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划分为三十六坊,紧挨皇宫的那一坊地名颇有来历。相传大帝刘禅定都上京,开凿碧水河,挨着皇宫的那片地凿开尽是岩石板,河水在青石板上流淌,大帝见而喜悦,亲口起名这一坊地名:水流板。水流板坊因为紧挨皇宫,世家避嫌不敢住,小户人家又住不起,最终形成的住户清一色都是些佐官小吏人家。
水流板坊环境清幽,少有商家,再熟的街坊也不喜串门热闹,谨守门户、出入自关是这一坊住户的良好生活习惯。所以,当坊正领着一身禁军校尉官服的年青男子,前来认领居所,左邻右舍都视若无睹,也是理所当然。
男子脸色微黄,相貌寻常。他身边还有一个大肚的青年妇人,应该是妻子了,身材自然臃肿,样貌更是难看。坊正都没兴趣好奇打探、多陪二人,核对了禁军校尉的文书和房契,立马告辞走人。校尉夫妇也转身合上院门,开始一家人的京城新居生活。
仗着有伪装的面皮遮脸,楚铮亲热地搀着赵茗:“我选的这个小院如何?”进了里间房屋,楚铮指着一处高大木柜:“靠里面的墙可是我亲手挖开的,穿过去就是你宫外的那处密宅。”赵茗被他亲热扶着,脸上有些发烧,还好大家都是假面。顿时没好气地斥道:“这般复杂作甚?心思不用在正途!”楚铮只当没听见,挽起衣袖,开始亲自下厨做菜。
难得春末阳光温暖,赵茗坐在窗前静静喝茶,看着楚铮在厨房忙忙碌碌。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君子远疱厨,你招的下人呢?”她有些不好意思,说起来世俗女子该会的女红、厨艺,她一样都不会。楚铮切菜咚咚做响,嘴里低声回应:“我一个禁军小校,请不起下人啊。再说为了殿下安全,——如果找了下人,一个月后我只有灭口了。”赵茗一怔,轻抚小腹,亦不再说话。
不一会儿,楚铮自厨房端出来热气腾腾的饭菜,嘴里还漫声吟道:“乔迁入厨下,洗手做羹汤。未识妻食性,先遣为夫尝。”吟完作势拿起调羹,赵茗羞恼,抬手指尖划过调羹,楚铮手里顿时只剩一截木柄。赵茗也不说话,将就那半截调羹一尝菜汤,味道还真的不错,情不自禁多啜数口:“世家子弟,数你多才多艺。”
见赵茗胃口甚好,楚铮也是笑逐颜开:“那是自然。一锅羹汤,价值百金。”
这是把人参下锅了,赵茗也不置可否:“说起来,你那神药确有奇效。我自服用,内力也是精进不少。”说完又有些担心:“你却是要少用。功在精纯,你的内劲强则强矣,纯却未必。还须用心。”
楚铮随口应承,却把羿王弓翻出来,递给赵茗:“这是我收藏的一张宝弓,或许对你修炼有用。——自当献与殿下。”
赵茗把玩弓箭,嘴角轻轻扬起:“却不怕本宫拿来射你?”
楚铮脸皮很厚:“殿下应该舍不得罢?”
赵茗脸上发烧,恨不得真射他一箭:“滚!”
楚铮规规矩矩离远一点,盘腿而坐,横戟膝上,开始闭目冥想。赵茗也静下心来,凝神感悟宝弓。
楚铮早已发现,龙象真气充斥戟身,整支长戟渐渐灵动,似乎神兵材质都被改变。他一遍遍运功周天,真气在戟身内盘旋不已,说不得玩心大起,以意制气,试图让长戟弯曲。不经意间,低头注视顿时目瞪口呆:长戟真的半弯了,举在手里,呈现出一个镰刀状的可笑模样。
楚铮无奈,只有轻声唤醒入定的赵茗,向她挥挥“镰刀”。赵茗眼里顿时异彩纷呈:“恭喜,真气吞吐如意。此番才算真入天道矣。”
漫天柳絮掩门,阖家各自融融。半夜急雨起时,有婴儿哭声隐隐约约。
楚铮笨手笨脚,忙得满头大汗。再见多识广,两世为人这也是第一遭。脐带、热汤,旧衣物裹的襁褓,他抱着新生婴儿喜不自胜。赵茗疲惫以极,接过襁褓也是爱不释手。两人目不转睛,盯着哭累了的婴儿呼呼大睡乖样,再环顾室内,都心有不舍。
这里的一切,再有两天,注定烟消云散。
太平宫大长公主正式结束闭关,乃传音冠军侯通知连奇觐见。连奇顿时精神一振,他是叶门“四圣卫”之首,这次大长公主闭关,指名楚铮护卫,“四圣卫”怅然若失。现在大长公主一出关就要见他,自是跑得飞快。
“宫主万安,不知唤老奴有何谕旨?”见到赵茗端坐殿上,连奇立即恭声行礼。
赵茗沉吟半晌:“本宫这次并非真的闭关,乃为一事秘密出宫了数月。如今唤你来,却是……”接下来赵茗谨慎地传音入密耳语。
连奇听得大惊失色,又喜又忧,更是警惕之心大起。当下连连磕头:“宫主放心,老奴一定谨守此秘。拼死也要护佑小殿下周全!”
庆太子竟有子!如今全天下也唯有自己和大长公主知道。连奇趾高气扬地出了太平宫,向楚铮及禁卫十一营传赵茗谕旨,皆有厚赏。一干人等喜出望外,恭敬退出大内。
楚铮神采飞扬,提戟跃马归心似箭。火龙驹和他分开了数月,更是精神抖擞,四蹄翻飞疾步踢开满地落花树叶。一人一骑身后,顿时卷起漫天花叶飞舞。
回到踏青院,却见父母亲都在这边,正拥炉围坐。巧彤、轻如忙个不停,桌上热气腾腾。“见过父亲母亲,”楚铮一屁股就坐下:“还真是回得早不如回得巧,居然赶上吃爱妻亲手做的火锅。”一闻香味又禁不住苦笑:“你们两个真是败家,一锅百金呐。”
王夫人气得笑骂:“臭小子,孝敬父母岂是败家?皮痒了不是?”
苏巧彤笑得打跌:“婆婆说得是,罚他不准吃好了。”
楚名棠惬意品汤,也打趣铮儿:“吾家冠军侯回来了,此番用功数月,武功可有长进罢?”
楚铮被嘴里青菜烫得出声含糊:“孩儿数月用功,此番已入道矣。武功一途,直追大长公主。”
果然还是大言不惭,逗得一桌众人欢笑连连。