爷以为我想买茶,对我说:“你想要,我让他们给你装一点。”
我忙说:“不要,我只是好奇一下,我平时也不喝茶。”
他们听见我和大佛爷的对话,从屋里拿一个袋子来递在我手里,让我要茶叶的话,自己装一袋。我跟他们说真的只是随便问问,他们怕我害羞,就抢着要给我装。我怕他们给我装很多,忙说:“我还是自己来装一点点,不要浪费了。”我抓了一点:“问他们多少钱?”
他们说:“一点点,不值什么钱,不要钱。”我有点不好意思,不太想拿走了。大佛爷说:“没多少,他们送给你的,你就拿着,就当是你学生送你的。”
我拿了茶叶,对他们双手合十表示感谢,他们也还我双手合十作为回礼。
我跟着大佛爷他们走出寨民家里,外面下着大雨,我和大佛爷他们在岔路口分开,打着大佛爷给我的伞独自回住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